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晕过去了。”何云起说,“我也不想这么丢人,但是当时毕竟……八岁嘛。”
再醒来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这一次,他俩的身份就转换了,他的发小已经康复,围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苏醒过来的何云起,激动地直把手里捏着的 AD钙奶瓶子插好吸管往他嘴边送。那可是老于当年最喜欢的饮料了。同样年幼的于亚澜又哭又笑的,口中还不停喊着:“醒了!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醒了醒了!”
后来才知道,那天夜里,得知儿子出事的于爸爸,立刻放下了手里所有的工作往家里赶,下了火车换汽车,却在家门口外两条街上遇见了堵车。因为急着回家,只能立刻下车跑着往回赶,这往前没跑两步,就看着一堆人围成了圈,仔细抬眼一瞅,才发现被围着的,正是这干儿子似的小家伙。
当于爸爸带着何云起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醒了过来。
“我醒了之后,于叔叔问了我那天夜里的事情,我大概说了一下,他就跟我说,是我跑到十字路口,把老于给叫了回来,那脏东西没勾住魂,恼羞成怒,就把我给扯走了。好在于叔叔本身就懂些行,也认识不少……高人吧。才总算是把我就回来了,再后来……”
“再后来?”
何云起看了季晨一眼,这小家伙听故事听得入了迷,眼睛瞪得溜圆不说,目光里还满是求知和好奇的光。得寸进尺的何先生轻轻咳了一声,语气立马变了样:“哎呀……再后来,老于对我的救命之恩感激得不行,非要当场给我磕三个头,还要认我作干爹,我心想这不行啊,咱俩要是成了父子关系岂不是差了辈儿……”
“……”季晨期待的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烟消云散,他一撇嘴,扯过一旁的枕头闷了何云起一下,无比嫌弃地嘁了一声:“你是智障吗……”
何云起放肆的笑声透过柔软的鹅毛枕传了出来,他赶紧搂住了怀里的人,生怕他嫌弃着自己先溜了,又抽了一只手将隔在两人之间的枕头推开,笑嘻嘻地蹭了蹭季晨小巧的鼻尖:“救命之恩,认我当个干爹很难吗?你怎么不信呢!”
季晨一脸“你看我像傻子吗”的表情,定定地看着嬉皮笑脸的何云起,一句话都不想说。
“好了好了,故事讲完了,吃糖。”何云起从床头抽屉里摸出一颗柠檬薄荷糖,往季晨嘴里一塞,“说到老于,我倒是想起来,咱们还是得抽个空去一趟老于的医馆,他没准有法子。”
含着糖的季晨含混道:“什么法子?”
“还能是什么法子,当然是解决你莫名其妙断电的法子。”何云起捏了捏季晨的后颈,语气认真了几分:“你知道颜培那混蛋今天跟我说了什么吗?”
季晨说:“什么?”
何云起言简意赅:“他说你是他媳妇。”
“放屁!”季晨立刻骂了一声,说:“他有毛病吗?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就说是他媳妇?!我认识他吗,他谁啊!”
“但我觉得他说的那些东西,有一部分是有些道理的。”眼见着季晨的脸色更难看了,何云起赶紧亲了一口,又揉着脑袋安抚:“不是说媳妇这事,他今天险些把我骗过去。他说,他曾经有过一个对象,即使受伤生病,也能很快痊愈。我当时居然……你还记不记得,你每次高烧,都会很快痊愈。”
“……”
“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你后脑勺的那个伤,是我亲自带着你去医院缝的针,也是我亲自给你上的药,五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那块伤口才彻底痊愈。正常的头部伤口就是五天左右的痊愈时间,所以晨晨……”何云起望向了季晨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无论这个叫颜培的疯子跟你说了些什么,都不要被他影响。这世上,你是我的独一无二的宝贝,是谁换都换不走的季晨。”
这话题是怎么到这来的……怎么就开始表白了。季晨的脸突然爬上了红云,他点了点头,轻声嘟囔着:“知道了。”
何云起穷追不舍,笑了起来:“只是‘知道了’而已?”
