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虚骨生莲
虚骨生莲  发于:2020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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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培失笑:“何先生,你没见过我的小朋友,就能这么断言不像吗?”
  “我倒认为您的话非常失礼,他就是他,根本谈不上像或者不像另一个人,人有七情六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长久的思念或许会让您将别人错认为您过去的伴侣,但无论如何,请不要用伤害他人的手段来进行跟踪和揣测。”何云起的语气如他的表情一样平淡,可那字句饱含的压迫感还是让人无法就此忽视,“他就是他,如果要寻人,我建议您上电视台或者社交媒体发布公告。”
  “可真够激动的。”颜培微微低下头,笑意将眼角的皮肤推出了浅淡的细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沾有棕色咖啡渍的纸杯边缘摩挲了一阵,道:“这么笃定,难道这就是……青梅竹马?”
  “是天造地设。”
  “好,哈哈哈……何先生,天造地设,这个词我喜欢。”颜培的笑终于配上了干涩的笑声,他的声音本就偏低沉,此时的笑更是让人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将杯中最后一口半温的咖啡饮尽,颜培一抿微白的唇,说:“曾经在我身边的那个孩子,个头不高,爱笑,因为肠胃不好,所以就算再怎么吃也胖不起来。他虽然单纯,却不是一个纯粹的小傻瓜。他身上有一样特质,世间罕见。何先生,你敢不敢赌一把?去试试看……”
  刚刚结束的对话在何云起眼前不断重现,颜培走出咨询室后,他的脑袋里都是那人胸有成竹的模样,着实让人烦躁。他将眼镜摘下,自从认识了季晨,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这么长时间的戴过眼镜了,远离许久的鼻梁酸涩感再次回归,他不得不抬手捏了捏自己两眼之间那截挺立的软骨。
  嘶,一派胡言。何云起将手里的咨询档案扔在面前的茶几上,眉间的怒意越发浓重。颜培走出去不过二十秒,一墙之隔的前厅就传来了艾莎急切的呼喊声。心情再不佳,何云起也有能控制自己情绪的自觉,他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档案冲着门外走去:“怎么了?”
  一踏出前厅,他就看见艾莎瘦小的身影,她要拦着颜培,不让他往门外走。两人的争执显然刚刚开始,而颜培的臂弯里抱着的,正是已经没了任何动静的季晨。
  一股莫名的怒火直窜上何云起的心头,他将手中的档案袋冲着桌台上拍去,大踏步子,不过几步就跨到了颜培的身边,两人的身高差不了多少,此刻更是针锋相对。
  何云起手臂一伸,毫不犹豫地将季晨从他的怀里抢了回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地拖泥带水。而颜培却仍不死心似的,即使季晨已经不在他的怀里,他的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抓着季晨反背在身前的背包带子,看样子是打算再僵持一阵。
  压抑着怒意的何云起不打算给他僵持的机会,眼神再不像方才咨询时那样平静,失去了眼镜的屏障,他满带怒意的目光便显得更加直截了当:“放手。”
  一旁的艾莎竟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个子娇小的她害怕爆发争端,可现下她连劝架的话都不敢出口,两人的气势都太过强硬,思索再三,她还是飞快地跑到了大门边,张开了纤瘦的双臂: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陌生人把老板娘带走。
  “颜先生,我刚才说,放手。”何云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颜培粘在背包上的手,仿佛一只凶恶的野兽,低吼道:“放手!”
  “何先生,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趁现在,赌一把,不就知道是不是了吗?”颜培似乎还嫌自己在咨询室里一席话的激怒效果不够彻底,平白笑了起来:“他在发烧呢。”
  “放手!最后一遍。”何云起根本懒得跟这疯子废话,他搂紧季晨,向后狠狠撤开了一大步,场面可谓剑拔弩张。聪明人颜培终于适时地松开了手,抻了抻手臂,又看了看自己方才用力过猛而泛白的手指,轻声叹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暴躁。”
  也许是争抢的动静太大,又或者是身边有了熟悉的气息,一直紧闭双眼的季晨竟慢慢醒了过来。与昨天陷入困局时的紧张全然不同,在何云起身边的他,即使身体不适,也没有展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绪。
  “别乱动,乖。”何云起慢慢地将他放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右手覆上了后脑勺,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凑过去,与季晨仍旧高热的额头紧紧相贴。在他脸上,与颜培对峙时的愠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心疼,他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轻轻问:“路上接单子了?”
