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吃那个肉条,他哪里用得着在这里藏头露尾好像说什么都是错,再想跟人搭话都不敢随便张嘴。
班西注意到时律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再次阴沉起来,拎着行李的手用力,手背上凸起青筋。
又是哪里不高兴了?
班西心里快速过了一遍刚才的对话,也没发现有什么毛病,只好将其归结与异兽的喜怒无常。
巫师议会安排的办公地点和对外办公室的驻地稍微有点距离,出租车七拐八绕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但从班西现在的住处过去很近。
申市十六块起步总价三位数的昂贵出租车费,当然是班西看也不看地直接付掉。
再来复习一遍,管理中心给时律的补贴是一个月一百三十七块。
时律抱着自己的行李,看着面前的大别野(bu),心情愈发复杂,脸色也就愈发阴沉。
不是别墅区里那种新建的别墅,而是非常有历史感的三层小洋房,门口挂着“历史保护建筑”的牌子,往门口一站就能体会到当年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
外墙边还有几个穿着入时的小姑娘在拍照,开满蔷薇的花墙在遮挡视线的同时,也成了这附近绝佳的拍照打卡点。
大门上没什么复杂禁制,跟普通大门一样钥匙捅进去转两圈就开,时律注意到班西开门时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和压低了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小声八卦。
“……这边有钱也买不到……”
“好帅……”
“嘻嘻我可……”
……
时律绷紧了表情加快脚步,跟在班西后面走进大门。
洋房里还留着原本的装饰与家具,都保存得非常好,几乎看不到时间留下的磨损痕迹,仿佛踏入电视里时代剧的拍摄片场,与门外的车来车往格格不入。
一楼进门是大厅,左右各有两个小房间。
“左边的两间,第一间做药剂室,第二间做仓库。”班西分配房间的作用,“右边的第一间我要做会客室,第二间是资料室。”
沿着木质楼梯向上,二楼和三楼各有三个房间,二楼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一圈卷草纹的铁艺栏杆精致又洋气。
班西指了指露台:“这里作为仪式场使用,我还需要一个房间做休息室。”
巫师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得二十四小时待机,闲的时候很闲忙起来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免不了得借宿几晚。
时律一一点头,认真记下班西给房间安排的用途,装修公司不需要他自己去找,巫师议会有用熟了也做熟了的建筑供应商,但时律要负责跟他们确认好边边角角的细节,以及协调班西扣在海关的一大批药剂材料仪式器具的清关手续。
这种事他这个本地妖怪出面更好办,他塞在包里的工作指南也有详细流程。
“还有花园,我想种点草药……你种过东西吗?”班西问道。
时律犹豫了一下,“应该……”
感觉上应该是种过的,具体他不太记得了。
“没事,不行的话雇个□□灵来做。”班西记得申市这边住着不少□□灵,他们都是天生的园丁。
“别的我就没什么了。”班西说道,看向时律,“剩下的房间你自己安排,想住在这边也行,住在我那边也行,不过我那边房子小一点,要是有什么特殊需求可能办不到。”
比如想要个几百平的金币泳池之类的,房屋面积不够,最多给他建个十几平的迷你浴池。
“……”
时律捏紧了怀里的行李。
他很克制了,但脑洞这东西不是他想控制就能关得上的——
又是包吃,又是包住。
还是豪宅随便住。
按人类的说法四舍五入一下……
大概…应该……也许……
叫做金屋藏娇?
