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虚骨生莲
虚骨生莲  发于:2020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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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剂跟上了,这次没问题,再来。”
  ——“稳定了,走向稳定了!”
  耳边的嘈杂再次将岳景辰从混沌中唤醒,他从来没觉得这么冷过,身体很冷,心也很冷。实验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已经是凌晨了,实验室里的人大概都去睡觉了。
  身体突然没那么难受了,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活力得到了恢复。他看了一眼身上和手上贴着的各式各样的线,突然鼻子一酸,掉下眼泪来。他透过模糊的泪花看到了一旁的台历,日子已经走向九月了。
  他已经在这鬼地方度过了大半年,而将他囚禁在这的人,是他曾经认为可以托付一切的人,那个人拉过他的手,哄着他吃维生素片,抱着他挤在同一张床上,还揉着他的脑袋,吻过他……
  岳景辰用自己不知道从哪得到的力气,扯掉了身上所有的线,拔掉了那都快长在他身上的针头。
  他得走了。
  他还要读书,还得去学厨艺,爷爷的墓得有人每年去扫,以后……以后他没有想好,但总之不能再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他跳下了床,冰冷的地板突然抽走了他所有力气,让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声轻咳,一朵血花绽放在他面前的地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吐出了什么东西,但他明白,如果此刻再不逃走,自己就一定会死在这里了。
  我不想死。岳景辰咬紧了牙,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了实验室的铁门,那是他时隔半年后,第一次嗅到没有消毒水味的空气。他拖着身体往大门口挪动,拔出针头的手臂淌着血,把他的每一个脚印染红。
  门锁了,反锁了,出不去。岳景辰将大门拧了好几次,才意识到颜培离开时用钥匙将门锁住了,那要怎么办,从哪里逃出去……他四处张望着,突然看到了斜后方的窗。窗户可以出去,只要出去……就自由了。爷爷的钱还在卡里,可以交学费,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里,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洗个澡,吃一碗小区外的阳春面……
  他满是泪水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个笑,加快了脚步,朝着窗口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掰开窗户时,他看到了自己布满刀口的手臂,这是什么时候的伤口,他已经不记得了。
  九月的夜晚,风很大。岳景辰坐在了窗台上,向下,看着睽违已久的自由世界。他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松开了紧抓着窗框的手,任风灌进了耳朵里,吹乱了头发。
  疾速的下坠后,一切归于宁静。


第64章 镜(16)
  炫目的光晕逐渐消失,回忆戛然而止。
  怀里的少年胸膛起伏得有些剧烈,在受着伤的情况下坚持超度恐怕消耗不小。何云起轻轻揽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在自己的身前靠一靠,至少能站得舒服一些。
  季晨什么都没有说,他脑袋很乱。
  而比他更乱的,是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转过来的颜培,他显然也被卷入了刚才的超度仪式中,见证了岳景辰的回忆。身后的脚步声让何云起飞快地闪身回头。他将季晨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正扶着墙壁慢慢走来的颜培。
  颜培却没有再继续纠缠季晨了,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面前的灵体上。昏暗的光线在他的眼底投出了一圈阴影,苍白的脸上血迹未干,可他的眼睛却瞪得很大,里面全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今夜发生的事,绝对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颜培喉结一动,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布满血丝的眼球不停地在眼眶里转动,干裂的嘴唇不住地颤抖:“这怎么……怎么可能呢!辰辰……死了?你怎么会死?你……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吗,你不是逃走了吗!”
