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下什么东西?上好的酒,想什么呢?”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互相看着对方,太熟的后果就是两人都能察觉到对方心里在琢磨什么,看破不说破,钟清道:“行吧,正好我也睡不着有事想找你聊聊。”
钟清与妙妙真人互相忽悠着喝酒的这会儿,叶夔来到了望山,那几个暗中盯稍的弟子一见到他顿时精神了,眼见着叶夔真的走了进去,两个弟子立刻下山去禀告。
云须峰上,钟清与妙妙真人都喝得差不多了,事实证明,狐狸斗法两败俱伤,相互灌酒是没有好下场的,如果说一开始两人还话里有话又套着话,那喝到最后基本就是在拼酒,谁灌对方喝得多谁就赢了。妙妙真人勉强还保持着一丝神志,半阖着眼躺在椅子上问钟清道:“师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师叔啊?你……是有什么难事吗?”
钟清埋头趴在案上半天没有说话,显然也喝多了。
妙妙真人伸手去轻轻地拍了下他,“师侄?”
钟清忽然猛地抬起头,“我要弄死那两个狗东西!”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妙妙真人明显被吓了下,醉意都消了大半,错愕地看着他。
钟清又慢慢地垂下头去,趴着又不动了。
“师侄啊,你、你有话就同师叔讲,什么事情师叔都会帮你办好,师叔答应了你师父……”他忽然又没有了声音,低声道:“我答应了什么来着?”他状似思索地皱起了眉头,慢慢地闭上了眼。
钟清则是在一旁埋头自言自语,也听不清说着什么胡话。
唐皎睡不着,原本想来找钟清聊一聊,一推开门就看见妙妙真人与钟清两个喝醉了三四轮的人盘腿坐在地上下围棋,棋子摆得乱七八糟,屋子里酒气冲天。
“你们什么情况?”
妙妙真人闻声扭头看向门外,钟清则是抓起一把棋子,等妙妙真人回过头,钟清立刻高兴地道:“我赢了!”他指着酒对妙妙真人道:“喝!”
妙妙真人费力地低头去看那模糊的棋盘,只看得见一片白点,“怎么会这样?”
钟清自己坐都坐不稳了,稍微动一下就要倒,却还是不忘催促道:“快喝!”
“你……你使诈!明明、明明是我赢了!”
“我把白子都吃掉了,所以我赢了。”钟清要走过去给妙妙真人灌酒,结果身体不稳自己先摔在了地上,妙妙真人也被他推倒在地。
唐皎见到这混乱的一幕,立刻上前来扶这两人,“搞什么啊?”
喝得烂醉的妙妙真人坐起来道:“我把你黑子吃掉了!我赢了!”
已经快要靠着唐皎睡过去的钟清听到这一句,硬是要越过唐皎去问妙妙真人,“哪里吃掉了!”
“吃掉了!”妙妙真人伸手扒拉起两三颗棋子,伸手就往嘴里塞,给唐皎差点看惊了,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拦他,“师叔!”
妙妙真人连忙侧身躲着他强行咽了下去,“吃掉了,我赢了!”
这也行?钟清见状睁大了眼睛,他忽然也抓起一把棋子往自己的嘴里塞,唐皎连忙一把按住钟清,“师兄!”
妙妙真人见钟清也吃,他连忙又抓起更多的棋子往嘴里送,“我吃的比你多!”
“我吃的更多!”
“我比你多!”
“我比你多!”
“我多!”
唐皎一只手按住钟清一只手按住妙妙真人,顾都顾不过来,“你们有毛病吧?”
半个时辰后,唐皎把祝霜喊了过来。
祝霜大晚上原本睡都睡了,得知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一进屋,他就看见钟清与妙妙真人两个人坐在地上扒拉唐皎,唐皎抬高手端着两盒棋子不让这两个人抢,一脸的无话可说。
“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发酒疯。”唐皎示意祝霜快过来帮忙。
祝霜将妙妙真人扶了起来,唐皎趁着这两人移开注意力的间隙,将棋子放在了柜子上。
妙妙真人被祝霜扶着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对着钟清道,“我吃的比你多!”
钟清一听这话,唐皎按都按不住他,他立刻扭头朝着外面喊道:“我多!”