一米八五高大健壮的“娇娇”脸色青黑,被自己的脑补雷得打了个寒颤。
第6章
据网上关于这幢小洋房的资料,这里曾经是某位豪商安置红颜知己的别庄。
主卧也的确很有金屋藏娇的风格——轻纱幔帐的四柱床,纹饰细腻的梳妆台,宝石装点的全身镜,布置得软玉温香又精致奢华,看得时律整张脸发青。
他不太想跟班西住在一起,朝夕相对的万一他不小心暴露了原形,岂不就要被班西发现吃投喂肉条还吃得香的黑历史,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但要他住在这里……
班西再怎么在那里感慨主卧的地理位置优越,满脑子不合时宜的联想也让时律没勇气住进来。
甚至没勇气走进主卧。
班西站在全身镜前深呼吸,感受着平缓而纯净的能量从此流过。
这间房子正正好好地建在能量流淌的正位节点上,而主卧又是这间房子的能量核心,甚至全身镜都放得刚刚好,只是站在这里他都觉得身心舒畅,缓和了昨天被猫没章法的呼唤搞出的不适。
要不是巫师议会有规定,他都想把自己打包住进来了。
能量流淌的正逆位节点,类似于华国这边的风水概念。流淌过正位节点的能量会对周围产生正面影响,天然地吸引好的存在靠近,而逆位节点的能量混乱压抑,无形中影响周围的一切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在巫师的世界里,靠近正位节点的房子都是黄金地段的抢手房,值得花十倍二十倍的市价争取。
“那你用这间。”时律立刻将主卧丢给班西,“我住边上这间就行。”
次卧他刚刚去看了一眼,是他作为雄性能有勇气住进去的装修风格。
“这么好啊?”班西眨眨眼,主卧虽然好,但给他当休息室就奢侈得有点浪费了——毕竟他在这里住不了几天,也不能多住几天。
“嗯。”时律硬邦邦地落下个音,移开视线默念清心咒。
全身镜里倒映着班西高挑瘦削的背影,像是湖中映着天鹅的倒影。巫师也许天生就带着古典优雅又不可接近的神秘气质,踩在一室静默的古董家具之中,仿佛班西才是从尘封历史中苏醒的那个。
时律又多念了几遍清心咒。
一遍一遍又一遍。
这个方法很有用,靠着清心咒驱逐掉满脑子投喂和金屋藏娇,时律青黑僵硬的一脸刻薄相肉眼可见地缓和,班西偷眼瞄着他的神情,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是哪句话揉到了这位的毛下巴,但他好像成功把人给哄好了。
班西又努力跟时律多搭了几句话,而时律精神集中念着清心咒,嗯嗯啊啊对班西具体说了点什么只有听没有听到。
在班西看起来就是顺利巩固了好感度,改善了时律对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反感。
“……要没什么事……那今天就先这样?”
时律念着清心咒恍恍惚惚,耳朵里模糊捕捉到了班西最后两句。他先是下意识点点头,见人都走到大门口了才猛地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班西的手腕。
班西:“还有什么事吗?”
妖怪的脾气果然阴晴不定,刚刚还友好地跟他点头告别,现在脸就臭得像是要把他手腕捏断,搞得他条件反射先在胸口画上了个五芒星。
时律吭哧吭哧,终于挤出了他从刚见面就想说的话:“手机号……给我你的手机号!”
他拿出手机,要跟班西交换联系方式。
班西本来已经打开了微信扫一扫——这是楼组长老郑教给他的操作——就看到了时律手上闪闪发亮的老人机。
大键盘大屏幕还带按键语音,手机背面贴着特殊事务管理中心的地址和联系人电话,班西都能感同身受到管理中心生怕这些妖怪跟时代脱节太久,出门把自己丢在外头的良苦用心。
班西在时律看过来前摁掉了微信界面,若无其事地报出自己的号码:“你给我打个电话,我把你的号码也存一下,这样有事情好联系。”
装修的时候他还是多来看看吧。
不是不信任时律。
就是……
咳,以防万一。
……
班西回到家时,发现放在天井桌子上的零食碗已经空了。
他立刻眯起眼左右环视,试图寻找到客人造访留下的蛛丝马迹——
客人并没有隐蔽行踪,屋内冷焰焚烧后的气息独属于火车,一排圆润可爱的梅花印从天井延伸到屋内。
火车无视了他特意留出的门缝,回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地穿过玻璃,在布艺沙发上练了练爪子,和放在柜子上的天平玩了一会。
梅花印消失在书房门前,书房打开只有班西的藏书和工作用具。书柜边是内凹的飘窗,班西看到了自己应该放在沙发上的猫爪毛毯。
没有猫可以抗拒一条柔软的毛毯,就像没有猫可以拒绝罗斯巴特秘制小零食。
班西完全可以想象到火车是如何从嫌弃脸到“闻起来有点棒我就给你面子尝一口”再到真香的心理活动,要知道这可是代代被猫嫌弃到死的罗斯巴特家能偶尔得到猫猫垂青的最终底牌。
可惜火车自己可能也觉得这样没出息,远远一闻到班西的味道就消失了。
行走在生死边界的火车想隐藏自己,再强大的巫师都找不到它的身影。
“我想你的工作应该还算顺利?”班西一边换衣服一边自言自语试探。
空气安安静静,没有回答。
“或者你需要庆祝一下?”班西报了几个猫零食的名字,不管是精制牛肉条还是鸡肉小饼干听起来都非常棒,他还拿出了剑麻球和木天蓼,对猫科动物充满诱惑力。
每一个罗斯巴特,都为有猫的一天做足了准备。
然而并没有猫回应班西的诱惑,只有他的守护灵发出嘲笑的嘎嘎嘎。
再怎么做足准备,一个罗斯巴特有猫那也是在想Peach。
班西放下了手里的剑麻球,深呼吸,面带微笑。
这是第三次了。
“我觉得你最近挺有精神的。”他的手放在虚空,他知道他的守护灵在那里,“正好我这里有份工作,你不应该帮帮你的主人吗?”
