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钟清道:“道门中一直有人与邪宗有所勾结,比如也就是你师叔妙妙真人,他们从来是一伙,你妙妙师叔绝不可能对我下手。”
云玦皱了下眉,显然被这个信息给弄蒙了一瞬,“天衡宗与邪宗有勾结?”
钟清对着他点了下头,“是的,而且应该很多年了。”
云玦好半天没说话,可能是被人心之险恶吓坏了?钟清望着他脑子里想着。
钟清说这些其实就是希望云玦别想这么多,妙妙真人当前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他和邪宗有勾结,从他的观察来看,他觉得妙妙真人应该与天都府灭门没关系。证据很明显,当他去回禀妙妙真人时天都府被灭门时,这小老头乐了半天,后来得知这话不是个玩笑,当时的场面就是一度尴尬。钟清觉得大家的演技还没这么浑然天成,妙妙真人应该确实是不知道。
云玦道:“紫微宗的那几个真人,好像得了什么怪病。”
钟清闻声看向他,“什么?”
云玦道:“我偶然听见他们门中弟子说的,不知道真假,前两日我去他们住的宫殿中查看,并没有人影,但是我闻到了一股味道。”
钟清心道:“奇怪,刚刚谢丹也和我说,他这些年身体有些抱恙。”钟清对着云玦道:“什么味道?”
云玦道:“丹砂。”
道门流行丹药治病,丹砂是炼丹的必备原料之一,若是门中有人生病,宫殿中萦绕着丹砂气息倒也不算太奇怪。钟清道:“我知道了,我留意下。”
伤口已经处理完了,两人似乎也没了话。
钟清的意思是让云玦今晚在这里住下,养一晚上的伤。外面都是紫微宗弟子,他这里反而安全。他将自己的一套干净衣服递给云玦,让他把带血的衣服换下来。钟清铺了床,让云玦换完衣服先睡一会儿,他去处理那堆带血的衣服。
云玦看了眼钟清递过来的衣物,终于,他接了过来,抬手去解自己的衣服。换好了衣服,他坐在床上望着钟清,等钟清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躺下面对着墙侧身睡了。那只巴掌大的凤凰正单脚立在房梁上,也不发出声音,见钟清望向它,它忽然侧了下脑袋,钟清莫名被逗笑了,继续低头慢慢地整理那堆带血的衣服。
钟清道:“其实当我知道你一直在跟着我,我心里挺高兴的。”
云玦倏忽睁开了眼睛,他没有说话。
钟清发现人的理智与感情总是背离,理智让人留在安全区,可感情却像是在另一条路上狂奔,感情这种东西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憋屈就是憋屈,高兴就是高兴。钟清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东西,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做的不对?”
钟清回头看向云玦,“其实你根本不会听我的,你自己心里有了主意后,谁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是不是?”
云玦没说话。
钟清道:“你还是不会离开紫微宗,即使离开了,找个机会很轻易地又进来了。”钟清一说话才发现他其实也挺了解这条龙的,倔、傲,两样都是深入骨髓。钟清道:“你想的是,若是真的道门有危险,救了再说。”
云玦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全程他都是背对着钟清。
钟清道:“我这阵子一直在反思,人应不应该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负责任?”他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好了,道:“这件事情平息后,我……”钟清本想说“我与你离开天衡吧”,话还没说完,门外有敲门声响起来,打破了夜晚的平静。
云玦也听见了那声音,刷一下翻身坐了起来,他看向钟清,钟清示意他别出声,躺回去睡下。他起身走到外间开门。
第87章
钟清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个身着靛蓝道服、眉目肃然的紫微宗弟子,钟清记得这人, 紫微宗天相真人座下二弟子李观风, 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一个人, 对方身后站了一大排紫微宗弟子,黑夜中鬼影栋栋一般, 远处有嘈杂的声响传来, 有些听不分明,好像是出了什么事。钟清其实没想到一打开门会看见这阵仗, 脑子里倏忽划过去四个字, 来者不善。
“深夜打扰钟师兄,只因门中出了些事情,还望师兄见谅。”
钟清很轻地皱了下眉,却没有说话, 一双眼就这么望着来人, 表明自己深夜被打搅的不悦, 以及他并不关心紫微宗门中出了什么事的漠然态度。
李观风听闻过钟清在天衡宗的事迹, 知道这人不太讲道理,又加之道门有个排资论辈的规矩,他对钟清的态度倒是恭敬。
“不知钟师兄可曾看见过可疑人物?”
