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吃食上是甜口,钟爱一切偏甜的东西,尤其是馆长倾情推荐的那道西湖醋鱼,酱汁酸甜可口,鱼肉鲜嫩,烹制得恰到好处。
馆长很是自得地笑了笑:“这家的主厨曾经在楼外楼掌勺过,我们这里他做的杭帮菜是最地道的。”
肖司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自己并不下筷,见阮阳吃得满意,视线一直落在他沾了酱汁后亮晶晶的下唇上,在心里盘算着家里是不是也该请个厨师过来。毕竟阮阳现在太瘦了,肖司明想多搜罗些吃的投喂他,而在研究吃食方面,还是人类更擅长些……
正思索着,旁边一桌传来惊呼声。
那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背上还背着相机包,看样子也是逛了一上午逛累了来这里吃些东西。
而刚刚那声惊呼,是从那位姑娘口中发出来的。
姑娘正在干呕,引得四周的人都向他们看了过来,阮阳也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心道:难道是怀孕了?
然而真相并非如此,那姑娘的男朋友搂着她的腰,手指着桌上的饭菜,声音听起来十分愤怒:“厨师呢?我要投诉你们,你们这菜里面有虫子!”
被他指着的那道菜,同样是一道西湖醋鱼。
鱼身刚刚被戳开一个洞,一条白嫩肥美的虫子从洞里钻出来,在空中生龙活虎地舞动着头部。
阮阳表情呆滞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菜:“……”
卫瑄的面色和他一样铁青:“……”
两人隔桌相望:“……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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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做这道菜的主厨从后厨出来,态度诚恳地赔礼道歉,主厨自掏腰包赔了这对小情侣一千,馆长又送了他们几个纪念品,这事才算过去。
馆长长松口气,一回头,就看见面色明显有些发白的阮阳等人。
卫瑄本来是很饿的,然而亲眼看见隔壁桌从鱼肚子里爬出来一条活虫后,他不仅不饿了甚至还有点想吐。
“馆长,你们这的东西是挺好吃,但卫生还有待加强啊。”
馆长自知理亏,将满面愁容的厨师长叫过来,“给客人们道个歉。”
“真的不好意思,影响了大家的食欲。”厨师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从馆长口中得知这几位是今天过来给展区驱邪的师傅后,语气更有些惶惑。“其实后厨的卫生问题我们已经很重视了,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确认再三后才端上去的饭菜依旧会在客人手里出现问题。”
阮阳有些震惊,同时面色更加不对劲了:“菜里经常爬出虫子吗?”
厨师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那倒不是,爬虫子还是头一次,之前没这么严重的,顶多就是吃出头发丝指甲盖什么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也是十分心虚。
事实上厨师长最近的苦恼远不止于此。
博物馆是历史文化的传承之地,每天来这里的游客络绎不绝,卫生和安保方面自然是没话说。
但打从新展区开放以来,不仅新开放的展区半夜会传出异响,就连他们后厨,也同样不能幸免。
有几个厨师反应,装菜的盘子经常会自己从桌子中央掉下去摔得四分五裂,准备送去消毒的木筷也无缘无故撒得满地都是。
听了他的讲述,馆长面色一变:“什么?有这问题你怎么不早说?快带我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又去调了监控。
从监控中可以看到,盘子和筷子确实都是自己凭空飞出去的。
监控并未拍摄到人影,阮阳却不知怎么的看出了端倪。
他指着监控上的右一角求证似的看向大家:“这里,像不像一张发怒的人脸啊?”
那是一抹黑影,因为光线问题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但你要说它像张人脸,仔细看还确实有些像。
厨师长向来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此刻看着那块虽然有些扭曲,但依稀可以分辨出人类五官的黑影,也一样觉得心里毛毛的。
肖司明扫了一眼监控上的时间:深夜十一点半。
这个时间点,正是阴阳交接,一天之中阴气最盛、阳气最弱的时候。
他眼睛里再次久违地燃起了对食物的渴望,口中掷地有声。
“等天黑。”
第20章
肖司明发话后,馆长愣怔了一瞬随即了然道:“噢,等天黑,天黑了之后它们才会出来行动是吧?”
