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如对周遭情况全然不知,他浑身一会儿冻得发颤一会儿又热得出汗,整个人湿淋淋的,给大夫打下手的小徒弟帮他换了身衣裳,拧着湿帕子给他擦脸。
半晌,小徒弟听到外边儿的对话声大了起来,他迟疑得望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外面啪的一声,小徒弟连忙将帕子扔到铜盆里,推门而出。
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面人声又故意压低,像是在协商什么。
屋内突然一声咳嗽,床上的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极为缓慢地摸向耳侧,然后探入枕头下,却一无所获。仿佛不死心得又摸了几次,床上的人便再次昏沉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燕西进了屋子,他给沈清如掖了掖被子,看到对方那有些奇怪的姿势,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从腰间抽出匕首,塞到沈清如的手上,再用被褥盖住了他的手。
“保重。”燕西低声道,他最后看了沈清如一眼,离开了。
沈清如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照顾他的小徒弟累的睡在了旁边的炕上。身上僵硬得很,特别是脖颈格外酸疼,沈清如动了动手臂,感觉到掌心好像硌着什么东西。
慢慢掀开被子,他看见那把熟悉的匕首,不禁眨了眨眼。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大夫自顾自将药草搁在桌子上,过了会儿才发现病人醒了。
“你醒了啊,”大夫微微讶异,“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清如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许久未沾水,慢着点,”大夫给他倒了杯水,看着沈清如小心得喝完。
“你高烧刚退,嗓子或许有些受损,这几日暂时不要说话。至于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他让我告诉你,就待在此处不要离开,等他将事情办完后他会回来带你走的。”大夫又去摆弄他的草药了,还将打瞌睡的小徒弟叫醒帮忙,一边忙活着草药,一边跟沈清如说着燕西留下的话。
“你就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吧,秋阳镇平时也没什么灾病,身体康健的人多着,我这个小医馆也不忙,平日里就开点药,等你好了可以与阿轩一起整理草药。”
小徒弟阿轩好奇得望着他,笑容有些腼腆。
沈清如点了点头。
因为刚刚苏醒,大夫没过多久就带阿轩离开了,让沈清如多休息。
秋阳镇……离枞阳很近。没想到到头来他倒是先来了枞阳,本来做好的计划现在被全盘打乱,沈清如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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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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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
沈清如修养了七日,便好了七七八八。他并非是天生病弱的身子,只是这个冬日受冻的次数多了才一时格外虚弱,这几天日日喝着大夫煮的中药也差不多养回来了。
阿轩盯着他摆弄草药,见他实在没有天分,就让他去抄药方了。
秋阳镇确实是个安逸的小镇子,很少有人来看病。只不过偶尔有人受伤了,就近来这儿让帮忙包扎一下。
沈清如坐在大堂抄着风寒的药方,一个妇人迈着焦急的步子走了进来,见到沈清如就抹泪,“大夫,您看看我家二郎,他耍刀剑不慎伤到了腿,您能给他包扎一下吗?”
沈清如一愣,一句我不是大夫还没出口,就见几个人抬着个木架子进了大堂,等他们放下木架子,他才看见木架子上躺着个男子。
“娘,你哭个什么劲儿啊,我又没死!”
那男子面色因为失血而苍白,嘴上倒是倔强得很,大腿以下的衣物都被鲜血染红了。
“叫你不要舞刀弄枪的你就是不听!你真这么想动刀,小时候罚你跟下人去砍柴你怎么就知道耍赖,都这么大了还是玩心不改,怎么不学学你大哥!”
妇人对着沈清如温和有礼,转过头来对男子却是一顿怒骂。
男子却好像习惯了,他听着妇人一连串的数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妇人越说越远后,他才不耐烦道,“我都说过了,等我到了年龄我就去参军!我才不要跟大哥一样去经商呢。”
“参什么军!你这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寻常百姓家不想去都因为交不起银钱哭着把孩子送走,你倒好!一门心思地想去战场上送人头!”
“我明明是要去上战场杀敌的!”
