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清忽然问道:“我是不是认识你?”
那神秘人黑袍下的手闻声动了下,过了片刻,他道:“我们今后会相见的。”昏迷不醒的云玦在地上躺着,远处还有两具尸体,神秘人最后还是多叮嘱了一句道:“今日死的这六个人分别是太元宗三弟子宁河,太元宗十六弟子常官、太元宗十七弟子长夏,太元宗十九弟子陈避,太元宗二十七弟子常时,还有太元宗宗主孙女宁澜,你将这六具尸体好好处理了,以免将来留有后患。”
神秘人看向钟清,钟清慢慢地点了下头。
钟清道:“你刚刚说让我不要管这条龙,可这两日这孩子已经记住我了。”
神秘人道:“没事,我会抹去他的记忆,他会继续昏睡十日,你在十日内将他送到小潭镇即可。”
就在神秘人说话的时候,钟清忽然伸出手去,他猛地一把扯下了那神秘人遮脸的黑袍,眼前所见到的一幕让他当场彻底愣住。
那是一张和钟清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看上去多了些沧桑的感觉。
那“钟清”似乎也没想到钟清会这么做,一时之间也是愣在了原地,他直接将黑袍重新盖上,下一刻他立刻抬手祭出了幽蓝色的鬼灯,却在要抹去钟清记忆之时莫名停住了手。
钟清的声音极为不可置信,道:“你难道是……二十年后的我?”
“钟清”深深地看了一眼钟清,他走到了云玦身边,在低身抬手收去云玦记忆的时候,他看着云玦那张尚显得稚嫩的脸,眼神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意味,然后他对着钟清道:“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鬼灯熄灭,钟清耳边的声音还尚未消失,而那个黑袍的神秘人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只留下了最后一朵幽蓝色的莲花,漂浮在云玦的额头上方,渐渐的也随着一阵风吹而散。
十方鬼灯,传说中龙的法器,能够逆转乾坤、颠倒阴阳,窥前世今生十万年。
第10章
十日后,小潭镇,白玉山脚下。
钟清回身望向马车中的昏睡的云玦,那一日双鹏峰发生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还有那一句“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将来的自己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谁?思及此他伸出手捞住云玦将人抱了出来。
几个修士打扮把着拂尘的人从长阶上走了过去,钟清趁机将昏睡的云玦放在了道观前的大鼎脚边,云玦侧着身子就要倒下去,钟清连忙又将他扶住,重新让他靠好了,他看着云玦那张巴掌大的略显苍白的脸,忽然他又伸手怀里掏出了全部银钱一把塞到了云玦的怀中。
“最后一次了,哥们,尸体我也帮你处理了,我真的仁至义尽了,以后大家都自求多福吧。”钟清对着毫无意识的云玦道。
有脚步声响起来,钟清起身躲在了不远处的树后,白玉观的修士很快发现了殿外的云玦,看着那群修士将昏迷不醒的云玦带了进去,确定没有节外生枝,钟清这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转身下山离开。
下山的时候他还顺带了解到了这白玉观的来历,他一开始找到这地方还耐闷这穷乡僻壤哪里来的道观?原来这白玉山曾是紫微宗大弟子闭关修炼的地方,那紫微宗大弟子每年夏日都会来到此地避暑修行,那“钟清”让他将云玦带到这地方,看样子是想借那紫微宗大弟子之手让云玦拜入紫微宗。
那“钟清”也没多透露点别的,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钟清不知道的是,他刚下山不久,白玉观中就出了事。世上的事情确实奇妙,有人前世苦苦哀求却终其今生没有相遇,而有些人就盼着老死不相往来却命里注定要重逢个八百十次,所以说生活要整你就是要整你,神仙都救不了。
风平浪静了五百多年的白玉观,偏偏就是那一天那个中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掉了后山种着的紫微宗大弟子最心爱的兰花,包括紫微宗大弟子在内的所有修士都赶过去了。苏醒过来的云玦有些发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他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出了门,金色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觉得自己仿佛刚从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中醒过来。
梦中,有一条巨大的白龙,还有一个奇怪的男人。他一边想着,一边就这样走出了白玉观,没有一个人阻拦他。
三个月后。
天衡宗,清妙阁。
钟清最近很忙,忙着找一样东西,因为动静实在太大,整个天衡宗都知道他们家大师兄最近在找东西,但没人知道他在找什么。消息很快地传到了妙妙真人的耳中,妙妙道人这辈子信奉一件事,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看他这个师侄就一直挺反常的,这次借着请喝茶的契机,妙妙道人决意打探一下。
殿中,妙妙道人和钟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久,终于他开始试探着问道:“师侄,我听闻你近日丢了样东西?”
