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沉痛道:“原本我住得挺舒服的,可是突然有一天,装修队扛着机器冲了进来,电钻声吵得我不得安宁,甲醛的味道把鬼都要熏吐了。”长达三个月的装修大大降低了鬼的生活质量。
屈昊林顿时也觉得自己很冤,有高人在场,他底气很足,当即对着江文月拍桌叫道:“你这个鬼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这是我买的房子我还不能请人装修了?”
当时他刚刚买下这套房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掏钱装修,没承想买好的新房就这么被一只孤魂野鬼给占了。
“是我先住进来的!”
“是我买的房!”
眼看一人一鬼又要开始争论房子居住权的问题,肖司明打断了他们俩的交锋:“没有冥差来勾你?”
江文月嘤嘤哭泣:“没有呀,我连冥差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
肖司明闻言蹙起了眉。
通常情况下,一个区配备一个冥差,冥差们管理着自己辖区上的鬼魂,不得擅自离岗。
但是近几年冥界人员扩张,冥差的数量比起过去,足足翻了几倍。
这就直接导致了勾魂这一过去看来是苦差事的工作立刻变成了极受欢迎的抢手活。
事业心很强的冥差,如黑无常,为了稳住自己勾魂一霸的地位,几乎是哪里有新鲜的鬼魂就往哪里冲。
照理说,勾魂事业已经如此抢手了,不应该出现还有鬼魂能够在人间飘荡两年之久的情况。
这件事如果不是冥差的失职,那就是有人在附近布下了结界。
他个人比较偏向于后一种。
H市上方最近总飘荡着妖气,因为国家规定建国以后不许成精,肖司明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浓厚的妖气了。
浓厚到有好几次,他被勾得食指大动,差点不顾天道法则将那些妖气吞进肚子里。
肖司明就像守株待兔的农民,每天盯着头顶的妖气看,只等妖气主动作祟,一举将其拿下。
一人一鬼各执一词,争论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而他们争论的内容,已经渐渐开始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屈昊林怒拍大腿:“谁同意你住进来了?还嫌下水道堵得不够快啊?”
“嗨呀,”江文月颇为气愤地撸起袖子,露出两条惨白惨白的手臂,“我还没嫌弃你便秘呢,每次等你一家人上完厕所都要等上好半天。”
便秘的私事被这样当众讲出来,屈昊林气得也不管对方是人是鬼了,只想跟它打一架,争回自己房子的使用权。
但一对上对方血红的双眼,他干脆利落地……怂了,选择扭头向肖司明求助:“大师,你赶紧动手吧!”
女鬼一对上肖司明,完全没有了刚才和屈昊林对喷的豪迈气势,立刻开始柔弱地哭泣,在对喷与柔弱之间切换自如。
卫瑄对它大感震惊:“我靠,妹子,你以前怎么就当了编剧呢?这颜值,这演技,不去当演员可惜了啊!”
江文月掩面哭道:“我去做过群演,但他们说我头发太少形象不好。”
阮阳:“……”那还真是奥斯卡的遗憾啊。
屈昊林躲在肖司明身后悄声催促他动手。
肖司明颇为心累,在来之前,他确实没有想到一场驱邪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你已经死了两年,继续在人间逗留下去,以后将入不了轮回。”
不入轮回的鬼魂,最终会泯灭于世间,又不能吃,不如交给薛老怪做一个顺水人情。
肖司明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我可以送你去冥差那里投胎转世。”
眼看江文月陷入纠结之中,屈太太有些不忍地上前劝说道:“姑娘,你就去投胎吧,我给你烧个大房子,你安心去吧,啊。”
江文月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道:“我想要立体折叠的那种可以吗?”
屈太太一口应下:“可以,我找人定做。”
江文月满意了,刚刚还和屈昊林吵得不可开交,现在面对宽宏大度的屈太太,反倒有些内疚了起来。
“那个,你们平时感觉呼吸困难头重脚轻,其实不是鬼压床,”江文月嘴巴一抿,吐出了鬼压床背后最符合科学原理的实情,“其实就是你们这个装修,甲醛超标了……那些个装修工人为了扣些钱下来,用的都是不达标的廉价油漆,这可都是我亲眼看见的。”
屈家夫妇:“……”
阮阳:“……”
卫瑄:“……我、我不行了,我肚子又疼了,还有什么要烧的你们先聊,我去趟厕所。”
屈太太和江文月已经商量起了纸房子内部到时候还要添置哪些家具,屈先生正在阳台上举着手机,愤怒地给装修公司打电话:“……等着吧!我这就去向有关部门投诉你们!”