看完监控后,馆长已经坚信有鬼魂在作怪。
肖司明缓缓点头:“晚上十一点是阴气最盛的时候,白天它们不敢造次。”
虽然他看上去一副高人风范,厨师长却还是有些犹豫,他偷偷对馆长说:“这些天晚上都是李警官带人看守在馆外,咱们让大师们晚上进馆,是不是要跟李警官说一声啊?”
馆长摇摇头:“放心吧,我会跟他说的。”
“可是……”
其实厨师长还有半句话没说:看李警官好像挺唯物主义一个人,总是一身正气,他们这么搞人家会同意吗?
“天黑之后不方便的话,现在也可以带我们去看一看。”肖司明听见两人的交谈声,非常善解人意地开口道,“我们可以事先了解情况,也好做做准备。”
馆长果然被他的贴心打动了,当即表示:“可以,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卫瑄默默地看了馆长一眼,心说行了吧,以我对老大的了解他只是想先去看看食物在不在。
他再看一眼面露崇拜的阮阳,心里又叹了一声,唉,也就只有你会被肖司明道貌岸然的外表唬住了。
新开放的A展厅紧挨着博物馆前厅,据馆长所说,A展厅算是临时展厅,展示的主题一个月更换一次。
这个月展示的正是刚被研究过的帝王陵。
他们刚进去,入眼便是一件金灿灿的龙袍,讲解员正在给一批前来参观的游客做讲解。
“……高宗晚年昏聩,他手下两位武将发动兵变,兵马攻至皇宫时,高宗仍在后宫与妃子享乐,对朝堂之事不闻不问。”
阮阳跟在讲解员后头听完这位高宗的一生,小声嘟囔了一句:“好昏庸哦。”
他刚说完,脑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力道还挺大,拍得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笔直地向前倾,多亏肖司明及时护住,否则他的脑门儿肯定得磕在面前的玻璃上。
“好险好险,”馆长拍着自己胸口,眼神略有些责怪地看了阮阳一眼,“小师傅,您面前摆放的可都是真正的古董,尤其是A3展柜里的这件亵衣,乃高宗贴身衣物,是货真价实的文物啊。”
馆长是个历史爱好者,一边说一边用充满热爱的眼神看着玻璃展柜内部的——皇帝的内衣。
阮阳:“……??”
他转头朝肖司明看去,两只眼睛茫然地眨了眨,花了片刻时间才组织好语言:“刚刚,刚刚好像有人从后面打我。”
但是一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难不成是他自己左脚绊了右脚?
人就站在自己身边,肖司明当然有感应。
众所周知,鬼魂是一种阴冷的灵体,所以才会有很多人被“鬼上身”的时候觉得自己手脚冰凉,浑身发冷汗。
而奇怪的是,刚刚那道气息从他们边上过去,非但不叫人感觉阴冷,甚至可以说有些温暖。
“肖先生?”阮阳见他想得出神,试探地小声唤道。
“没事。”肖司明温暖干燥的手掌在他后脑勺上轻轻地揉了两下。
阮阳被他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同时又觉得挺舒服,在几乎快要忘记刚刚那茬的时候,就听肖司明缓声道:“晚上我们打回去。”
语气非常沉稳,有魄力。
只有藏在暗处的黑影听出了其中暗藏的杀意,看着他们这边的方向,莫名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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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李队带着人里三层外三层守住博物馆。
他斜眼看去,就看见不远处的河岸边那三位曾经和自己一起在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前行的热心市民如今摇身一变,切换成了神棍的身份,正从兜里往外一张一张地掏符咒。
李队心中不由得冷嗤一声:愚昧!封建!
他忍不住对一旁的馆长说道:“就凭他们这几张黄纸,还能防得住贼?能防得住就见鬼了!”
馆长似乎要说什么,然而刚一张嘴,就听见身后馆内传出了清晰可闻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来了,”李队立刻收敛了刚才的不屑,全神贯注地看着黑洞洞的大门,手一招,“行动!”
他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就从他身边擦过,速度快得叫人反应不及。
李队愣怔了零点几秒,才反应过来刚刚过去的好像是那个态度一直很冷淡的神棍。
可是刚刚那个速度、那个速度是一般人类能达到的速度吗?
跟火箭一样,这人都能去奥运会参加百米赛跑了吧!博尔特都跑不赢他!!