钟清正摸着妙妙道人摆在堂前的那面三清镜,闻声回头看去,“什么?我没有丢东西啊。”
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钟清已经和天衡宗清妙阁中的人熟悉了,尤其是和妙妙道人。这要说还是当反派的人心理素质强啊,妙妙道人从一开始对钟清的种种行为瞠目结舌,到现在完全接受了师侄性情大变这一现实,并且在其他人还云里雾里之时,他已经及时地更新了和师侄相处的模式。就连钟清也是万万没想到,他在这个异世界中第一个算得上熟识的朋友竟然是妙妙道人,他总觉得这走向好像不太对。
反派真的太狡诈了,太会装了,太善解人意了。
这边妙妙道人又问道:“那师侄你近日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钟清正摸着镜子的手一顿,道:“没有啊。”他摇头道,“我没找什么啊。”
妙妙道人看钟清一会儿,道:“那师侄若是以后想找什么东西,和师叔说说,或许师叔也能够帮你找找。”
事实证明,开启了温柔贤惠模式的反派,哪怕你知道他是个反派,有的时候你也无法拒绝他,尤其这个反派说话时还总喜欢拿一种莫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你,钟清道:“好啊。”
妙妙道人脑海中想起了云霞道人那一日和自己说的话,“或许我们都被他骗过去了。”他显然不愿意就此放弃,决定再试探下,问道:“对了,师侄你昨日去藏宝阁是做什么啊?”
钟清道:“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去藏宝阁?”他记得他当时没遇到人啊。
妙妙道人给他问得一愣,“啊、啊?”他想起了派弟子监视钟清的事情,忽然尴尬地笑了一下,“啊是这样的,我听弟子们说的,听他们说的。”他见钟清还在看着他,立刻道:“对了,我这忽然想起件事,这过两日山下今年送选的弟子就要上山了,按规矩是要办个剑会比试一番的,届时我们大家都去瞧瞧,师侄若是有空也一同前去吧?”
钟清随口答应了下来。
妙妙道人轻轻地低咳了一声,喝了口茶,眼中似乎有些微微的懊恼,下一刻他听见钟清道:“师叔,你这面镜子是……一直摆在这里吗?”
妙妙道人闻声看去,钟清正拿着着他摆在堂前案上的三清镜,他不知道钟清怎么忽然对这镜子感兴趣了,便随口道:“这镜子摆这儿是有些年头了,听说从前还是某个道人的法器。”
“是个法器啊?”钟清的语气忽然间就激动起来,妙妙道人端着茶的手下意识一顿,钟清翻过来看那镜子,“你看这镜子背后还有龙纹,跟真的龙一样。”
妙妙道人端着那口没喝的茶莫名没说话。
钟清继续道:“看这龙纹旁边还有水纹,一看就是上好的法器吧?”
妙妙道人对上了钟清的视线,他忽然就领悟过来了,“送你了!送你了!师侄喜欢便拿走吧。”
“师叔真是慷慨啊!”钟清立刻把那镜子收了起来,就在这时,他抬头时又注意到了妙妙真人背后的墙上还挂着一面更大的铜镜,他的视线不动了,妙妙道人看了眼钟清的眼神,他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墙,然后他再次回头看向钟清,“要不,要不这个也送你了吧?”
半个时辰后,云霞道人来到清妙阁,妙妙道人正一个人坐在案前,云霞真人忽然间一愣,他四下看了眼,“师兄,这阁中的东西呢?”
妙妙道人坐着半晌,缓缓道:“所有能照见人影的东西他都搬走了。”他放下了自己只剩下个案几的茶具。
“谁啊?”
