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河不知道为什么他穿着太元宗的道服钟清却好像没有认出来,于是他再次自报了家门,同时他也是借此暗示对方不要插手此事。叶夔这人脾气古怪,但他一向不爱多管闲事,今日也不知道为何会出手。
“他杀了你的师弟和师妹?”钟清这边看向了云玦,云玦从来不解释的一个人,在钟清的视线下,他开口道:“是他们的师弟师妹先为了一颗所谓的珠子屠了我们村子二百多人。”
宁河的师弟立刻道:“笑话!我师弟是太元宗老宗主最疼爱的关门弟子,我师妹是老宗主的亲孙女,你们的命也配和我师弟师妹比?我们就是杀了你们所有人又如何?你们这帮杂种早就全该死了!我今日就告诉你,不只是一个村,等消息传回太元宗,我要教你们一百个村、一千个村,教你这山方圆千里无一活口!所有人都要给我师弟师妹陪葬!”他指着云玦,“至于你这个狗杂种,我要你后悔被生下来!”
云玦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这师弟越看云玦那双眼睛越怒不可遏,抬剑就要先去把他的眼睛挖了,就在他出剑的那一刻,钟清挡住了他,“慢着。”
一旁宁河看向钟清,他道:“叶师兄今日难道要管这事?”
云玦也看向钟清。
钟清还没有说话,那一旁的太元宗师弟却已经忍不住了,要说他们这几个太元宗弟子还真的是个个都来历非凡,从小都是师门和家族捧在手里长大的,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都不认还管他什么叶夔花夔?!他道:“我劝你天衡宗少管闲事,我师兄叫你一声师兄是对你客气,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太元宗这么些年还没有将天衡放在眼里过!”
宁河按住了师弟的肩制止了他,他对着钟清道:“叶师兄我师弟自幼莽撞,我代我师弟给你赔不是,同门师兄弟就惨死在眼前,我们当下的心境还望叶师兄体谅,今日这事还请叶师兄给太元宗一个面子。”
良久,宁河看着站着不动却依旧挡在云玦面前的钟清,慢慢地道:“看样子叶师兄今日是非要管此事不可了?”
云玦一直看着钟清,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说的天衡宗太元宗是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钟清现在的压力,他垂了下眼眸,忽然他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的事情,与其他人无关,也不用任何人管。”
就在说完的那一个瞬间,云玦忽然朝着宁河而去,之前他几次得手都是在这些修士没有防备的时候,而此时的宁河却是一直盯着云玦,几乎在他冲过去的那一瞬间,宁河就毫不犹豫一掌劈了过去,事情发生地太快太突然,连钟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立刻要出手去救云玦,云玦被一掌直接击飞,重重地撞在了那庙宇中的神龙像上,两面墙轰然倒塌,云玦嘴里的血全喷了出来,他挣扎了两下,没有了动静,摊开右手上一把血。
钟清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断了气。
“师兄!”宁河也被钟清的灵力击中,被反身震开,他哗一下吐出了一大血,他没想到叶夔竟然真的完全不顾双方师门的脸面下这种重手,下一刻,他又听见师弟猛地喊道:“师兄你的脖子!”宁河立刻抬手摸了下脖颈,血喷涌而出,显然最后一下是被云玦抓伤的,他心中陡然一惊,好快的速度!明明没有修为竟然能够伤了他。
钟清的眼睛还在望着那具血泊中的小孩尸体,他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那孩子静静地躺在那里,裹着腹部伤口的衣服松开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浑身上下全是伤,殷红的血顺着地砖流出来,血,全是血,那孩子的头顶也全是血,那一掌连头骨都给击碎了。他又想到那个孩子对着他说:“是他们的师弟师妹先为了一颗所谓的珠子屠了我们村子二百多人。”
宁河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对着钟清道:“今日之事太元宗必然铭记于心,他日我们老宗主必将上天衡宗找叶师兄要个说法!”
钟清回头看向他,问道:“你们真的屠了二百多人?!”
