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许扬说，“毕竟，这个世界本来就已经走到了末路，末路之后的奇迹，已经完全听凭天命，出现了这样一座棋盘方舟，就已经是人力所能及的极限了。你……并不是罪人。”
　　葛棋哈哈大笑起来，几乎要在眼角笑出眼泪：“我就知道……能够来到这里的，不会是正常人。”
　　许扬像是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费力地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说：
　　“不……我还是很正常的，请不要对我有所误解，这样让我有些困扰。”
　　葛棋笑完，像是浑身舒畅极了，四肢百骸都放松下来，脸上的笑意迟迟没有褪去：
　　“那么，动手吧。”
　　许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嗯？”
　　葛棋放松了身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膛：
　　“把它取走吧，交给父亲。我和棋盘相处了几百年，早已足够了。”
　　“好。”
　　许扬点头，走上去，近距离端详着眼前的人。
　　完美的身躯和皮肤，能看到与真人无二的细致毛孔。
　　他顿了一下，伸手握住葛棋的那扇门，将它轻易地拉开。
　　那里放着一颗心脏。
　　与其说是一颗心脏，倒不如说是一个精密的四方盒子，里面的器械完全不可见，外表看起来毫无缝隙，完全密封，刀枪水火不入。
　　它被制作者漆成了暗红色，也许是用某种特殊的血，也许是用了红色的油漆。
　　谁知道呢。
　　许扬伸手正想将它取出，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葛棋的眼睛，说了一句：
　　“你确实，不是罪人。”
　　葛棋微笑：“谢谢你的宽慰。”
　　“这倒也……不是宽慰，我是真心这么认为。”许扬回以他一笑，眼看他目光微合，神色逐渐变得安详。
　　他的双手伸了进去，捧住那个红色的方盒子，轻轻取了出来。
　　沉甸甸的，火热的红盒子。
　　这就是，戈达瓦尔的心脏。
　　心脏取出的那一刻，许扬看到葛棋的动作定格了。
　　他的身躯依然镶嵌在墙面，脸上挂着一抹真诚而安详的笑容，垂目看着自己的心口。
　　那里有一扇小门，正敞开着。
　　门内，空空如也。
　　许扬拿着红盒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瞬。
　　殷迟似是感应到什么，缓缓走了过来，离他很近，身上熟悉的气息环绕住他。
　　他附在他耳边，启唇，轻声说：“你做得非常好。”
　　许扬双手禁不住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捧着那枚心脏，抬眼看他。
　　漆黑的瞳仁里，含着难得一见的水光。
　　殷迟离他不过咫尺，目光垂落，静静地看着许扬染上迷茫的神色，唇边勾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


第42章 休息时间
　　【玩家许扬成功击杀 boss 葛棋】
　　刚才一直没有响起的系统提示忽然出现了。
　　许扬眼前滚过了一连串数字。
　　【隐藏剧情解析程度：25%……】
　　【……28%……】
　　【……60%……】
　　【三个副本解谜程度>60%, 你已解锁成就[八卦之心（初级）]，额外奖励积分+30。】
　　许扬看着那行提示，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奖励积分……他似乎已经攒了很多, 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不过片刻，光线似乎比刚才又暗下了一点。
　　葛棋的身体失去了能量核心, 已经停止运行, 此刻正静静地待在墙上, 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借着天顶微弱的光亮, 许扬朝周围看了一下，发现这里是一个类似研究所办公室的处所。一张干净的办公桌靠在墙边，纤尘不染。
　　他的身后，葛棋正面对着的地方, 放着一个巨大的投影屏幕。
　　许扬盯着那屏幕看了一会儿。
　　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请输入人员编号（4位数）：】
　　殷迟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看起来年代古早、缀满无用的数字按钮的遥控器，单手扔给了许扬。
　　“密码？”许扬接过遥控器，看着屏幕沉思了片刻, 又看向殷迟：“我们刚才，好像没有获取到任何类似编号的数字。”
　　殷迟说：“你可以试试看，输入自己的生日。”
　　许扬：“……”还可以这么玩？