妙妙真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云霞道人,没有说话。
藏宝阁中。
钟清还在找仙射镜,这三个月中,他已经将这天衡宗所有收藏法器宝物的地方全部翻了个底朝天,光这藏宝阁他至少来来去去翻了五遍,所有能反光的东西他都搜刮了一遍。没有!根本没有一样叫“仙射镜”的法器。期间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天衡宗的老修士,没有任何人听说过这世上有什么“仙射镜”,翻遍了各种《法器录》也没有这么样东西。
钟清还清晰地记得那个“钟清”说的原话,“衡宗山上有一样名叫‘仙射镜’的法器,你要想办法找到它,这东西将来可以救你一命。”他是这么理解这句话的,有个叫仙射镜的法器将来会救他一命,也就是说着找不到仙射镜他将来就会死。
会死啊!
在找的过程中,钟清发现了一件更加惨绝人寰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仙射镜长什么样子,也就是说很可能仙射镜就摆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你以为它叫仙射镜万一它其实是个灯呢?谁他妈知道啊!抱着这种心情,钟清收集了天衡宗所有能够反光的东西,在和生活斗智斗勇的过程中,钟清觉得他的精神都得到了升华,人永远想不到下一刻生活中会出现什么,或许下一刻那面镜子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大师兄你在找什么?”
“找镜子。”钟清翻着东西的手忽然一停,他回头看去。
七师弟唐皎正站在他的身后。
在藏宝阁中的案几前坐下,钟清问道:“你找我有事?”
一身红衣的少年似乎有些百无聊赖,道:“我今日觉得我的修为又进了一些。”
钟清一听见他这么说,忽然就没出声,他有些绝望。钟清也不知道他这个七师弟是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自从第一次见面后,这孩子满脑子就一件事,要打败他,钟清自然不会和他打,就推脱说自己失忆修为尚未好全,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孩子竟然从此缠上自己了,自从他回到山上后,唐皎有事没事就来找他聊天,回回都聊自己的修为,一聊就是大半天,问题是钟清又听不懂,他每次都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听小学生汇报作业的班主任,还是被强迫的那种。
钟清道:“你不用每天都过来和我说这些。”
唐皎随意地摊手道:“你我上一趟朱雀台,我赢了你,自然再也不会来找你。”
什么话从前都已经说尽了,钟清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这人是真的会胡搅蛮缠啊。
唐皎忽然问他道:“你刚说找镜子,所以你这三个月来找的东西是一面镜子?什么镜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钟清道:“很重要。”
唐皎想了下,道:“那若是我帮大师兄你找到了那镜子,你就答应和我比一场,如何?”红衣的少年说着话时冲着钟清轻轻挑了下眉头,显然他对这位幼时的偶像还是比较客气的。
钟清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就在钟清忙着找镜子、唐皎忙着找对手的时候,今年山下送选的弟子已经上了山。
对于除了紫微宗以外的各派宗门而言,选拔新弟子是门中头一等的大事,这些弟子大概可以按照资质分为三种,天才,资质上乘的,废物,选拔的目的就是选拔那些资质上乘的进入宗门,将废物踢出去,什么?天才?天才早就投奔着紫微宗去了。天下资质上乘的弟子就这么多,宗门要想长盛不衰,必须招揽尽可能多的优秀弟子,天衡宗也不例外。
一个真正天赋异禀的弟子是值得宗门倾其所有去培养的,譬如说前两年上山的唐皎,这样的弟子放眼宗门或许几百年都不会出一个,而他一旦出世或许就预兆着着一个宗门的崛起、一个时代的崛起。
而唐皎是很少见的。对于那一年的天衡宗的道人而言,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多期待那年的选试,想着能选出两三个留在内宗都已经不错了,在当时,没有一个人能想到那是一场足以载入道史的选试,不是说那场选试有多震撼人心,而是因为那是一个起点,代表着有一个人正式出现在了道门之中,而随他而来的疯狂与辉煌,改变了这个世上所有事情的轨迹。
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因为他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写有名字的玉牌被递上去,一个天衡修士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和眼前的少年确认道:“云玦?”
“是。”
第11章
日子晃而过,很快到了天衡宗选试那日。
钟清其实是个很抗压的人,或许是和他过去的生活经历有关,他十二岁时父亲出了车祸去世,十七岁母亲场大病他主动放弃了心心念念的高考,急着用钱就去亲戚家开的饭店里给人端盘子洗碗筷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后来他的母亲还是去世了,他个人离开了那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城,二十七岁的时候他当了个小站的编辑,上司奇葩公司奇葩,照理说他的生活应该是团糟,然而实际上他这些年过得还不错,这二十多年来他始终保持着某种程度的乐观,从未失去过生活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