“怎么了?”
“有人擅闯紫微宗禁地, 我与诸位师兄弟奉师命追寻搜查二**殿, 每一处都要一一检查过去, 望钟师兄见谅。”
钟清心知这群人是在找云玦, 越是轻描淡写几句话略过去, 越是说明事情利害,他漠然道:“没见过。”说着就要拂袖关上门。
李观风在门被关上前忽然抬手抵住了门,语气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客气,“钟师兄,可否让我进入房间查看一圈?”
从任何角度来看,这对客人都是一个相当无礼的要求。本来,无论古今中外,大晚上扰人清梦就是极不道德的,搁在现代大晚上扰民甚至可以报警,你现在还要进来搜查,谁给你的胆子?不出所料,钟清的脸色刷一下沉了下去,冷冷地望着李观风。
越是暗潮汹涌,越是要沉得住气。钟清知道紫微宗已经盯上自己,尤其是那个名叫谢丹的。刚刚云玦一定是做了些什么,看上去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这群人现在到他这里查看是必然的。但是这与对方无礼并不冲突,道门规矩如此,紫微宗众人显然也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李观风表面上的态度才会如此客气。
钟清心知查还是要让他们查,这事情躲不过,但是不能让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查了。他冷着脸望着李观风,“我谁也没见过。”说完灵力从掌心瞬间汹涌而出,李观风原本按着门的手被震开,门咣当一声砸在了门槛上,又被巨大的冲击力撞了回来,来去地在两拨人中间剧烈晃荡。
“钟师兄何必为难我?”李观风只是很轻地抬了下眉头,同样的客气语气,一说出来却好像立刻变了种感觉。
钟清始终牢记妙妙真人传给他的道门立身之法,用一句话去总结就是:这个世上没人比我能摆谱。他望着李观风淡然道:“为难你又如何?你师父在我面前都要客客气气,你算什么东西深更半夜进我的屋子搜查一圈?道门规矩,宗门集会,片瓦不侵,你们紫微宗弟子不懂规矩?四大宗门风水轮流转,正好轮到紫微宗坐那第一的位置,这是我们几个老人敬你们几位师长两分,今后可要牢记在心。”
那扇门还在来回地晃,往回扇的一瞬间,李观风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他望着钟清的脸,忽然语气一转,“是我失礼了。”他的一张脸挂上了笑容,对比着他身后那群面无表情的弟子,森然夜色中,也不知道谁手中提着的长明灯被吹灭,长廊里瞬间暗了许多。
屋子里云玦听着屋外的声音,皱了下眉头,一旁的凤凰感觉到威胁,从房梁上飞了下来,落在桌案上的瞬间,长羽刮倒了香炉,香炉从案上摔落在地,哐当一声响。云玦立刻抬头看去。
门外的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钟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剧烈跳了下,表情却仍是没什么变化。
“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李观风还没说话,钟清回头朝着屋子里喝道:“待在里面!”
屋子里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李观风:“钟师兄这屋子里还有其他客人在?”
钟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望着李观风,几乎将“与你何干?”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仿佛李观风再不识相他就要当场教他做人了。
李观风果然识相地选择了没说话,只是紫微宗弟子却已经自行将此地围住。
“钟师兄,我发誓绝无任何冒犯师兄的意思,只是此事实在关系重大,师命难违,我也不敢离开。”
钟清心里也在迅速地盘算着对策,一双眼的眼神冷冷的。
就在僵持之际,紫微宗大弟子谢丹闻讯赶到。今夜紫微宗确实是出了大事,所有弟子倾巢而出,谢丹一夜没睡,原本他一直待在长生殿,出来后听见了这消息,当即赶了过来。
搞清楚来龙去脉后,谢丹对着钟清道:“是我这师弟失礼了,我代他同钟师兄赔礼,还望钟师兄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谢丹话还没落地,一个紫微宗弟子忽然冲进了屋子,这完全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场面,连谢丹都不由得愣了下。李观风心知要是指望这位看似菩萨心肠实则软弱善变的师兄,下一句就是要让他们所有人立刻离开了。师父的性情手段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这人情你来卖,出了事我来担?不好意思这锅我不背,他当机立断,给身旁一个紫微宗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也瞬间领会,猛地一头冲进了屋子。
反应过来的钟清也立刻回头进了屋子,听声辨位这活计大多修士都会,那弟子直接进入了内室,云玦手中灵力几乎要放出去了,却被钟清“放肆!”两个字猛地打断,他攥了下手。