　　他目光狐疑地落在殷迟身上，慢了半拍地，才想起眼前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殷迟能够在监狱格里对自己的身体重新编码，那么在这里破译一道简单的投影仪密码, 显然不会是难事。
　　许扬呼吸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拿着遥控器，慢慢输入了几个数字：
　　【0-4-0-1】
　　【……正在调取人员档案。】
　　【……调取成功。】
　　【编号：0401】
　　【姓名：许朝暮】
　　【级别：*****】
　　【负责项目：***】
　　【目前状态：死亡】
　　许扬深深蹙眉。
　　“许朝暮”，只不过是他在上一个副本之中使用匿名道具时临时起的别名，竟然直接被系统启用，还标注了死亡状态。
　　“每个副本的深度是有限的, 这个时代并不是以信息科技为发展方向，所以以某台电脑作为突破口，很快就能连接到外界。”殷迟说。
　　许扬：“外界……你是说，现实世界，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我们不知何时被拉入了红包副本里，所以才会产生一个现实的副本世界，逐渐融合到其他世界？”
　　殷迟沉默了良久，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许扬很快反应过来：“怎么，我猜错了？”
　　殷迟摇了摇头：“所有的真相，都在你的脑海里。而你当时……并没有告诉我。”
　　许扬目光一颤，落在殷迟线条硬朗的眉眼。
　　他本身，并不是个善于藏私的人。
　　如果他当时没有坦诚面对殷迟，要么是因为，他无法与对方达成顺畅的沟通，要么是因为，他无法确定对方的意图。
　　如果还有其他的可能，那就是——时间太少，他已经来不及告诉对方了。
　　那么殷迟……会是哪一种呢？
　　许扬垂敛了目光，声音低低的：
　　“问题来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回到监狱格呢？”
　　殷迟像是早就看穿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此时忍俊不禁似的，嘴角上扬，低低笑了一声。
　　许扬耳后莫名发热，朝他挑了挑眉：“？”
　　“你只需要知道，无论你身在哪里，无论发生过什么，我都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殷迟说着，从他手里取出了遥控器，随手扔到一旁的桌子上。
　　悄悄地，许扬松了口气，悬起的心稳稳落了地。
　　“好。”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低头看向物品栏，读取着里面那颗心脏的信息。
　　物品名称：[葛棋的心脏]
　　物品功能：使用后可以传送到下一个任务触发点附近，随机降落在目标空间内的任意坐标点中。
　　物品说明：我知道你们想要去那里……可是，我觉得这里更有趣哦~
　　许扬：“……”
　　他把那个红色的四方盒子捧在手中，感受到它变得越发滚烫，仿佛真的是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请选择想要到达的地点：】
　　【1.棋盘中心】
　　【2.监狱格】
　　【3.地下研究所】
　　许扬选择了【2.监狱格】。
　　一阵淡蓝色的光芒从二人身上亮起。
　　许扬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而后轻飘飘地落回地面上。
　　他们似乎已经回到了原先的监狱格中。
　　只不过，现在的监狱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落地的时候，许扬被周围的光线变化晃花了眼，然后才发现，这里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天花板和四壁都消失了，他们站在半透明的地板上，脚下，是许扬所熟悉的那个城市——
　　“棋盘……碎了……”
　　他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许扬和殷迟对视了一眼，回头朝身后看。
　　原先被吊在半空中的白西裤老人，双手仍然被铁链捆缚着，双脚却已经落在地上。
　　似乎是因为已经上百年没有走过路，肌肉萎缩，他虽然正走着，却是踉踉跄跄的样子，并不是很稳。
　　“碎了……”老人喃喃道，淡蓝色的双眼里，满是空洞。
　　“葛棋的心脏，我们带来了。”许扬叫住了老人。
　　听到人声，老人的双眼闪过了一丝清明，回过身，眯了眯眼，似乎终于看清了许扬和殷迟。
　　“很好，你们就留着用吧。”
　　【你已完成支线任务[垂暮者的夙愿]。】
　　【是否立刻离开副本？】
　　【是/否。】
　　许扬微微一愣，选择了否。
　　“您……不拿走吗？”
　　老人摇头：“我就要死了。”
　　许扬已经明白过来。