  颜培根本无法从当前的局面中理出半点线索来。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东西?是走马灯?这种东西真实存在于世界上吗?那眼前站着的两个人……应该说是一人一鬼,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岳景辰?岳景辰怎么会死……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从脑海的最深处铺天盖地而来。
  一旁的灵体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季晨将玉佩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慢慢地缠在了手上,他的眼底虽然透着疲惫,动作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脖颈上的淤痕已经转为青紫,这让他的声音都沙哑了几分:“死者岳景辰,怨气已除,今日上路,早登极乐。”
  言罢,他将手伸了过去,等待着面前的灵体伸出手与他呼应。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自己身上的种种迷题,大概真的没法从岳景辰身上得到答案了。
  “不行!不能走,你不能走!”即使脑袋里一团混乱,颜培也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明白了眼前发生了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他蹒跚着冲上前来,挡在了如同镜像的两人中间。
  岳景辰的灵体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映在了颜培的眼里,他愣住了。
  “辰辰……你别走,你听我说……我……”一贯能言善道的颜培居然结巴了,他冲着眼前半透明的灵体伸出了手。
  “我劝你不要这样。”身后的人适时地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那声音沙哑,语气很轻,却听不出任何感情,如面前的灵体一样冷漠,“你是他怨气的来源,现在他该走了,我不想他的怨气再被你激起来。”
  “这不可能!我怎么会……你闭嘴!”颜培还是收回了手,面上的肌肉被嘴唇牵动一齐颤抖,他哆嗦着向旁边退了两步,与灵体拉开了距离,黏满血污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实在算不上温和的笑容,嘴角牵起,眉眼却耷拉,那笑扭曲得不成样子。
  就像把一张被打碎的面具再重新粘合,可那脸却无论如何都回不到原本的样子。
  “辰辰,你……你听我说,那天早上我到实验室,只看到满地的血……我没有,没有看到你,血迹一路滴到了窗台边,我赶紧打开窗看过,楼下……根本就没有人,我以为你生我的气,自己翻窗子逃走了。是我不好,我把你关起来了……可是当时我们的实验就差一点,一点点,你知道吗?你的各项数据已经恢复了,还差最后一点,你就要好起来了……你可以去上学,可以出门,可以……”
  眼前的灵体突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颜培立刻打断了自己的话,将这些年来他用于安慰自己抚平歉疚的说辞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这些话说得再多,哪怕重复一千一万遍,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岳景辰死了,他的灵体就站在颜培的跟前,从一个活生生的整日笑嘻嘻的少年变成了一抔黄土,人死该往生,可岳景辰却迟迟没有离开这人世间,而是被怨气禁锢在阴阳之间的缝隙里,这难道不是因为早逝的不甘和怨恨吗?
  这份痛苦,是颜培一手造成的,是他将死心塌地跟在身边的岳景辰害死了。
  颜培双膝一软,在那透着光的灵体面前跪了下来,膝盖与地面的碰撞的一瞬,一声沉闷的钝响在寂静的空气里扩散开来,他颤抖道:“对不起,辰辰,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是我……”
  话音停得太过突然,甚至连最后一个音都因什么东西的挤压而发出了上扬的标调。仅仅一个瞬间,颜培的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双手,一双布满伤痕的惨白的手。
  那双手瘦弱纤细,此时却爆发出了与其外形完全不相符的力量,它死死地扼住了颜培的喉咙,将那身材高大的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甚至将他高举起来,颜培的双脚骤然离地。
  季晨神色一凛,立刻从何云起地怀里蹦了出来,岳景辰的怨气刚刚才消除,怎么会突然重新爆发,而且这样迅猛?他顾不得许多,举起手中的旄节,对准了再次被怨气包裹,满身血污的岳景辰,蓝白的光柱从顶端爆发而出,像被高压从水枪中挤压喷出的强力水柱,把那层层包裹的黑气冲去了大半。
  灵体翻白的眼球突然有了黑色,双手逐渐松开,被紧攥着的颜培也终于重新落回了地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从男人沙哑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终于了体会了一把被以牙还牙的痛苦。可岳景辰的灵体还没干净多久,那缠绕的黑气就再一次攀缘了上来,从脚底,顺着那白净的小腿,一路纠缠到了头顶。
  “怎么回事!”季晨不得不拿起旄节,再一次对准了眼前的怨灵。被怨气纠缠的灵体会获得强大的力量,但同时也会被痛苦所侵害,仇恨会驱使着它冲向激发怨气的对象,而一旦沾了血……季晨绝不愿看到叶初阳的悲剧再次重演。
  “晨晨!在上面!旁边院子斜后方的围墙上面!”一片混乱中,何云起的声音格外响亮,季晨闻言毫不犹豫,立刻扭腰一转方向,将光柱冲着远处的墙头甩了过去,昏暗中一阵碎石蹬踏的声音,大概是那人为了闪躲已经跳开了一个方向。
  可这边,被怨气缠绕的岳景辰再一次冲着颜培发起了攻击。已经顾不过来了,季晨的灵力不能这么消耗,他回过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何云起,后者心领神会,立刻一个箭步上前,将颜培从地上拖了起来,架着那高大的男人就往后退。
  怨灵用力过猛,往前扑了个空,没能揪住颜培。它张大了黑漆漆的嘴,苍白的脸上皱出怨怒的表情,它再次暴起向前冲去。季晨抓住了拉开的距离的这一瞬,长腿一迈,身体一档,一挥手,面前立刻生出了一个光罩,这光罩并不大,可正好能将自己与已经失去控制的灵体一同罩在里面。
  怨灵的眼睛明明没有眼白,却仿佛能凭空生出视线来,那视线死死地盯着光罩之外的颜培,它一次次地冲着光罩撞去,又一次次地被弹了回来,怨气驱使,它才撞了不过几下,那光罩就已经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再这样下去就来不及了!