“就你这样杀什么敌啊,刀剑无眼,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战场上有人帮你包扎么?!”妇人说了半天也说不服男子,只好坐下来歇歇心里的火气。
沈清如已经将大夫叫了过来,在指导下用剪刀剪开了男子的裤腿,伤口沾在衣物上面,到最后就要撕开一层皮肉,男子却始终一声没吭。
沈清如收拾完,不禁看了男子一眼。
他察觉到了目光,与他对视,沈清如温和得笑了笑。
男子一愣,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说,“这是个意外,我剑术没有这么差的。”他见沈清如没回话,又说,“西泠与我国存隙许久,屡次三番侵扰我国边境,如今戚将军在前线英勇杀敌,身为男儿自然要跟随其后,驰骋沙场,诛杀敌军!”
他眼里都是向往,“我有朝一日一定会立下功名!”
啪得一声,男子的脸顿时扭曲了,“娘,你干什么啊!”
却是那妇人毫不客气地打在了男子的腿上,“让你清醒清醒!那戚将军是何人物,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别人比。”
“我只是说我的目标!”
“先养好你的伤吧!”
走之前,男子从木架子上艰难起身,摇摇晃晃对着沈清如行了半个军礼,他笑出一口白牙,“我姓陈名渊,谢谢大夫了!”
沈清如:……我不是大夫,算了。
估计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等人走后,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想到秋阳镇都能牵扯到战事的气息。”
沈清如好奇问道,“如今战事很急吗?”
他之前常年待在青鸟镇下村落里读书,鲜少接触外界,如今看来确实是不该,理应多多见识世事,才能在一些事情上看的更加透彻才是。
“现在西泠正与我军在边境打战,听说是戚将军执掌全军,应当无事。我们这儿虽然离边境不远,但是素来不惹事生非,还是安宁着的。”
“戚将军很厉害吗?”
“那当然!”说到此,大夫也摸了摸胡子,眼里都是感激,“戚将军出身武学世家,世代都是战场上的风云人物,正是有戚将军这样的人物在军中,西泠才屡次败退,未能踏入我国一步。”
沈清如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这样一号大人物啊,那确实是值得敬重,难怪天下男儿郎都将戚将军作为楷模。
不过……他摸了摸鼻子,像他这种读书人还是算了吧,沙场杀敌什么的不适合他。
夜深,沈清如入睡了。
窗外忽然传来怪异的声响,直到咔吱一声,熟睡中的沈清如也惊醒了。
他悄而无声地下了床,将匕首握在手中,牢牢地靠在门侧。
“啪。”
沈清如心里一惊,后背都冒出一股冷汗。
窗外又是一响,他转头望去,只见一抹黄光如流星划过,撞在了屏风上,转眼间,黄光摇晃了几下便猛烈起来,竟是烛火烧了屏风。
沈清如本能就要去灭火,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不行,这必然是有人故意如此动作,等着他自投罗网。
就在思考间,他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沈清如暗道不好,他握紧了匕首,推开门,门外并没有人,不远处是阿轩的房间,惨叫声便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阿轩定然是有危险,他要去救人。
沈清如刚刚迈出一步,兜头一阵□□迷了他的眼,一时之间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沈公子!”他听见阿轩的呼喊声,下一刻刀刃砍入身体的声音让他浑身一寒。
沈清如胡乱擦了擦眼睛,“阿轩,你有没有事?!”
“沈公——”人声戛然而止。
噗嗤一声,失去了视觉,听觉与触觉便突然灵敏起来,沈清如只觉得脸上像是被溅上了几滴液体,慢慢滑落下去。
愤怒油然而生,“是谁?!”
回答他的是脖后一击以及无尽的黑暗。
城郊的小树林里,一辆破旧的马车飞奔着,赶马的人一袭黑衣,脸色肃冷。
不一会儿,车帘掀开,又一个人钻出来。
“怎么样?搜到什么了吗?”