  “唔……消耗不大,很快就没事了。”季晨也轻轻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回答着:“我想来接你……虽然你让我别过来,但我想来,所以我就过来了。”
  “老板娘视察工作,我还能拦着啊?”这一个多小时,只有在此刻与季晨说话时,何云起才总算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抚在小脑瓜上的手指随意地揉了揉,又在额间轻柔地印了一吻,何云起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彻底的放松和缓解:“等烧退了再走,路上买点好吃的回去,好不好?”
  “嗯。”季晨乖巧地点了点头,他抬起头,想同何云起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了站在不远处,正定定看着他的颜培。
  又是这个让人难受的家伙。
  季晨皱起了眉,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何云起的胳膊,支撑着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颜培突然快步走了过来,浑身无力的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高大得多的颜培按住了左肩,视线里突然晃过了什么,额头上有一闪而过的触觉,那是什么,颜培碰到了他的额头?季晨的反应很大,他撑着刚刚站稳的身体,极其抗拒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心里的不适化成怒吼:“你别碰我!”
  招致了在场三人反感的颜培却丝毫不在意,常年的实验探究让他练久了对温度的极度敏感,那匆匆掠过的一触,让他的笑越发放肆起来,干巴巴的笑声萦绕在屋内,听得人浑身不舒服,何云起终于是忍无可忍,将季晨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疾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挥起的拳眼看就要落在他的脸上,却被颜培大笑中挤出的一句话生生遏在了半空。
  “何先生啊。”颜培眯起眼睛,眼里满是得意的光:“你输了。”
  趁着何云起愣神的功夫,颜培将自己的衣领从何云起紧攥的五指中抽离出来,稍作整理,又恢复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他看了看季晨,露出了温和的笑,嘴唇动了动:“咱们会再见的,小朋友。”
  言罢,颜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绕过挡在门口的艾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余下的三人僵持在屋内,艾莎不知道该怎么圆下这情形,她思来想去,决定给季晨倒杯热水,又给他搬了一张靠背偏后的椅子,紧张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流逝,可季晨却在颜培离开后更加的不安。
  刚才说的都是什么?为什么颜培要突然冲过来?什么叫你输了?在赌什么?还是在说什么?这一切与自己有关系吗……这些问题排着队的往季晨脑袋里塞,让原本就昏沉的他更加苦恼起来。
  “没事,晨晨,别害怕,就是个疯子……”何云起的情绪很快地平复了下来,他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糖,利索地剥开了糖纸,将那颗薄荷味的奶糖递到了季晨的嘴边,“来,张嘴。”
  “学长,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吗?”季晨没有张嘴含住那颗糖。
  即使只有一丝的不对劲,季晨也能迅速地从何云起的眉间捕捉到,对别人可以无所谓,但对何云起不可以。他所有的待人接物,察言观色,全都留给了他最在意的人。何云起捏着糖块的手在了空中顿了一瞬,仅仅一瞬,他的脸上便重新绽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他将那颗糖塞到了季晨的嘴里,亲昵地揉了揉他的额发,道:“没事,先等你退烧,别去想那个疯子。”
  何云起什么也没有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身上有一样特质,是世上罕有的独特特质。何先生,你敢不敢赌一把?去试试看……”
  “我的那位小朋友,有着极强的自我愈合能力,无论受伤还是病痛,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痊愈。”
  “你的呢?”
  ※※※※※※※※※※※※※※※※※※※※
  “殴打颜培互助小组”开始组建,有意向者请找何云起先生报名。


第55章 镜(7)
  ——“三个小时后,他醒过来,还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我他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37度!体温正……正常。”
  ——“别自责,不怪你。”
  脸颊上轻微的戳刺感将何云起从过往的一幕幕记忆中带了出来,安全到家的季晨已经洗完澡,换上了新买的珊瑚绒睡袍,这是何云起前段时间上网搜罗来的。柔软的珊瑚绒非常贴合,触感又与绒毛相似,出于私心,何先生给季晨买的这一套,是有着黄斑梨花条纹图案的睡衣,季晨穿上之后,像极了路边随处可见的温顺小猫。
  “你居然会发呆……”季晨抱着平板挪到了床上,手指点了点常看的几个漫画软件,今天没几个更新,更新了的看了两页,也逐渐兴致缺缺,索性就关上了平板,将它放在了枕头边,他有些犹豫,踌躇了许久才开口:“是不是有心事?”