他虽然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但还是没有忘记第一时间带着手下冲进馆内。
肖司明冲在前面,卫瑄主要负责看住阮阳。
一个弱小的凡人,可别在混乱中被踩伤了。
人很多,他们落在人群后面,阮阳急得小卷毛都炸了:“里面这么黑,肖先生会不会被误伤啊?”
卫瑄跟在他后边顺毛:“不会,人类武器伤不了他。”
阮阳没听出来这话的信息量有多大,他依旧在为里面的肖司明担忧:“这里的鬼怪会不会很厉害?”
卫瑄闻言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不会的,”他的视线似乎穿越了前方的人群,声音有些心虚,“等我们进去,可能已经被他吃完了吧……”
肖司明吃鬼怪这事吧,冥界想管但没法管,因为没人能制得住他。
可怜他一个跑腿的,每次去提交报告的时候,都要接受一次思想教育。
其实教育他有屁用啊!鬼魂又不是他吃的,有本事教育肖司明去啊!
废物!
他在心里愤愤地骂道。
此时远在冥界和小伙伴划拳的黑无常大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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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在最前面的李队此刻表情十分严肃。
今晚这贼表现得比平时还要嚣张很多。
入口处的A3号展柜果不其然被打碎了玻璃,里面摆放的那件深受馆长重视的皇帝贴身亵衣已然凭空消失。
被得手了吗?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视线在黑夜里四处探索,身后的警员小陈也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点蛛丝马迹。
四下里十分安静,李队皱起了眉头。
展厅就这么大,刚刚冲进来的那个年轻人呢?
他心中一沉,不会是被贼劫了做人质了吧?
这么想的同时,李队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烦。
就说不要让神棍来凑热闹!馆长净跟着瞎胡闹,知不知道封建迷信的危害有多大啊!
角落里突然又传来了玻璃被砸碎的声音,惊得众人将目光聚集在同一处。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端。下一秒,整个展厅的玻璃齐齐炸开,四面八方的玻璃碎碴飞溅着向他们袭来,让人措手不及。
李队被玻璃碎片划破了脸颊,鲜血立即渗了出来,滴滴答答地滴在地面上,他紧贴着墙,努力分辨着四周的声音,试图找出那几个贼的方位。
是的,能在他们面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显然贼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两个以上合伙作案。
还没等他分辨出什么动静,两只阴凉的手突然攀上了他的脖子,并且在瞬间狠狠收紧。
李队:“!!”他立即朝面前开了一枪,可子弹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穿过人体。
他反手抓向那只掐着自己喉咙的胳膊,却什么也没抓着。
身后的小陈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李队瞳孔放大,这贼身手怎么会如此诡谲?
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悠长又缥缈的叹息。
接着便是两道破空而至的声音来到面前,李队原本看它们闪着幽幽的亮光,还以为那是什么武器,正想躲,却见那两团光一个飞向了自己头顶,一个飞向了身后的人堆里。
灯光骤亮,李队睁眼看去,就看到了自己头顶推翻三观的一幕——一个舌头伸得老长的黑影,被一张符纸直接钉在了天花板上,身体还在死命挣扎着,口中吐出来的舌头像剑一般锋利,离他的脑袋只有五厘米的距离,距离再近一点,直接可以插进他的天灵盖。
李队:“……卧槽!卧槽!!”卧槽这是什么!新型武器吗??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他呆滞地转过头去,就看见小陈那边同样有一个被符咒钉在地上的黑影,那只长得面目实在可憎了些,五官都扭曲了,胆子小一些的看它一眼都能直接吓破胆。
阮阳终于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刚进展厅就看到如此刺激的一幕。
馆长也一样看见了,受不得刺激,当场眼睛一闭,厥了过去。
“鬼、鬼啊!!!”小陈终于崩溃地爬起来扑向他们李队。
被符咒钉住的鬼魂也很崩溃,痛苦地大叫:“放过我吧!我再也不乱摔盘子了!!陛下!陛下救救我!”
李队有些眩晕,唯物主义的三观开始摇摇欲坠:“……”我的老天鹅,它还会说话呢。
等等,陛下?
“两只小鬼而已,”先前的那位冷面俏神棍出现在了龙袍展柜前,此时他的面色十分森冷又孤傲,他的手里赫然捏着一只鬼魂的脖子,“死了快一千年,别的没学会,只学会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