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经班西辖区的能量河涌动着活跃而强大的力量,营造了对于神秘生物而言极其宜居的环境。班西手里的神秘生物名单里就有诸如白妖精、地精、吸血鬼、狼人、亚龙乃至于海妖等等常见不常见的品种,其中好几位还是巫师议会榜上有名的重点关注对象。
班西在笔记本上把姓名身份居住区域一一记录下来,准备之后与这几位约个下午茶。
初来乍到,先得通知一下老住户们这块地方有人管了,钻体系不同灰色地带空子才会在这里常住的,总要给人个连夜搬家的时间。
“滴滴,滴滴。”
班西定好的闹钟响起来,提示他要准备换衣服出门了。
他今天和自己的未来房东约了见面,一起去看看那间巫师议会为他安排的房子。
……
出租车停在了淮鹄新村的门口。
这是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建起的老小区,路上的井盖还能看到标着建造年份的“1992”等字样,小区门口坐着晒太阳闲聊的阿婆,很有生活的烟火气。
淮鹄新村所在的徐浦区是申市的老城区,常见这样有些年岁的老小区。不过地处徐浦区商圈边上,再老的小区再小的房子也要每个月五六千的租金。
而班西拿到的资料里,房东只要了三千五一个月的租金,还是三室两厅的大套。
租金当然不是班西来付,哪怕他还没有看到过那间房子,巫师议会也已经为他支付了三个月的押金和未来一整年的租金。
生怕他不住进去一样。
说实话完全没必要,在查过这间房子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网上刷到了成千上百闹鬼凶宅的相关讨论之后,班西其实还挺期待的。
房东姓周,是位有点年纪的阿姨,烫了一头时髦的卷发化了淡妆,拎着小手包等在小区门口。
蝉叫得声嘶力竭,周阿姨用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热情地迎上来跟班西打招呼。
她说话的尾音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有些絮絮叨叨的也不招人厌烦。
小区的外墙刚刚修整过,缺口的裂缝的修修补补,粉刷上新漆,也显得整齐板正,有几分刚建成时候的气派,路上没什么垃圾干干净净,大大的电子显示牌正在循环播放消防注意事项。
虽然是个老小区,但可以看出管理得不错。
到周阿姨的房子要过一座桥——小区里面有一条活水河流过,物业在河岸上围了栏杆,有人把鱼竿架在栏杆上,躲在树荫下等鱼上钩。
“老郑!”周阿姨招呼了一声钓鱼人,扭头对班西道,“那是住楼上的老郑,他是我们楼的楼组长,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他帮忙。”
走过来的钓鱼人闻言砸吧了下嘴,“哎,侬房子借出去啦?”
“这不带着人来交房嘛。”周阿姨指指班西,对老郑道,“这是班西,小班刚从国外过来,人生地不熟的你们多关照些。”
“放心放心。”老郑拍拍胸口,打量着班西点头,“小伙子挺帅气的嘛,女朋友有伐?”
“有侬个大头鬼!”周阿姨白了他一眼,拉着班西就要走,“不跟你啰嗦了,我之后还有事呢。”
“等等,别急啊。”老郑拉住了班西的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眯着眼开锁屏,“来来来加个微信,等会我把你拉到我们楼的群里噢。”
班西:“……好。”
他拿出手机,在老郑的指导下扫一扫添加好友,顺便也把周阿姨加到了自己的好友列表里。
这个APP他是前天下载注册的,主要为了关注华国特殊事务处理中心的官方小程序。
得亏他是对现代科技不过敏的巫师,要是那几个停留在电报时代的老巫师来,估计得被华国神秘侧这完美的大隐于市给搞死。
……
心里悄悄diss了某些守旧过头的老古董,班西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守护灵躁动起来,他耳边响起拍打翅膀的声音,和低低的威胁的鸣声。
“妈妈!鹅鹅!”
栏杆边的小孩子叫了一声,就看到河里有两只白天鹅不紧不慢地游过来,脖颈修长姿态优雅,一看就不是谁家里散养的肉鹅。
见班西盯着那两只白天鹅,老郑自豪介绍道:“这是我们小区的吉祥物白白和羽羽,都是国外进口的纯种白天鹅!”