阮阳站在厕所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
“卫哥,是我。”阮阳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我给你倒点水吧,你出来之后喝一点,你别拉脱水了。”
卫瑄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我谢,谢你啊。”
肖司明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边,想起早上的事,突然出声唤道:“阮阳。”
阮阳应了一声,低声对一门之隔的卫瑄说:“老大叫我,我过去一下,你坚持住啊。”
他小跑到肖司明面前,呼吸微促:“怎么了肖先生?”
肖司明道:“你早上给卫瑄的符咒还有吗?”
阮阳一愣:“有。”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黄色的纸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有这一个画得最丑的。”
肖司明接过那张被当作失败品的疗疮符,修长的手指将其摊开,随后动作一顿。
不出所料,阮阳这张临摹来的符咒,虽然模样不太好看,但上面附着的灵力很强,甚至强得有些过头了。
难怪卫瑄自从将符咒收进兜里后,就没停止过腹泻。
可明明阮阳尚未解开封印,怎么会……
屈昊林正好打完他的投诉电话,对方说会在三个工作日内给他满意的答复。
他进屋先是看到和妻子相谈甚欢的女鬼,冷哼一声,再看到肖司明,立刻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大仙,您再帮我看看我这房子的风水呗?”
肖司明打量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出恭不畅多久了?”
屈昊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仙是在问自己便秘多久了的意思,他擦擦额头的汗:“两、两个月了吧,怎么,难道这也是我们家风水造成的吗?”
肖司明摇了摇头:“多喝水,多吃蔬菜,饭后多散步,除了对消化有帮助外还能开导心情。这张符你拿去,最好将它别在腰间。”
阮阳嘴张了张,欲言又止,他疑惑地看向肖司明,用眼神询问:肖先生,我们这不算欺骗消费者吗?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肖司明给这张符的用意所在是给屈先生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
肖司明示意他不要说话,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平白叫阮阳看晃了神。
亲眼见证了肖司明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将鬼魂抓在手里的样子,屈昊林对他自然是百般信任,对肖司明这一波科学与玄学相结合的操作也不疑有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略有些皱的符咒,如对待珍宝一样将它别在了裤腰上,紧贴肚脐。
刚一别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的面色一瞬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下一秒,屈昊林捂着肚子扭头冲向了厕所,哐哐砸门:“卫大师!你快出来啊!!我要憋不住了!!!”
卫瑄捂着肚子拧开门把手,换屈昊林火急火燎地蹿了进去。
他坐在马桶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终于和困扰了自己两个月的便秘说再见了,简直开心到哭泣,呜——
直到厕所里传出了屈昊林喜极而泣的啜泣声,阮阳才蒙了一会儿,扭头看向肖司明,眼神带着一种颇为急迫的求证。
肖司明嘴角抿出几丝笑意,手伸过来似乎想摸他头发但半道上又克制地停下来,最后落在了肩膀上:“你画的符不错,效果很强。”
他很少有这种夸赞别人的时候,眉头紧锁组织了一会儿词汇:“很有天赋。”
听听!肖先生夸我有!天!赋!!