宁河的师弟直接道:“是有如何?!我们全都动手了!杀了他十来个晚上!他又能怎么样?!”他大步朝着云玦的尸体走过去,“下贱的东西!死的这么痛快!便宜他了!”他说着话伸手去抓云玦的头顶,看有没有尚未消失的魂魄就要抓出来,那具尸体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苍白的一张脸,眼睛全睁着,血流了一地。
那一日的景象仿佛又重现在虚空中。
男人的尸体倒在泥浆里,被砍下的头滚落在远处的泉口边。
熟悉的碎花衣裳浸透了黑色的血而变得坚硬,名叫阿池的小女孩在夜里低声地哭。
长杆上吊着一排又一排的尸体,摇晃着上半身和那披散的头发,狐狸的叫声从山中飘荡到山外。
一道雷电忽然劈过风中的山林,照亮了庙中那尊残破的神龙石像,上古的先祖啊,还在注视着它们在这世上唯一的后人。星辰照亮了着十三州的云和海,遥远的传说中再次响起了先灵的呼唤,太阳升起来了,给他一片遗落的白色鳞甲吧就像是一朵白色的花,给他一个的久违的怀抱吧就像是一个遥远的家,让他的愤怒涌起这山海,让他的悲伤开始流芳,传世的神话今日再次降临到人间。
那一日四大宗门供奉的三清铃响彻群山大殿,名叫涂山的魔兽用尽全力冲撞着天印山,岩浆四射,天地崩融,而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山林中,钟清与宁河同时听见了那声音,他们看着那个方向。
在白袍修士震惊到心魂俱裂的目光中,原本受伤的少年不见了,一条白色的巨龙缓缓地睁开了雷电似的双眼。
第9章
钟清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眼前的场景,雪白色的巨龙慢慢地抬起了头,睥睨众生的眼神,倾盆大雨落了下来,它身上每一片雪白色的鳞甲都闪耀着光芒,水珠溅射出去在黑夜画出无数明亮的弧度,它漂亮得让人惊叹于这世上的造化,这一幕就像是古老的预言中所描述的那样,巨大的黑影从鸿蒙中走了出来,目光所及之地都化作焦土,它身后的阴影中显现出成千上万先祖的身影,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龙……是龙!”宁河和他的师弟站在原地终于惊呼出声。
下一刻,钟清看着那两个人在他的眼前魂飞魄散,一点预兆都没有,两道魂魄抽离而去,融做了一团看不出颜色的光,转瞬就湮灭在这暴烈的大雨中。那倒在泥地中的两具尸体还保持着第一眼见到龙时那震诧的表情,仿佛还跟活着时一样。
钟清已经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剧烈地喘着粗气仰头看向那条白色巨龙。
雪白色的巨龙也扭头看向了他。
雷电交加中,一人一龙对视着,一个庞然到无法想象,一个渺小到几不可见。
渐渐的,白色巨龙眼中原本冰冷的雷电般的光芒消失了,它昂头盘旋而起,从上而下注视着钟清,从它身上扬起的雨水落在了钟清的身上,钟清僵立在原地,在长久地对望之后,白龙慢慢地对着钟清低下了头,它不停地往下低,还在继续往下,终于,那颗有钟清身形百来倍大小的头颅停在了钟清的眼前,然后看着他。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他的眼前,钟清连呼吸都停了。
一样冰凉的东西靠上了自己的额头,是白龙拿鼻子轻轻地碰到了他,钟清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贴着他的那两片鳞甲的半月形状,大脑一片空白。
白龙轻轻地用鼻子拱了一下,钟清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他整个人都被推倒在了泥潭中,白龙看上去似乎有些没想到它把钟清推倒了,它又把头凑了过来,低头打量着摔得满身是泥的钟清,一声声低低的龙吟,仿佛越过了千万年的岁月。
自始至终都目瞪口呆的钟清看着那白龙,终于他试着慢慢地伸出手去,摸了下那白龙的鼻子,白龙也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摸着,雨水落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白龙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反倒是显得有些亲昵。
钟清终于意识到,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一直就在他的眼前,那条世上唯一的龙,那个名叫云玦的孩子,“是你啊。”
白龙没有发出声音,它只是安静地看着钟清。
就在钟清还在摸着白龙的时候,白龙渐渐地发生了一些变化,它好像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一下子抬起了头,双眼中原本清澈的紫色不断地加深,忽明忽暗的,龙的身上也随之出现了异常,原本雪白的龙鳞开始隐隐地发出红光,它忽然开始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浑身的鳞片一片片全张开了。丹药!是那些丹药!