　　“所以，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让葛棋不再受困于地下研究所……”
　　老人扯着铁链，浑浊的目光注视着微微反光的地表，抬手理了理散乱的银发，将它们悉数拨在脑后。
　　“我知道你，许扬。”
　　许扬一愣：“？”
　　下一秒，老人淡蓝的双目完全睁开，此刻眼神锐利，宛若另一个人：
　　“不需要再过多猜测了，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结束。有人曾经要我转告你一句话：向前走，永远不要回头。”
　　许扬听到这句话，顿时愣在了原地。
　　而后，他垂敛了目光，低声说：
　　“我当然……不会回头。”
　　殷迟静静地站在许扬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人转身，缓慢地远去，只留下一个孤独而踉跄的背影。
　　系统再次传来一声提示：
　　【是否立刻离开副本？】
　　【是/否。】
　　许扬回头看着殷迟：“离开副本之后，我们会去到哪里？”
　　殷迟微笑：“谁知道呢，我从来没有完全脱离过副本。”
　　他辗转在一个又一个副本里，早就不知过了多久。
　　许扬说：“这次，也许不一样了。”
　　殷迟点了点头，夜空一般的瞳眸，注视着他的双眼：
　　“这一次，我会去找你。”
　　许扬点头微笑，选择了是。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方舟覆灭。】
　　【系统积分结算中——】
　　【副本存活人数：23/78909】
　　【线索解锁程度：6/170】
　　【隐藏剧情解析程度：60%】
　　【以下播报积分排名——
　　1.许扬：130分
　　2.殷迟：90分
　　3.叶文轩：60分
　　4.齐晓风：55分
　　……】
　　【积分结算完毕，正在将通关玩家移出副本——】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周身的触感消失了。
　　感官重新聚集起来的时候，许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
　　熟悉而简单的摆设，双人床，简单的小书桌，一个卫生间，一扇敞亮透明的窗户。
　　这是他在叶文轩的公会楼里，曾经待过的房间。
　　现实世界？
　　许扬眉头微蹙，抬步走到窗前，倚靠着窗枢，望向窗外。
　　原本，从这里可以看到城西的光华酒店。
　　——现在也依然看得到。
　　只不过，从这栋写字楼到光华酒店的一路上，所有的建筑物都消失了，只剩下平坦的公路，和零星几栋小楼。
　　他猜，几栋小楼之所以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是因为里面还住着一些从副本里存活下来的幸存者们。
　　就像是，副本保留了幸存者们的据点，强行删除了无用的冗余数据，将其他空白的建筑物屏蔽了……
　　许扬先是不适地眯了眯眼，而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
　　他视野的右下角，一直漂浮着一行小字，无论他怎么揉眼睛，也无法消除。
　　【休息时间倒计时：0:23:59】
　　休息时间……一天？
　　他皱紧了眉头，摸了摸口袋，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果然，手机还在。
　　他一向是靠手机是否存在，来辨认自己是否处于现实，然而这一点从上一个副本开始，似乎就已经失效了。
　　不管怎样，他还是打开了红包副本专属的界面，不断下滑。
　　【积分排行榜】
　　1.殷迟：136029分 SSS+
　　2.许扬：260分 C
　　3.耿初照：255分 C
　　4.奥克斯：175分 C-
　　……
　　许扬：“……”
　　奥克斯名字的出现，并没有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问题是……殷迟的积分，怎么会有这么高？
　　……贵机构的副本，是出bug了吧？


第43章 此身所在
　　——笃笃笃。
　　斜倚在窗枢边缘远眺的黑发青年听到敲门声, 睫毛一颤，抬眸看向门口：
　　“请进。”
　　没有上锁的大门很快被推开，探出了女孩的半只脑袋。
　　叶小柔眼神发亮：“太好了！许哥, 你终于回来了。”
　　许扬神色柔和下来：“嗯……你也没事就好。”
　　叶小柔欲言又止，嘴角渐渐耷拉下来, 清甜的声线变得低哑了些：“齐晓风他……很不好。晓雨姐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排行榜上只显示了100位, 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名字……”
　　许扬蹙眉, 低头打开了手机, 滑到了与齐晓风的聊天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