阮阳开心起来两颊上的小酒窝完全藏不住,一深一浅地陷下去:“好,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肖司明视线落在他蓬松卷翘的发顶,手终于忍不住再次抬了起来,还没碰上去,阮阳便双手捧着脸,一步一蹦地朝卫瑄奔过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去了。
“……”
把卫瑄丢出去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但是有机会还是要想办法旁敲侧击问一问卫瑄,阮阳有没有表现过他现在喜欢什么类型的。
那一边,卫瑄虚弱地倒在沙发上,听阮阳说他今天遭的罪都是来源于早上拿走的那张符咒后,当即将符咒从兜里掏出来往阮阳手里塞。
阮阳为这张折磨人的符咒表达了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它效果这么强。”
他诚意满满地补充了一句:“我真的只是拿符纸印在书上描出来的。”
卫瑄:“……”他想起自己刚画符那会儿,少说画个千儿八百张才能画出真正有用的符,不由得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羞辱感。
但阮阳人又乖又懂事,卫瑄也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没事,弟啊,没想到你还挺有天赋。”
说罢,他就看到阮阳笑眯了眼,语气也莫名有些羞涩:“肖先生刚刚也夸我有天赋呢。”
卫瑄:“……”他又想起那些年自己画不出符的时候,肖司明对他的那些冷嘲热讽和人身攻击。
他用屁股对着阮阳,在心中掩面长泣:“呜呜————”
阮阳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想,为什么感觉卫哥突然之间有些悲伤呢。
男人心,海底针,卫哥的情绪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第16章
除了卫瑄缩在沙发一角独自伤心,其他人都挺快乐的。
尤其是屈昊林,他最满意的不是家里的女鬼被带走,而是便秘的问题得到解决。
他态度积极地给肖司明账户上打了十万块钱,并且表示多出来的五千是为了感谢肖司明的那道符咒。
肖司明把阮阳叫过来,并对着屈昊林淡淡道:“无功不受禄,给你的符并非出自我手,是他画的。”
说罢,他朝阮阳抬了抬下巴。
屈昊林看阮阳的眼神登时就热烈了起来:“阮大师,原来是您,哎呀,太谢谢了……”
不等他说完,阮阳就已经受宠若惊地打断道:“不不我不是大师……”
“您太谦虚了,那我还是叫您小师傅吧。”屈昊林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您那里还有别的符咒吗,有没有那种能让人安心入睡的?我想给我老板求一个,有的话我愿意出钱买,多少钱都行!”
可以安神的符阮阳见倒是在书上见过,但因为那道符看起来太过复杂,他还没有上手尝试过。
正想拒绝,却听肖司明轻声道:“接了吧,这算你的兼职工作,赚的钱也不用给我。”
阮阳仍有些纠结:“可是我现在画不了……”
屈昊林将他的话理解成了现场画符材料不够,连忙抢过话头:“回去画也一样,到时候我过来取,我给您五千,哦不,一万一张!”
一万块的诱惑有点大,阮阳挣扎了三秒,仿佛看到那栋梦想中的小房子在向他招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见他应下,屈昊林高兴地搓了搓手,正巧瞥见墙上的时钟,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逼近一点了。
他热情地邀请起这群大师:“大师们,我跟我老婆一起把饭菜热一下,咱们坐下边吃边谈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三位大师听闻此言,皆是动作一僵,齐刷刷摇头道:“不必了,事情已经结束,我们这就带着鬼魂离开。”
这半天发生的事,着实叫人没有食欲。
见他三人去意已决,屈昊林不无遗憾地摇头道:“那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请各位大师尝尝我老婆的手艺了。”
说罢,他面色微变,说了句“失陪了”,捂着肚子一个箭步冲向厕所。
肖司明:“……”
快走吧,他现在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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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是莫宇开车来接他们,一路上,女鬼江文月都在好奇地发问。
“我们先去哪儿啊?”“原来人死之后还能坐车啊?”“冥差长什么样子啊?”“黑白无常是不是都很帅啊?”
肖司明明显不喜欢它的这分聒噪,好在卫瑄及时出声堵住了它的嘴:“妹子,你就别问了,我们先带你回事务所,一会儿就有冥差来接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莫宇继续看似目不斜视地开车。
阮阳上次就察觉到此人对自己有敌意,这次便留心观察了一下,果不其然,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对方十分阴沉地盯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阮阳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又不是那种会跟领导打小报告的人,委委屈屈地自己想了一路后,将莫宇对他的敌意归为职场上的钩心斗角。
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很冤,因为莫宇看他的眼神像极了看没皮没脸插足别人美好爱情的第三者。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跟卫瑄一样的念头。
——此人不会也对肖先生有意思吧!
虽然两人的外形很不搭,但是这样一想很多事情就合理了啊!
阮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