那紫微宗弟子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钟清直接走到了床边,一旁的架子上还挂着件他的外套,床沿上一件拖在地上的青色外衫,正是今天白天他所穿的那件。他扯过挂着那件外套,对着床上的人道:“别怕,没事。”
这屋子里一览无余根本没地方躲人,云玦于是刚刚一直躲在床上,隔着床帘也没人看清他的脸,他还没明白钟清要干什么,身上就莫名其妙披了件衣服,紧接着就听见钟清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道:“抱着我。”
云玦被这个要求给说愣了,钟清要是说“冲出去”,哪怕是“杀了他们”他都还能作出点反应,但“抱着我”这种要求让他脑子瞬间懵了,他在这种情境下显然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更别说有什么扭捏的姿态,他性格注定他这辈子他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跟着进来的李观风在看清那场面的一瞬间就明白了钟清为何一开始就表现这么反常易怒。刚刚那闯进来的紫微宗弟子清楚地认出地床上少年袖子上是天青色的天衡纹章,天衡宗大弟子与自己的师弟乱.伦这种好情被人撞破,恐怕换了谁都会暴怒。
李观风在那个间隙里还不忘查看宫殿其余各处,确实是没有其他人躲在此处。
下一刻,李观风就看见钟清抱着好像受了惊吓埋在他肩上的师弟回头看向他,在对上那钟清眼神的一瞬间,李观风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谢丹在看见这一幕时,也是有一段比较长的反应时间,暗暗地想,早就听闻说天衡宗弟子中有许多断袖,看来所言非虚啊。
一个时辰后,谢丹对钟清再三致歉,只说是自己师弟夜半惊醒了贵客,绝口不提刚刚所见所闻,也绝没人敢去看看那与师兄乱.伦的天衡师弟是哪一个。李观风在一旁自然也是一言不发。谢丹骂了他两句,让他下去,李观风于是去二**殿继续搜寻,谢丹他自己则是留下来与钟清单独再聊一会儿。
钟清其实根本不想与谢丹聊这么多有的没的,别看他刚刚怒火冲天的样子,其实心就卡在嗓子眼里没下来过,好不容易混过去了,他心里急着想要回去看看云玦,无奈这个谢丹还挺烦,跟他说个没完。他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继续装着怒意没消的样子听着这人说话。
要说人的气质还真的是一样奇怪的东西,钟清之前一直觉得这个名叫谢丹的紫微宗大弟子做事滴水不漏心机深不可测,他受妙妙真人的影响,对这一类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向来敬而远之。可两人说话说多了,钟清就发现谢丹这人一身温柔平和的气质,确实让人很难对他有恶感,哪怕是非敌非友的情况下。
钟清问他道:“你们山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如此兴师动众的?”
谢丹望着钟清良久,终于对着钟清说了些东西,他道:“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子夜刚过,师门忽然震怒,传下消息来,说有人闯入了炼丹房,我们即刻派所有弟子到处找人,我前去询问我师父想得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谢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你师父没同你说?”
“实不相瞒,我师父闭关多年,即便是我,也已经许久没见到我师父了。”
钟清闻声一顿,“怎么会这样?那你们平日是如何商议事情的?”
“小事是由我与师兄弟几个人斟酌着定下,大事则是写在纸上递入我师父闭关之处,不过往往不会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钟清愣了,还有这操作?这闭的什么关啊?
谢丹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望着那案上漂忽不定的灯烛,又顺着那烛光望向墙上的那张工笔仙人指路图,良久才道:“曾听闻烛氏一族有人化龙登仙,那是九州各地流传多年的佳话。世人都羡慕神仙,仙灵仙骨,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一朝登仙入道,万千忧愁皆抛,于是纷纷服丹炼药,乐此不疲。”
钟清道:“紫微宗的真人们闭关是为了……成仙?”
谢丹望着钟清道:“紫微宗从立宗起追寻成仙之道,即世人常说的长生不死之术,先祖尤其推崇方洪、朴玄的炼丹之法,传到如今,天下炼丹术师半数出于紫微门下。我当年也是因为炼丹颇有天分,被我师父收为大弟子。二十一年前,紫微真人中,除我师伯我闻真人外,我师父与诸位师叔伯全都下令闭关,从此一步都没有踏出过长生殿,若是需要灵石、丹砂、草药,他们会写在纸上传出来,我们按单子送进去。自他们闭关以来,我只见过我师父三面,上一次是在一年前,他让我也跟随他一同闭关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