“我多!”
眼见着妙妙真人与祝霜两人离开,钟清终于很轻地松了一口气,立刻就没有再乱喊乱叫了,他低头从嘴里吐出两枚黑子,整个人神色疲倦地仰头倒在了榻上。
唐皎诧异地低头看着他,“你没有醉啊?”
钟清看着眼前模糊的画面,抬手遮住了眼睛,半天没说话。
这一头,祝霜扶着妙妙真人回到了清妙阁,一进屋妙妙真人就倒头呼呼大睡。祝霜见没有什么事,转身关上门退了出去,他刚一离开,熟睡的妙妙真人便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清明一片,哪里有半分醉意。窗外夜雨越下越大,他侧躺着一动不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云须峰上,钟清撑着手臂低头坐着,唐皎皱着眉头坐在他对面,“你还好吧?”
钟清有些心神不宁,今晚他算是借着酒意与妙妙真人试探地沟通了两句,话里话外,半真半假,妙妙真人许多胡话跟某种暗示似的,钟清感觉到了不安。平静的湖水下是暗潮在汹涌,鱼涌出水面是因为暴雨将至,每一个人心里都藏着秘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无法说出口。
门被敲个不停,唐皎不知道去哪里了,钟清只好自己爬起来去开门,打开后发现是他派去盯着望山的师弟。
“怎么了?”
师弟将叶夔今夜去望山找云玦的事情如实地对着钟清禀告了。钟清听完了,猛地呼出一大口气,本来就连日失眠着急上火,心里堵着一股烦闷之气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又加上今晚酒喝多了,怒意冲上头忽然就一发不可收拾。
钟清猛地起身往外走。
等唐皎拿着醒酒的丹药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关于叶夔这个人,说他性情古怪不是没有道理的,外人看他说话做事,会发现他这个人好像没有目的性,他想杀龙,但是他又不动手,他说拯救道门,嘴上说说而已,道门毁灭了他这种人都不带眨眼的,他说了一万句话九千九百九十九句全是真的,偏偏有一句是假的,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说他冷血,他有时候又很好说话,真的信他,肠子都要悔青。用钟清的话来说,这个人属于不稳定因素,具体是有利因素还是不利因素,投骰子猜大小都比用逻辑去分析地要准很多。
当所有人都在为心中的秘密辗转反侧的时候,叶夔的注意力却落在了一些看似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去。
云玦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终于开口说了今晚同这人说的第一句话,“你究竟想说什么?”今夜叶夔忽然来找他,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云玦心中不解,这种不解不是因为叶夔说的话令他感到困惑,而是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人意不在此。
“想确认一件事情罢了。”
“什么事?”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两人的视线移了过去。
第70章
云玦打开门, 视线忽然微微一变。
倾盆大雨中, 被雨淋透的钟清站在门口,满身的酒气,雨水顺着脸往下淌, 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他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漆黑山路, 衣摆、靴子上全是泥泞, 两只袖子往上推到手肘, 绊手绊脚的外套被脱下来随意地挂在肩上。
“你们在干什么?”
钟清进了屋坐下,脚搭在了另一张凳子上, 平时的风度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睁着一双熬得发红的眼睛就这么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看似没有表情,实则心里头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你们两个人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钟清忽然用力一脚踹开了凳子,哐当一声响。
云玦与叶夔都没有想到钟清会这副样子忽然出现在此地, 此刻全都望着他没说话。两人都看得出来他喝酒了,而且喝得不少。
钟清进屋后连招呼都没打, 先劈头盖脸将两人骂了一顿, “天衡宗我说话是不算了是吧?新定的门规没听过啊?大晚上不睡觉你们俩傻逼猫这儿干什么呢?谈恋爱啊?!”钟清看向叶夔, 疑惑地问道,“叶夔,我问你一句啊, 他这屋里是有宝物?你一天到晚往这里跑什么?”
叶夔挨着骂没出声。
钟清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别去招他!全都离他远一点!我又他妈不会害你!你听我一句会死是吧?我再说一遍, 他就是个祸害,谁他妈碰到他都要倒霉!”