本来他还担心守护灵换了个国家水土不服,现在看来适应得挺好的,连本地流行语都用得比他顺溜。
危!
嘲笑的嘎嘎嘎立刻变成了虚弱的两声“啾啾”,班西就当听不见,打开“门”揪出里面的守护灵本体。
一只耷拉着翅膀垂着脖子,被他一碰就倒地装死的黑天鹅。
羽毛丰满漆黑油亮,黑豆眼里是人性化之极的可怜巴巴。
“啾、啾啾。”
人家还是个孩子呢。
“你还是我的守护灵呢。”班西微笑,“振作点,我亲爱的曾曾曾曾叔祖母。”
这就戳到了黑天鹅的死穴上,提到辈分问题她也不装虚弱装可怜试图跟班西打感情牌了,一跃而起嘎嘎嘎破口大骂。
谁是你祖母!我死的时候才十六!
没人性!死猫奴!
不尊老!不爱幼!奴役守护灵!
巫师资本家!活该没有猫!
班西让它骂了一会,心平气和地捏住了它的嘴,“您等会可以一边写一边骂。”
天鹅这种生物只适合远观,想当年跟在他母亲身边的黑天鹅多么高贵冷艳高岭之花,继承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挑剔嘴臭吵得堪比五百只鸭子,让他只想叹气。
守护灵拍打翅膀,还试图多逼逼两声。
“别让我说第二遍,奥吉莉亚。”班西把电脑放在它面前,叫着黑天鹅的名字,“我不想跟你生气。”
这要不是自家祖宗——货真价实几百年前罗斯巴特家的嫡系大小姐,还是他从母亲那里继承的“遗物”,早八百年前他就退货了好吗。
天下听话好用的守护灵千千万,就他们罗斯巴特家脑子有坑非得召唤自家祖宗。
班西爱抚奥吉莉亚的脑袋,“还有,淑女一点,我不想用宝贵的睡眠时间跟先祖讨论你的教养问题。”
梦境里被祖先所在的层面呼唤是件耗神耗力的事情,班西作为男巫在这方面耐性又没有女巫那么高,他实在不想第二天头疼欲裂就因为某位老祖母多说了两句脏话。
我就不!
奥吉莉亚心里超大声逼逼,身体却很诚实地闭上嘴翅膀放在键盘上,用翅膀尖尖一下下敲起字来。
班西平时脾气很好基本像个祖宗一样供着她,但不小心踩了雷最好老实点听话,不然班西分分钟让她见识什么叫真的不尊老不爱幼在老祖宗坟头蹦迪。
混蛋!
恶魔!
诅咒你以后也当守护灵!也被子孙后代这么折腾!
火车踩着墙根跳进天井时,就看见一只黑天鹅一边哼哼唧唧敲着键盘一边脖子搭在桌上装死,黑天鹅搭着脖子一扭头,正好看见外头浑身冒着鬼火的火车。
一个黑漆漆老大一坨。
一个绿幽幽阴森一团。
黑灯瞎火,只有显示屏亮着诡异的光。
火车被吓得嗷一嗓子身上火星四溅,黑天鹅嘎嘎嘎跳起来就是一个大鹅展翅,差点扇断了火车的腿。
守护灵嘛,攻击性都是比较强的。
特别这还是只鹅。
于是本来想偷偷摸摸蹭顿夜宵的火车错过了暴露行踪后逃跑的最佳时机,被听见动静出来的班西抓了个正着。
“……”
“……”
火车保持着后腿站立举爪欲扑的投降姿势(bu),沉默得仿佛刚刚被奥吉莉亚啄了舌头。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班西惊喜地拆开零食款待客人,把椅子搬到离火车只有几米距离的位置,看浑身冒火的大猫猫三两口囫囵吃了一整碗猫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