纯种、白天鹅。
班西的守护灵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冲下河拔光那两只白天鹅的羽毛,班西揉揉额角,充分感受到了那针对自己的深深恶意。
他,一个罗斯巴特,一个祖上跟白天鹅的恩怨闻名世界的罗斯巴特,住的地方养了两只白天鹅。
这件事都能竞选巫师议会的年度笑话了。
他就说怎么可能只给他安排个凶宅那么简单,像哪个巫师没见过一样。
虽说这凶宅……确实还有点意思就是了。
在大门外班西就感受到了这间房子带来的压抑不适,他挑了挑眉,迈步走进屋子。
没有厉鬼身上的臭味,是凶宅,但不像是闹鬼,如果说是骚灵,能量的流动又过于平缓了。
周阿姨一边带班西看房子,一边忍不住跟他碎碎念了两句自己的糟糕运气。
这房子她跟丈夫住了几十年,两年前丈夫去世后她搬去和儿子一起住,房子就重新粉刷粉刷租了出去。
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怎么也是有感情的,周阿姨千挑万选把房子租给了叫做林鸣祖的。
对方三十出头,工作体面相貌堂堂,一个大男人独居也半点不邋遢,不管什么时候过去都收拾得清清爽爽,在租住的一年半里吸引了许多阿姨爷叔给他介绍对象。
“唉。”周阿姨说着叹了口气,“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想不开呢。”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半年前的一个晚上,林鸣祖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杀了。
他把绳子套在门把手上,活生生勒死了自己。
并且因为独居,他之前又说了自己准备出门旅游,被发现时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几乎难以辨认。
紧接着,这间房子闹鬼的流言就到处传开了。
“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的。”班西安慰了一句,又问道,“他养猫吗?”
浑浊的气息里混杂着一丝猫的味道,非常非常轻微的一点点,大概只是一根猫毛,一个脚印的味道,但班西还是敏锐地分辨了出来。
话一问出口,周阿姨的脸色就变了,“猫——”她吞了口唾沫,绷紧嘴唇抿了抿,努力显得若无其事,“小林的确养了一只,好像是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猫,挺乖的从来不咬人……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她这么问,心里很清楚为什么会提到猫。
关于这间房子闹鬼流言的八百种版本里,猫是从不缺席的主角。
“随便问问。”班西说着,看向客厅另一侧的玻璃门。
这是一楼的房子,两个卧室一间书房,小餐厅与客厅用柜子做分隔。客厅外连着一个小天井,周阿姨放了一套桌椅,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外面晒晒太阳喝喝茶。
“我看小区里猫还挺多的。”
此时外面分明有一只黑猫端坐,那是一只健壮漂亮的成年黑猫,有着乌黑油亮的毛发,唯有头顶上顶着一小撮白,因为阳光明亮,也无法判断那是光斑,还是白色的花纹。
凶宅,黑猫,相当不错的搭配。
周阿姨也看到了那只猫。
“啪。”
她的小手包掉到了地上,脸色惨白脚下踉跄了两步。班西能听见她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
班西知道那只黑猫正看着他们。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透过玻璃直勾勾地注视着屋内的动静,阳光下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缝,透着摄人心魂的光。
“是流浪猫吗?”班西问着走过去,也没指望周阿姨能给他什么回答,自顾自地打开了玻璃推拉门。
一开门,闷在外面的蝉鸣声又高了一个调子,他耳边若有若无地响起两声低哑的咕哝。
留留,留留。
仿佛什么野兽打着小呼噜。
周阿姨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
门外黑猫依旧端正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班西打开玻璃门向它靠近,长长的尾巴环在前脚爪上,耳朵尖听着风声机敏地抖动。
即便班西走到了它面前,它也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只是抬着眼睛,用一种严肃的神情与班西对视。
阳光在它眼睛里融成蜂蜜般温暖甜蜜的颜色,绷紧了猫脸肃穆端庄的神态,也丝毫没有减弱那近乎实质的甜蜜半分。
黑猫歪歪头,视线从班西的脸上转移到了他的外套口袋,粉色的鼻头动了动。
它没有跑。
也没有炸毛龇牙亮爪子。
班西因为这不同寻常地剧情发展停住脚步,耳边扑通扑通尽是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过了几秒他才恍然回神,在口袋里掏掏拿出一小包肉条,拆开包装放在黑猫面前。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指尖还有一丝颤抖。
虽说往口袋里塞点猫零食是他一直都有的习惯,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跟猫靠得这么近,实际操作去投喂一只猫。
一只猫!