钟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不过片刻,白龙一双眼睛已经全然变成了猩红色,理智在逐渐消失,嗜血的杀意却越来越重,它开始发出长吟,一声比一声凄厉,原本已经停下来的暴雨骤然间又大了起来,群山的动物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电闪雷鸣中,巨大的白龙全张着鳞甲,散流的灵力所到之处全部开始燃烧,连风都开始烧了起来,钟清是第一此见到这种景象,无数风一样的火焰朝着远处席卷而去,恐怖得像是地狱中的场景。
瞬息间,他已经被一片熊熊火海所包围,而那条白龙还在不停地长吟,整个天地都仿佛为之震动,钟清连忙想要去阻止那条龙,“你、你怎么了?别叫了,你怎么了?”他不知道这龙怎么忽然间就这样了,他想到用修为,却发现对那条龙根本没有用,反而将其激怒了。
白龙还在咆哮着,理智彻底被焚毁了,它猩红着一双眼抬起爪子拍向试图控制它的钟清,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地停住,它盯着钟清,眼中好像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就在钟清感觉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山林中,他一把从火海中救下了钟清。
钟清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已经飞身而起,宽大黑袍被风吹开露出了半张脸,竟是莫名有些熟悉,那神秘的人张开手结印,灵力化作数道银索冲向那发狂的白龙,却被白龙一个扫尾直接拍碎,被激怒的白龙直接朝着那神秘人而去,周身的灵力激得整座山都在暴雨中晃。
裹着黑袍的神秘人堪堪避开白龙的攻击,他抬头看了那龙一眼,下一刻,他继续低头念诀,掌中灵力汹涌,一盏幽蓝色的鬼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下一刻,鬼灯中幻化出无数盏幽蓝色的莲花,有如无数条长长的冥河朝着那白龙涌去。
数道雷电将断崖劈裂了,被幽蓝色莲花包围的白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怒,它尚在幼体,又是第一次化龙,还不能完全控制身体中的力量,那神秘人找到了一个契机,白龙近身的莲花全数被击碎,只剩下飘忽的几朵,可就是那几朵飘落到了白龙的额前,一瞬间融入了它的身体,随即将那些丹药给化了出来。
白龙的叫声渐渐地低了下去,眼中的血色也在慢慢地消失,理智仿佛又回到了身体中,它隐约看见了远处的钟清,眼前变得模糊起来,终于,它停了下来盘旋着沉睡下去。
最终白龙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孩。
那披着黑袍的神秘人收了鬼灯,他望着地上的云玦,风吹开他的黑袍,他看着那孩子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心道:“总算赶上了,虽然还是迟了些。”
钟清立刻冲过去看云玦,那孩子闭着双眼昏睡着,腹部的伤口已经消失了。
“他没事,醒了就好了。”
钟清扭头看向那神秘人,见到有血顺着那人的黑袍落在了地上,“你受伤了?”
神秘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对着惊魂不定的钟清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的来历,你叫钟清,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我是来帮你的,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听好。”
钟清先是愣住,立刻追问道:“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去做,我绝对不会害你。”黑袍随风抖动着,神秘人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他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能过多的透露,他对着钟清道:“从现在起,你不要再插手关于这条龙的任何事情,不要试图接近他,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如果今后还是没办法遇上了,你宁可让他厌恶你,也绝不要让他对你有所好感。”
“为什么?”
神秘人道:“你若是不这么做,二十年后你一定会死在他的手上,死无葬身之地且追悔莫及。”
钟清给听愣了,一下子没说话。
神秘人继续道:“第二点尤其重要,你一定记住,千万不要让他上天衡拜师。”神秘人说到这里又重复了一遍,“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也要阻止他。”
钟清问道:“你刚刚说我不是不能插手他的事吗?”
神秘人道:“只有这一件是例外,若是他上山拜师,二十年后天衡宗所有人都会死无全尸,包括你。”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被黑袍遮掩的眼神微微变了变,他对钟清道:“对了,你可以让他上紫微宗拜天相道人为师,这样,你将他送到一个名叫小潭镇的地方,那镇子上有个道观,你直接将他留在那里就可以。”
钟清一直看着那神秘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人说话的语气,他为什么越听越耳熟?刚刚他余光扫见的那半张脸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现,那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神秘人似乎很赶时间,停都没停就继续对着钟清道:“最后一件事,天衡宗山上有一样名叫‘仙射镜’的法器,你想办法找到它,这东西将来可以救你一命。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我今天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