艾莎高兴得跳了起来,一连高呼了好几声“老大万岁”,又兴冲冲地从柜台后面提出了一大箱零食,“啪”的一下扔在了何云起的跟前,要不是何云起反应快,这箱子一定能把他的脚砸扁。箱子里什么都有,看来这小姑娘是早就准备好了,满满一箱子全是甜食,偶尔掺杂的几包油亮的辣条都显得那么势单力薄。
“嘿嘿,老大,这是小的孝敬老板娘的,我知道您老人家担心他吃零食不吃饭,所以我特地交给您,您给老板娘发多少,就多少!”
艾莎还真是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哭笑不得的何老板只得收下她这箱厚礼,板起脸督促她赶紧回去工作。定心丸下了肚,艾莎的工作都认真了许多,这姑娘一向都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何云起也笑笑,随她这么去了。
一下午的工作都还算轻松,按时下班后,何云起目送一下午载歌载舞的艾莎先行离开,摸出手机,查看了季晨的行踪。虽说季晨手机里专属于渡灵者的软件他没法装,但他已经趁着季晨睡午觉的功夫,给他手机里偷偷装了一个小小的追踪软件。
其实说来不太厚道,但季晨总是这么突然就消失了,他又不好直接问,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确认他的安全。
季晨已经不在刚才的大厦里了,一下午的功夫,他的位置已经转到了几公里外的另一幢大楼里。他现在方便接电话吗?何云起的手指停在了通讯录里的拨号键上,犹豫了一会,还是转向了微信界面,给他发了条消息后,何云起将手机收了起来,慢悠悠地下了楼,冲着定位的地点缓慢开去。
……
从下午开始,西北角大楼的周围就有些一圈若有若无的怨气。季晨结束了工作后,顺着梁采薇所在的位置定位过来帮忙,没想到在楼下遇见了同样赶来帮手的江清远,两位八字最近稍合了一些的冤家在楼下遇了个正着,谁也没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上了楼。
这楼就是前两天群里说的一天之内让四五个人坠楼自杀的邪门地方,大楼不算老旧,建成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也不过三十多年,原本用作办公楼,但后来因为城市规划的变迁,中心的转移,周围的商圈也逐渐移开,这幢楼里除了一些老旧的、效益较差的小公司还在坚持之外,也没剩下什么了。
今天没有太阳,阴云粘滞在灰白的天空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化成雨滴坠落而下。空气里的水润过了头,闷得人难受,季晨将紧扣的衬衫纽扣扯开两颗,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从湿漉漉的空气里汲取出干净的氧气。
楼梯间里光线不太明亮,老旧的大楼也没安个电梯,两人扶着楼梯走到了三楼,季晨摸出手机,给梁采薇发消息让她等等他们,屏幕的亮光自下而上,照亮了季晨没在阴影里的半张脸,得到回复之后,季晨将梁采薇的回复读了出来:“姐姐说好的,我们赶紧上去。”
“你……”江清远定定的看着季晨的脸,迟疑地开了口。
“我?”季晨对这种目光十分敏感,立刻回看他一眼,十分警觉地没有向两边张望。楼梯间里极少照到阳光,加之最近不太平的事,此时大楼里肯定有不少诡秘的东西,此时江清远的眼神极不对劲,恐怕是发现了什么。
气氛突然凝重,江清远微张着嘴,锋利的眉逐渐皱起,他缓缓抬起了手,指尖指向了季晨右侧,季晨也跟着皱起了眉,表情凝重,看起来不动声色,手却已经悄悄抓住了背包的肩带,准备着随时将旄节抽出进入战斗。
而江清远的手指却更向前推了推,精确地指向了他脖子右侧往下的锁骨之下,那是他刚才嫌闷热解开扣子才露出来的地方。江清远试着组织了一会语言,疑问道:“这才刚开春多久,你这脖子……”
“!”季晨立刻意识到他这迟疑的态度是从何而来,迅速扣上了第二颗纽扣,将皮肤上你印着的红色痕迹挡在了衬衫之下,“是蚊子咬的!”