云玦在一旁听着这话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什么意思。
叶夔对着钟清道:“你喝多了。”
钟清闻声笑了声,抬手用力地把掉到眼前的头发往后抹,“我没喝多,我现在脑子很清醒。”他瞥了眼不说话的云玦,忽然又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这种愚蠢恶毒的人,说话都直来直去,云师弟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个人太好了,你二师兄他都不配做你的朋友,你就放过他行吧?”
云玦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袖中的手开始攥紧了。
叶夔道:“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我在和你说话你他妈是听不懂是吧?!”钟清忽然朝叶夔吼了一声,叶夔没了声音,钟清一双眼睛全是红地,“我让你别找他!”
叶夔望着钟清半晌,行吧。他道:“我先回去。”
叶夔离开望山的时候,对于想要确认的事情,他心里已经有了□□分数。山中疾风骤雨,他撑着伞走在其中,忽然朝不远处的松林望了一眼,他回过头继续往前走,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屋子里,钟清见叶夔走了,他后仰着靠躺在椅子上打量着云玦,忽然道:“今天这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不像你的脾气啊!”
钟清坐了起来,忽然又换了副神情,温声问道:“你们俩这些天聊什么呢?跟我说说,说说他都跟你说了什么?”见云玦不说话,他继续道:“秘密啊?不能跟我说啊?”
云玦自然想不到到钟清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觉得钟清是看他不惯趁机找茬。他并不想与钟清争执,一方面他知道钟清现在喝多了在发疯,另一方面他还记得上回钟清气急了不停地淌鼻血的情景,他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也不想说话。
钟清按着椅子的扶手,浑身湿透了,领口磨得难受,他下意识抬手用力扯开了点,他望着云玦,忽然道:“你还记得七年前的事情,我也还记得,你是不是以为就是他当年救了你啊?他对你特别好,是整个山上对你最好的人,别人对你都不好,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别地喜欢他?”
云玦看向钟清,钟清道:“你悄悄跟我说句实话,你重新回来,不对,你跟我重新回天衡宗,是不是就为了找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云玦抬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会开口说话了啊,我就说没看你生什么病,怎么就哑巴了?”
云玦轻吸了口气,他有病他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较劲,他低着头倚在窗前,听着窗外的夜雨声。
钟清靠在椅子上,云玦这副无视的态度更加激怒了他,他仰着头道:“你在做白日梦。我跟你说实话好了,这世上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八千里没有,天衡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没人会真心待你,大家那都是惦记着你身上的东西呢,都恨不得把你切成一块块的生吞活吃了!你还当叶夔是喜欢你呢?对你说两句好话你就日思夜想的,你他妈在做梦!他全家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你到底喝了多少?”
“说你是个祸害说错了吗?你还不高兴。”钟清摇着头轻笑了声,眼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他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少年,“这个世上要是没有你,哪里会有这么多是非?”
云玦没有说话,他在等着钟清发完酒疯,累了也就睡了。
钟清见云玦那副完全不理会的样子,越看火越盛,道:“我当初就一直在想,你就别再回来了,你本来就不该是这里的人,远离纷争太平地过完这一生不好吗?你还回来做什么?我就想着,还有个唐皎,你能做的事情他都能做,他家世好修为强声望高,除了不是……他哪点不比你强?没有你,他这个人就成了,我只要守着他,保证他不出事,什么事也不会有。”
云玦在一旁听着,终于他回头看了一眼钟清,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连呼吸都没有。
钟清似乎也非常想不明白这件事,道:“怎么偏偏就是你呢?”
云玦忽然道:“我说过了,只要你告诉我原因,我立刻离开天衡宗。”
钟清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他点了下头,笑了下,“好!我告诉你原因。”
云玦闻声刷一下子看向钟清。
钟清似乎正压着极大的火气,忽然起身往外走。
钟清砰一声推门出去,朝着远处的松林喊道:“所有人全都滚!林一道,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滚!”
松林中,奉妙妙真人之命在这里盯着情况的林一道闻声抬眸看了眼那怒吼声的来源方向,身后的师弟低声道:“四师兄?”
林一道想了会儿,“走吧。”
钟清吼完后重新回到屋子里坐下,他看向盯着他的云玦,道:“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你从今往后不要再接近叶夔,立刻下山,我不管你去哪里,永远别再出现在道门中。”
云玦也盯着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