“……你好烦,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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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镜(9)
于亚澜,男,二十六岁,未婚。此生最大的幸运是遇到了童年时替自己捡回一条命的发小何云起,而代价是自从遇到了这发小自己就从没有过一件好事。
上小学时,何云起拉着他偷老大爷种在天台的丝瓜,被发现后何云起跑得比他快,让他被老爹打了整整一宿。
上初中时,两人商量好了一起偷偷下河游泳,结果半路上何云起撞到了于家爸爸,二话不说把他给卖了,这还不算,他还要给老爹带路,父子俩一相见又是一顿好打。那狗腿的模样……跟电视剧里给皇军带路的良民真是一模一样,其嘴脸之险恶,直到老于现在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
上高中了,他喜欢上了隔壁班的姑娘,何云起自告奋勇给他送情书,两人就这一封酸不拉几的情书润色了一宿,结果第二天情书一送出去,那姑娘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何云起。更恨的是,何云起为了拒绝那姑娘,站在人山人海的走廊上,冲着给他送水的姑娘大喊:“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为了于亚澜的幸福!咱俩没可能的!”
于是第三天连小学部的扫地阿姨都知道高二出了一对gay,看起来很般配。
般配你奶奶个腿!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学毕业,各自有了发展,艰苦朴素的老于就指望着这发小能离他远点,让他安心度过自己的一生。毕竟当年连他爹都怀疑他跟何云起真有一腿,他非是当着他爹的面说自己想看小黄片,才终于让老爹打消了对他性取向的怀疑。
当然因为小黄片的话题他又被打了一顿。
时光荏苒,老于知道,他这杀千刀的发小终于谈恋爱了,自从谈恋爱之后他就再也没来烦过他,老于以为自己的春天终于到了,没有何云起的人生就要开始了,连发小那重色轻友的特性都成了可歌可敬的优点。
然而就当老于已经打算订个锦旗给季晨寄过去时,季晨来了,被何云起带来了。两人就坐在他的医馆里,坐在他的问诊台跟前。
于亚澜短暂的春天,还没开始,就已经凋谢。
何云起声情并茂:“老于啊……”
于亚澜生不如死:“老何啊。”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热情。”何云起毫不见外,捻起他桌上的分茶壶就给自己和季晨倒了两杯茶,还不忘薅了篮子里的一把豆干塞到季晨的怀里:“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老于看着他把自己桌上的东西翻了个遍,面无表情道:“我热情得很,我现在就想给你烧壶热情的开水,将我的热情全部灌入你的心田。”
“咱俩这关系我也不跟你客套了啊,有正经事求你。”何云起略一正色,拍了拍季晨的肩膀,正在剥塑料纸的季晨被他拍得手一抖,差点把豆干掉地上,“这位,你嫂子。”
“哎,弟妹好。”老于微微一点头。
“占谁便宜呢!叫嫂子!”何云起拍了拍桌子,“我当初可是救了你的你叫我一声哥过分吗。”
老于不甘示弱:“理论上来说我比你大三个月又十七天,所以你叫我哥才对,我叫弟妹合情合理吧!”
何云起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呢,叫声哥,心里美,叫声嫂子你不吃亏!”
老于脸一板:“原则问题不容退让!说弟妹就是弟妹!”
“啪”地一声,季晨将手里捏着的玻璃杯磕到了桌面上,他微皱着眉,安静而缓慢地扫了他俩一人一眼。何云起赶紧一个正色,把季晨的右手袖子一捋,往脉枕上一放,说:“我带晨晨来看病,你赶紧的。”
老于立刻干咳一声,将手指按上了那细瘦的寸关:“看病要两只手一起,你把那只的袖子也捋捋别让他等急了。”
“好嘞。”何云起赶紧捞起了季晨的另一只手臂,替他卷起袖子,放在一旁预备着。
两个刚才还一唱一和,仿佛说着对口相声的人,此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了,一本正经地干着该干的事。一物降一物这话是有道理的,只是季晨比较厉害,他一人能降俩。
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季晨的眼睛在手腕和老于之间来回游走,面前的医者改掉了刚才嬉皮笑脸的姿态,转而严肃起来,双手的脉诊结束后,老于微微皱起了眉,看了一眼季晨,又看了一眼何云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于你有话就直说,别吓人行不行……”眼见季晨的肩膀随着老于的目光骤然绷紧,何云起赶紧打破了过于严肃的氛围。
老于深吸了一口气,说:“晨晨还年轻。”
季晨和何云起同时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还会长高的,男性的身高,到二十二岁才定型呢,咱还能……”
“你他妈有病啊!”何云起忍无可忍,抄起桌上的脉枕冲着老于的脑袋就来了一下,“祸不及家人,咱俩有仇咱俩了,你吓唬我媳妇干什么!”