“这才刚开春就有蚊子了?气候变暖严重到这个地步了……”江清远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拍了拍季晨的肩膀,“没事,赶明买点药膏擦擦,屋里弄点蚊香燃着。”
“好……”季晨难得没有顶嘴,顺着他的话也跟着点了点头。
虚惊一场。江清远全然没注意到季晨的不对劲,叮嘱了两句之后,两人顺着楼层往上走。大楼没有电梯,最高也才七楼。坠楼事件发生之后,当地的警方已经来调查过多次,得出的结论也无外乎都是自杀,每一位死者都多多少少的遭遇了不幸,或是考试失利,或是失去工作,甚至亲人去世,恶疾缠身……而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的关联,不同阶层,不同身份,除了生活不如意之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重合点。
自从接二连三的出事后,这栋楼里仅存的几家小公司也立刻放了假,放多久不清楚,但目前这楼里是一个上班族的影子都没有了。这样也好,省得一会还得拉出结界线掩人耳目。
或许每个热点新闻事件都会如此,热度过去之后,关注也就下去了,这栋老旧的大楼里的新闻也没能撑过多久,很快就被其它琐碎而更为怪异的小事情占去了眼球。
这样也好,至少来调查时,不会遇到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探险家”。
闷热的感觉一直未散,直到走出了七楼的楼梯间,两人才从粘腻成一团烂泥的空气里钻了出来,水汽太重了,粘在皮肤上,仿佛一层怎么都脱不掉的、浇过开水的保鲜膜。楼梯间在楼层的中间,走出来之后,无论是往左还是往右,都会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而走廊的尽头分别通往两个天台,如此奇怪的布局,让人猜不透当年的设计师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江清远一眼就看见了倚在左侧走廊尽头门边的那个模糊的影子,他招了招手,那边的影子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门边有春风挤了进来,正吹拂着梁采薇微卷的棕色长发,她纤瘦的影子逆光而立,美得很有艺术感。
季晨能感觉到,站在身边的人连呼吸都欢快了起来,两人立刻顺着左边的走廊走去。墙面发黄,但还不算破旧,看得出来是有人打扫过的。两人的脚步都不重,可正当他们快要看清逆光中梁采薇的脸时,一声悦耳的呼唤从身后相隔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空荡的走廊里甚至激起了回声,那是梁采薇的声音,两人都再熟悉不过。
脚步一滞,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子,却都没有回过头去。
“喂——叫你们呢!”身后的声音疑惑着为什么得不到回应,下一秒,脚步声掺杂着回声,在身后长长的走廊里响起,空荡荡,像是谁踩着一块悬在头顶的玻璃板,那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仿佛远在天涯。
他们没有回过头,因为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逆着光的门边,那影子招手的动作逐渐迟缓,最终停在了脸庞,轻轻拨弄了一下柔顺的卷发,那动作温柔而妩媚,只是因为逆光,那影子只能是影子,面目面糊,看不清脸庞。
身后的呼唤,眼前的光影,交叠出了一个被无限拉长的走廊。
这不对劲。
第73章 盗取
两人被夹在了走廊的中间,无论前进还是回头,都面临着无尽的未知。
身后的声音变得飘渺,遥遥地传来,仿佛隔着许多重山,连眼前光晕里的人影都变得模糊不清。季晨觉得很不舒服,这大楼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大下午的都能这么凶狠,真到天黑了岂不是能把人生吞活剥?
不过片刻的功夫,江清远已经将旄节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了出来,两尺多长的青竹杖发着微光,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季晨挡在了身后,替他挡住正前方缓缓招手的模糊人影。季晨也不可能就这么让前辈保护着,既然江清远已经挡在了身前,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将手中拼接完毕的武器对准了身后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走廊里凭空生起了浓重的雾。灰白色的水汽见缝插针,已经将两人身边的空隙彻底填满,甚至连咫尺之内的墙壁都已经看不清。江清远一手握着竹杖,微微侧身,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季晨的后领。
尽管两人基本没有默契可言,但此刻季晨也确实不会傻到误认为身后是什么脏东西,从而翻身就是一棍,但江清远实在拉得太用力,勒的季晨呼吸一紧,他呛咳一声,赶紧将扣子又送开了几颗,可算是将自主呼吸的权利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江清远见手里一松,立刻又抓紧了几分,怕季晨下一秒就能丢了似的唠叨着:“这么热的天就别把扣子系那么紧了也不怕闷着。”
“你再不松手,我就是把扣子解到最后一颗都能被你勒死!”季晨向前一挣,没能挣开,不耐烦地顶了一句,抬起手就要将自己的后领扯出来,可手刚伸到后颈附近,指尖就触到一层冰凉而滑腻的东西。
鼻尖一阵腥冷的气味,像是有什么东西粘在他的脑后,正随着这湿漉漉的雾气腐烂、发霉。季晨立刻回头,却再也没看到江清远的影子。刚才还紧紧揪着他的前辈,在前后不过一秒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空荡荡的走廊里,寂静得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季晨的手指突然用力,狠狠刺入了后颈上粘着的物什里,那感觉就像是将手指插入被了几天的快要腐败的肉里,触不到什么舒服的肌理层次,反而能摸出那将腐未腐的软烂和颗粒感。
他将那东西从衬衫后领上狠狠扯了下来,冲着正前方的地上猛地一摔,赫然是一团粘满了血污和腐肉的怨灵,那东西“啪”地一声摔到了面前破旧的地板上,化成了一阵血雾,迅速地融入了周遭灰白的水汽中。
“同样的伎俩玩两次是没用的。”季晨一甩手,将指尖残余的怨气甩了个干净。这楼里从上楼开始就没有任何异象,如果有,就算他资历尚且看不到,那江清远也一定能够看到感觉到。
季晨已经对这种无缘无故的事情感到厌烦了,他定定地看向正前方,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一如他对待一切陌生人时的冷淡和疏离:“你到底要干什么?”