  “你也能看出我有心事了啊?”何云起笑着拉过了他细瘦的手腕,让这一身毛茸茸的小朋友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手指轻轻刮了刮白净的鼻尖,缓缓舒了口气:“完啦,以后瞒不过你了。”
  “是不是那个人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晨晨……”何云起再一次回避了这个问题,他笑着看向季晨黝黑的眼睛,语气温柔到了极致:“我想对你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你的朋友,家人,开心的,不开心的,你过去的所有点点滴滴,可以……告诉我吗?”
  季晨的眼中闪过了片刻的犹豫,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答。何云起从梁采薇那知道的,只是别人眼中看到的季晨,即使不去刨根问底,何云起也还是可以和眼前的人和谐自然的相处。可颜培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这种心照不宣的平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小家伙所知甚少。
  何云起不得不承认,颜培的那番话确实让他动摇了几分,但他更明白,无论眼前的人是谁,只要他说自己是季晨,那么在何云起的眼里,他就是独一无二的季晨,什么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全部抛掉。
  “我跟晨晨交换,好吗?咱俩在一起这么久,还没这么面对面的正经聊过天呢。关于我的,你想问的,我都告诉你,就跟当初在医院里答应你的一样,好不好?”
  这哪里是面对面,简直就是脸贴脸,两人之间已经再挤不进任何其它的东西了。季晨眼里的光闪烁了一下,这样的交换对他来说极具诱惑力,他咬了咬下唇,慢吞吞地开了口,这是何云起第一次从季晨的口中,听到真正属于他的自己的故事。
  从有记忆开始,季晨就是一个人。他的世界里没有过爸爸妈妈的手,那两双手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连带着他们应该传递的温暖,一缺席就是一整个童年。季晨的整个童年,都在各种各样的寄宿学校里度过,他从来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床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回家后闻到饭菜香是怎样幸福的感觉。
  下课的钟声响起时,大多同龄人都能兴高采烈地冲出校园新漆的大门,奔向挤在门外的笑意盈盈的家人。季晨却永远只能在教学楼边的花坛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因为表现优异被表扬,因为伸手撒娇被拥抱……而他手里画满了红勾的试卷,永远都换不来一声温柔的“晨晨真棒”。
  照顾他的,一直都只有一位亲戚关系远到十万八千里外的,连怎么称呼都得想很久的叔叔。
  也只有到寒暑假,他才有机会见到叔叔一眼,而这位叔叔每次都行色匆匆,仅仅将他从学校里接出来,转头就会立刻送往陌生的叔叔阿姨家中,按他说的,这些都是爸爸妈妈的朋友,会好好照顾季晨的。然而这样的照顾,到季晨十岁之后就彻底断开了。他身上只剩下了一串从小到大一直带着的玉佩,和一张会每个月往里打钱的银行卡,连这位每年最多见上几个小时的叔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毕竟连“我的爸爸妈妈都是什么人”这样的问题,他都找不到一个能开口回答他的人,索性不说了,不问了。
  何云起大概明白了季晨这怎么都喂不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从小就没人照顾,只能自己凑合着胡乱过着,不死也就罢了,哪能谈得上什么营养均衡。如果没有这样的童年,季晨应该也不会对生人冷冰冰的了。
  十二岁的那年,季晨终于见到了在十岁往后就一直给他往卡里存钱的梁樨。梁樨的女儿终于长大了,他终于可以空出时间来照顾这位故友的孩子了,到梁家的那天夜里,天上的星星都格外闪烁,他睡在梁樨和梁采薇将书房整理后清理出来的新卧室里,虽然忙中出错的梁樨计算错了床寄来的时间,他只能暂时睡在铺了好几层垫被的地上,但这是他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房间。
  那天夜里,无论是梁采薇给他准备的小夜灯,还是梁樨特意帮他翻出来的蓬松被子,都让他在十二年的颠沛流离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家”这个字的温暖含义。凄冷的寒夜中,一盏明灯缓缓地点亮了。一大一小,两只白净而温暖的手,将他从黑暗的缝隙里拉了出来,为他撑起了一把遮风避雨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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