“那你俩啥毛病没有过来干啥!”老于敏捷一闪,成功躲开了何云起的攻击,抗议道:“你注意点啊,小心我曝光你医闹啊,没病还要打大夫你丧尽天良了啊!你家晨晨一点毛病都没有,非说有毛病……年轻人少熬夜,好好吃饭,你看瘦成啥样了!”
“没事你故弄什么玄虚,当大夫的别吓人。”何云起把脉枕重新扔回桌上,又给桌上的三个陶杯斟了茶,这次他记得给老于一起把茶倒上,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讨好的意思,“来来来,于大夫,喝杯茶。”
“……”老于悻悻地哼了一声,“你拿着我的开水,泡着我的茶具里的我买的茶,怎么还一副特地孝敬我的样子。到底啥事,我一会还有病人要来你别耽误我正经功夫。”
何云起的情况,老于作为发小也是清楚的。
他俩虽说老斗嘴,但该干正经事的时候是绝不可能含糊,当年何云起捞回老于一条命,老于就偷偷从他爹那研究了许多门道,多少都给这发小试过,虽然学艺不精,但总算平稳到了高中。
高中后,于爸爸才在一次无意撞破后明白了何云起的情况,二话不说叫来了所有能帮得上忙的朋友,给他把能准备的东西全准备了一遍,就连毕业了,工作了,新装的房子如何布局,如何自保,都有于爸爸的一份功劳。
后来那房子里有了季晨,自然就用不着这些了。
这是老于第二次见到季晨,却熟稔得仿佛天天都见,毕竟他有个杀千刀的发小,每天朋友圈不是“晨晨出门上课了”就是“晨晨回家吃饭了”,一天不念叨“晨晨”五六次,那基本可以认定为他被绑架了。
好在老于的微信病人还挺多,他还可以在各种大爷大妈大叔大婶的养生伪科普中,洗刷一下被狗粮齁得发慌的小心脏。
“发烧啊……”听罢前因后果,老于疑惑地摸了摸下巴,抿了一口茶,“我觉得,你们的思路是不是有点偏了?”
何云起剥开桌上的小零食,往嘴里一塞:“怎么说?”
老于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咂咂嘴:“你们有没有想过,发烧到底是起因,还是结果?就按你们的说法吧,季晨每次出去……降妖除魔吧,消耗过大,就会发烧,然后行动终止,整个人陷入昏迷,随后很快又会清醒过来。这到底是因为他的体质,还是因为其它什么因素,让他发起了高烧,最后那样因素消失,他自然也就立刻恢复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使用灵力?”何云起的惊诧将他的眉毛挤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他的身体在我的专业范围内是找不出问题的,很健康,你想用活蹦乱跳来形容也可以。但再往深,往我专业之外,我就没办法给出解答了。”老于顿了顿,立刻补充道,“我家老爷子最近去南方海边度假了,你也别想着把他抓回来,有啥就跟我说吧,我去翻他的书柜给你们查查,不过别对我有太多指望,我也就是个半吊子。”
“那就是目前没辙了……”何云起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冲一旁的季晨撇了撇嘴,后者脸上却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失望表情,他因为老于的话陷入了思考。身体没有问题,那到底是什么限制了他的灵力……
季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再往下想想,有没有可能,每一次的战斗,他的灵力就根本没有见底,而是被某种东西遏制在了一个范围之内,一旦超过了这个范围,他的身体就会开始出现异常反应,具体表现出来就是体温升高,浑身无力……
“所以重点根本就不是,我的身体怎么了,而是……是什么东西,导致我的身体变成这样。”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轻微的颤抖,他刚刚推翻了一个几年来根深蒂固的认知,这让他的眼睛都不由地睁大了几分,“我要找到这个‘东西’才行。”
季晨突然看向了老于,目光灼灼,吓得老于赶紧坐直了,拿出自己最正经的表情与他对视:“小同志你有话直说别这么看着我……”
“你认识颜培吗?”
何云起诧异,这又是怎么突然扯到颜培身上的?桌对面的老于也是一脸茫然,那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大脑正飞快的搜索着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半晌,他才微微张了张嘴,询问道:“颜培……是那个做医药的,颜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