寂静的走廊里没有任何回应,连空气中的水滴都没有任何颤动的迹象,季晨等了一会,连他衬衫外的针织背心都染上了水汽,让人不舒服到了极致,可目前无论走还是不走,这片迷雾都必然不会散去。季晨犹豫再三,还是缓缓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可就这一步,他面前的雾气就突然全都散去了,寂静的走廊里洒满了夕阳的余晖,光线昏黄,连带着地板和墙壁都镀上了一层老旧的颜色,仅仅一步,却如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迷雾散去的瞬间,耳旁传来了一声不着痕迹的轻笑,那笑声太近了,就像是有人贴在他的耳廓上,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满带嘲讽的笑声。
季晨猛地抬起头,视线里挤满了一张熟悉的脸。眼角微弯,嘴角上扬,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道:“哎,打个招呼嘛——这东西要能套路你两次,我都不知道老爷子非盯着你不放图个啥。”
“你把颜培弄哪去了?”季晨懒得跟秦弦废话太多,直截了当地抛出了问题。
“你怎么不问我老爷子是谁?”
“你不会告诉我的。”
秦弦脸上的勃勃兴致顿时褪了一大半,他皱了皱眉,一脸计谋被看穿的失望,叹口气:“唉,没意思,真没意思。季晨,你怎么这么无聊,还不如那天夜里来得有趣呢——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又来了,为什么你在哪我在哪,你就不想问问看……”
话还没说完,季晨的长杖已经直接冲着他的脑袋刺了过去,秦弦的话还带着半截上扬的尾音,乍一听刺耳得颇有喜剧色彩,但他的反应也极快,立即偏开脑袋闪躲,右脚向后挪了半步以维持住平衡。
可季晨却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木杖刺出的瞬间,他右手已经捏上了一张姜黄的符纸,指尖一擦,炸出一朵明艳的火花,那火光直冲着秦弦的脑门拍过去。一切都在片刻之间!秦弦将腰往后一折,立刻一个翻滚闪开,被火光擦过的皮肤隐隐冒出一阵黑气,缭绕在水汽蒸腾的空气里,不一会就消失了。
而这一切都被季晨看在了眼里,他眉峰一皱:“怨灵?”
“啧——还真是小看你这小鬼了。”秦弦的笑脸彻底消失了,他握了握拳头,却犹豫着并没有发动攻击,季晨也不答话,只瞅准了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木杖在狭小的空间里甩出了凌冽的风声,连空气里的细小的水滴都被那风刃划作了两半,这一杖毫不含糊,从右侧冲着秦弦的脑袋狠狠刮去,秦弦不得不偏头闪躲,可刚一歪脑袋,季晨的指缝里已然又是一张崭新的符纸,就等着迎接他歪头躲闪的一瞬,冲着他的半边脸狠狠地拍了上去。
这一下,秦弦的半边脸爆出一大片黑色的浓烟,皮肤明明没有大碍,空气里却立刻弥漫出一股烧焦的腐臭味,烧得他一惊,赶忙一抬手将脸上化作灰烬的符纸抹去,那化了灰的符纸将他的手指都烧出了几缕黑烟,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季晨的动作极其灵巧,他才刚接下一招,季晨的下一招就已经随风而至,勉强挡下好几招之后,秦弦终于一抬腿,向后一个利落的空翻,与季晨拉开了距离。
“你是怨灵。”季晨没多等他哪怕半秒钟,立刻迈开步子追了上去,语气比起刚才多了几分狠历,“给我从前辈身体里滚出来!”
“你真以为我不敢……”秦弦话还没说完,季晨的拳头已经冲着他的嘴角招呼了过去,虽然及时闪躲,但还是被季晨擦过了脸颊,夹在手里的墨线立刻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火痕,秦弦定睛一看,就这么短短的功夫,季晨已经把手腕和手臂上都缠上了墨线,这是抓也抓不得,碰也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