  季晨一咬牙,张开了双手,冲着张牙舞爪的灵体飞扑过去。一瞬间,破旧的墙根下爆发出耀目的蓝光,光团将他们包裹在了里面,光芒前所未有的强烈。
  “晨晨!”要不是还搀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颜培,何云起一定会冲进去。他实在是不放心,季晨还受着伤,手上的口子那么长,他要是再消耗过度……
  短短数十秒,在光晕外等待的人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强烈的光芒逐渐柔和,季晨的轮廓渐渐从如水的光华中显露出来,他跪坐在地上,右手上缠着红线,那是他一直戴着的玉佩上系着的红线,玉坠子在掌心里,而他的掌心正紧紧贴着岳景辰的脊背,他把它抱住了。
  何云起甚至觉得这样的场景只会在插画里出现,满天的光点飞快地旋转上升,季晨的身上发着光,他搂着一个与他十分相似的半透明的灵体,那逐渐消散的光,从灵体的发梢、指尖、耳廓……一点一点地消散,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送走了?何云起一激动,松开了摇摇欲坠的颜培,可发现那人根本站不稳后,他又赶紧搭了把手将他扶住,将他小心翼翼地安顿在了墙角。
  季晨长舒了一口气,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旄节,指向了站在墙头的黑影,逆着光,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可岳景辰的突然发狂一定与他有着不可推脱的关系,季晨咬了咬牙,声音微哑地喝道:“下来!”
  “哈哈,怎么这么凶?”来人的声音有点熟悉,那声音很温柔,语气却很狂妄,仿佛是灵魂装错了套子,眼见着季晨已经将怨灵超度,他的破坏行径也没什么作用了,脚尖一踮,高大的身影十分轻盈地从墙头跳了下来。
  何云起注意到他背上背着的木杖,那是一根与季晨的旄节差不多长度的杖子,可看起来却十分西式,更像是权杖一类,与他颀长的身材倒是极为搭配。他缓慢地踱着步子,像一位步入舞池的绅士,缓缓地走进了灯光笼罩的区域。
  灯光映出了五官的轮廓,他笑得像个小丑,满脸狡黠。
  看见他脸庞的第一秒,何云起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季晨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那张脸并不陌生,何止不陌生,简直太熟悉了,身材高大,五官却柔软,温和的声音……
  那是宁安。
  是他存养在手串里许久的前辈——宁安!


第65章 镜(17)
  宁安?
  城南妇幼里指路的灵体,躲藏在黑曜石手串里的那位前辈,前段时间还被季晨好好地收在袋子里的宁安?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是半透明。何云起立刻反应了过来,眼前的人一身黑衣,恰好能掩藏在昏暗的夜色里,现在他走出了墙面夹出的阴影,灯光正将他的肩颈照亮,他能被光覆盖,这不是灵体,这是个活人!
  “怎么了?好久不见啊,季晨,你怎么是这幅表情?”面前的人影站定,手中持着的木杖微微点了点地,发出了轻轻地摩擦声,他的眼睛半眯着,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并不像季晨描述中的那样温柔和随和,反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
  季晨将受伤的左手背到身后,十分果断地一闪身挡在了何云起的跟前,右手握住了旄节的正中央,用力一横,作出了防御的姿态:“你是谁?”
  “我是谁?我当然是你的前辈啊。”来人一笑,脸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渗着戾气,他触着木杖的手指轻缓地动了动,食指和拇指交替着,一下下地摩挲着光洁的表层,“怎么,不记得我了?你的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
  季晨咬了咬牙,果断道:“你不是宁安。”
  男人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表情,甚至连一丝惊讶的神色都没有,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将“宁安”这一身份维持太久。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角落里不省人事的颜培,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哎,我早说了别让我来,我演技又不行……让我来应付季晨,简直麻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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