“除了一把匕首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明明前面的人说燕副手与此人交往甚密,他们一同来到这秋阳镇的。”
“可是这个人身上真的没有信物,会不会是燕副手提前带走了?” 黑衣人皱眉,“也是,此人留在这里必然是没有信物了,罢了,等他醒来我们严刑拷问,看能不能逼问出什么信息来。”
另一人赞同得点头。
他们连夜出了秋阳镇,终于到了枞阳。
天蒙蒙亮时,两人寻了个无人的破庙,从车上将昏迷许久的人拖了下来。
沈清如是被一碗水浇醒的,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被捆起来了。但是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他用力睁大眼睛,却依旧看不到一丝光亮。
“喂!问你些问题,你好生听着!”
沈清如本能地瑟缩了下,“你们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才发现沈清如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
“你那□□有毒吗?”
“没有啊,可能是量多了吧,管它的,他瞎了就瞎了,又不耽误我们的事儿。”
沈清如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更慌了。
“喂!你与那燕副将是什么关系!”
沈清如懵的很,“什么燕副将,我不认得。”
“少给我装!你们前些时日一直待在一起,你莫不也是戚将军身边做事的人?”
戚将军?怎么扯上戚将军了?
沈清如不舒服得动了动身子,却迎来一脚,正踹在他肚子上,疼得他冷汗直冒。
“快给我回答!”
戚将军……燕副将……燕西?想到之前那封信里确实好像有戚字,沈清如顿时明白了,他竟然救的是戚将军的手下么?那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二人听着是本国人没错啊,怎么弄的像是刺探敌情似得——
“啊!”沈清如惨叫一声,缘是那黑衣人一脚踩在了他手臂上。
“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是,你们等一下,我只是在想着要说些什么,”沈清如往后退了退,眼神因为看不见有些涣散,“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燕副将突然离军本就是重罪,他所去之地可是京城?是去寻何人?所为何事?都给我说清楚了!”
除了京城……其他的他也不知道啊,沈清如觉得自己太无辜了。
他思索了一番,只好道,“我只是路上被抓住的,我——”
“放屁!你们肯定是一伙儿的,你还不说实话我就——”
“诶诶诶!我说!”沈清如闭上眼,豁出去一般,“其实我也知道燕副将这么做不对,我跟着他是为了阻止他!不料到头来却为他所伤,实在是不值得!如今他的事终究是败露了,我也不为他遮掩,便一并告诉你们吧!”
“但是燕副将确实行事太过谨慎,这么多天他愣是没有透露半点消息,幸好我有暗中观察到他在给人写信——”
“信?什么信?”黑衣人冷冷地盯着沈清如,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但沈清如神情诚恳,说话间便是一副无奈愤然的模样,不似作伪。
“我也不知道什么信,只是看见有肃州,太守什么的,他像是要去投靠谁一样,我也没法看得更清楚啊。”
黑衣人与伙伴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他们思考了半晌,一边一个将沈清如给架了起来,往屋外面拖。
“等等——你们干什么?”
“去让你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任沈清如怎么解释,二人依旧朝着门外去,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拖着拖的两人突然停了。
沈清如疑惑地抬起头,黑漆漆的。
哦对,他看不见来着。
细微的脚步声入了耳,沈清如屏住了呼吸,好像有人在靠近。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空荡荡的破庙连门都是破的,只剩半扇挂在墙边,门口却站着一个真正的黑衣人。
看那身形,是个健壮的男人,头戴兜帽遮了大半的脸,腰间配着剑,却用黑布裹着,看不清模样。即使现在已是黎明,光亮在这人的身上却仿佛消失了。
“来者何人?”沈清如这方两人开口问道。
男人未答话。
他们见男人好像无欲插手,便决定无视他继续走,沈清如刚准备求救就被人用破布堵了嘴。
两人匆匆拖着沈清如,正要迈出门,咯噔一声,黑衣人摸了摸腰间,发现从沈清如身上搜到的匕首掉了地。
他弯腰去捡,却见虚影一晃,地上的匕首不见了。
他抬起头,只见刚刚一直沉默的男人手上拿着匕首,黑漆漆的兜帽里只透出一双深沉的眼眸。
“此物从何而来?”他沉声问。
沈清如忽然觉得有希望了,顿时用尽了力气挣扎起来,黑衣人一个没注意真被他给挣脱了。他仰躺在地上,靠刚刚的听觉朝着男人的方向看去,眼睛因为之前的药粉发烫,顿时簌簌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