活的!
班西屏住呼吸,唯恐惊动了生性警惕的猫儿。
黑猫谨慎地凑近嗅了嗅他递过去的肉干,肉的香味搭配罗斯巴特家的独门零食秘方,很快它就放下警惕低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也许是因为确实饿了,黑猫一口气吃光了班西口袋里全部的肉条,直到砸吧着嘴舔毛时它好像才刚刚意识到面前是个惹猫厌的罗斯巴特,尾巴炸成个大大的鸡毛掸子。
不等班西反应过来,黑猫就一跃而起,消失在了小区茂密的绿化带里。
第3章
淮鹄小区茂密的绿化里,一只黑猫在灌木丛里灵巧地东窜西窜,最后脑袋上顶着两片叶子爬上了树。
不是他没出息,是他给的真的太多了。
想到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黑猫心情复杂,身体却是无比诚实地舔舔嘴巴,回味起肉条的鲜美可口。
也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一口下去好吃得他差点把舌头吞进去。
黑猫绷着脸翻了个身,瘫着柔软的毛肚皮晒太阳。
算了,凭自己本事混到的肉,不丢人。
黑猫安慰自己。
身为一只修为不错有些年岁的妖怪,妖生的大起大落落落落落他也算深有体会,还能有什么看不开的。
毕竟不是每个妖怪都能跟他一样倒霉,一觉醒来山头塌了财宝没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浑浑噩噩混了好些日子才弄明白现在是个什么年代,找到特殊事务管理中心登记上个合法身份。
然后他领着管理中心每个月一百三十七块的补助金,住着他这样跟时代脱节的妖怪们的集体宿舍,上了半年的常识补习班后,等待管理中心分配工作至今。
按照管理中心现行的《妖、鬼及闭关二十年以上修士管理办法(第三版)》,他这样多少有点修为的妖怪都有一年到三年不等的安全观察期,由管理中心分配一份工作,进行融入人类社会的长期实习。
嗝。
黑猫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其实他这样子跑出来也是违规的,可整天关在宿舍里背书背得他都快掉毛了,这才跑出来想打点野食调剂一下乏味的生活。
只要在下午三点集体看法治频道前回去,他偷跑这件事就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原本他是闻着那间凶宅的味儿过去的,具体里面是什么妖魔鬼怪他不知道可一闻就知道味道错不了,香得很。
但吃到了肉条好像也不错,喂他的人类身上还有好闻的香气。
想到投喂他的青年那双颜色浅淡、如蒙了层薄雾般的灰绿色眼睛,黑猫舔舔嘴巴又舔舔爪子,在树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等下次能溜出来的时候,就再来兜一圈好了。
……
另一边班西花了点时间才把被吓到的周阿姨送出门,又把自己放在酒店的行李搬了些过来,清扫一番收拾成能住进去的样子。
傍晚的夕阳从落地窗倾泻进客厅,空气里漂浮着暖黄色的热度。班西把毛毯丢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着呵欠懒洋洋地窝进去。
忙了一天,他有点累了。
毛毯上印着粉嫩嫩的猫爪图案,班西把脸埋进柔软的毛毯,脑袋里还在想着那只他成功投喂的黑猫。
细密黑亮的皮毛,矫健优雅的身姿,那双蜂蜜色的眼睛又实在甜得有些过分,班西想起来就忍不住在沙发上滚了两下。
这没规矩的样子要是被老家的管家先生看到,肯定得叫得屋顶都塌下来。
夕阳缓缓染上颜色更深的橘色,远远的或许是小区里的流浪猫在叫,喵喵的叫声悠长轻缓,像是催人入眠的摇篮曲。
班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介于昏沉与清醒之间,强列地要从身体里脱离出去。
猫叫声在门外徘徊,张望着屋内的动静。
守护灵默不作声,安静地收敛羽翼注视着这一切发生,于是班西知晓这是必须的过程,他听到的不是真实的猫叫,而是某种存在想要跟他沟通,正在呼唤他前往□□所不能抵达的另一个层面。
不过这不是在老家,他的权限申请也还没批下来,回应呼唤以及相关的一系列操作都涉及到复杂的管辖权问题,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装作没有听到呼唤,以避免后续可能出现的麻烦。
但是会喵喵叫的……
应该就是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