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扬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他们所经历过的不同格子，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方才踏过的每个格子里，都是不同的山川地理风貌，活跃着各种生物，仿佛是人为保存下来，以维持这艘“方舟”上的地理多样性。
　　如果锚定了棋盘方舟这个概念，那么他几乎可以立刻确定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
　　——在这一副本的历史进程之中，世界，已经走到了末日之后。
　　所以，才可以作为桥梁，把红包副本世界与他所处的现实世界，彻底连接在一起。
　　“这样一来，日记本的主人，之所以一直在倒计时，就是在等……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天？他一直在设想着，最后方舟的模样？”瘦子立刻联想到了答案。
　　他话出口的那一秒，许扬面前也弹出了提示——
　　【隐藏剧情解析程度：10%】
　　破锣嗓子咋舌，凑过头来盯着相片上笑容满面的男人，倒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啧，这兄弟是从小就深不可测啊。”
　　许扬闻言，蹙了蹙眉，目光在男人和木偶之间来回扫视，心不在焉地应声：“也许吧。”
　　他心中仍然有其他疑虑。
　　虽然确定了棋盘是一个方舟，可是迄今为止，他没有在方舟之中见到任何一个本世界的活人。
　　——除去那个被囚禁在监狱格里的诡异老者之外。
　　可是，他仅有独自一人，年龄又接近垂暮，显然不具备任何一个“方舟”神话之中，那些人类夫妇们所应当具备的繁衍能力。
　　那么，这个方舟，意义何在？
　　不对，似乎想得太远了。
　　许扬立刻拉回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绪。
　　当务之急，他们首先要到达正确的目标点，完成主线内容。
　　他闭了闭眼，回想起落地之初，那个曾被他扛在肩头、后来又被络腮胡他们顺走的路标。
　　那路标很可能也是一面可组队的团旗，只不过，多了一个指示方向的功能。
　　它所指的方向，与他行进的方向斜开了二三十度。
　　那应该正是棋盘的中心。
　　他们离那里并不远。
　　微弱的光芒，一点点明亮起来，把雪白的墙壁映得荧蓝。
　　两枚熟悉的骰子冰冷无情地悬挂在白色空间的上方。
　　明明看起来比天花板更高，却覆盖了更近处的白色天花板，诡异而完整地呈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啊——又要投骰子了。”破锣嗓子惨叫一声。
　　瘦子脸颊一抽，快速伸手捂住他的嘴：“知道了，别乱嚎。”
　　——【请您投掷骰子！即刻启程。】
　　许扬向前走了一步。
　　他回过身，神情肃穆地与四个人交换了目光，看到他们一一点头之后，仰头望向了骰子。
　　“投掷。”他启唇，低声说。
　　【检测到您拥有道具[很小的团旗]，是否选定队友，并与他们共同投掷？】
　　【是。】
　　他很快框选了周围的几个队友。
　　两枚骰子同时高速旋转起来。
　　许扬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从物品栏里取出了那只[幸运之鼠]，捏紧了它的尾巴。
　　“吱——”灰鼠咬牙切齿地露出两颗整齐的门牙，作势朝着许扬狠狠咬去。
　　【是否要向[幸运之鼠]祈祷，获得一次更加接近正确方向的机会？】
　　这一次，许扬没有任何犹疑。
　　【是。】
　　【请您再次确认！确认成功后，您与[幸运之鼠]将成为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哦~】
　　【确认。】
　　下一刻，他手里的小老鼠像是感应到什么，蜷缩了身体，僵硬成一个小小的石块，身上再次荡漾出熟悉的涟漪。
　　随着那涟漪一层一层扩散开去，四面骰缓缓停了下来。
　　朝向他们的那个三角面，刻着【北】。
　　——【北】【六】
　　——【请您即刻启程！】
　　这句提示出来，许扬又静静地等了片刻。
　　随着空气波纹的消失，他手上提着的燕尾服小灰鼠，扭动着身体，一点点变大了。
　　很快地，恢复成初见时两米多高的样子，两只后腿稳稳落在地上，像人一样直立起来。
　　“嗬！原来！原来这是那只臭老鼠！我就说那身衣服怎么这么眼熟……”破锣嗓子恍然大悟。
　　原来，幸运之鼠一直像巡视地盘一样，不停地跑向棋盘的各个格子，检视它的“备用燃料”。
　　所有玩家都见过它了。
　　谁也没联想到，这个庞大的老鼠，是扭转行进方向的关键道具……
　　“我还需要确认一件事。”许扬低声说。
　　“什么事？”瘦子认真询问。
　　许扬摇了摇头。
　　“吱——许扬！你！你待会一定会死在我手上！”灰鼠回过身，毛茸茸的脸颊贴近许扬，颊囊鼓动着，面上肌肉扭曲变形，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我很期待。”许扬看它恨恨跳脚的样子，露出一抹礼貌的微笑：“不过，你不是赶时间吗？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吧？”
　　“吱！！！——”灰鼠好像突然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四脚着地，转身朝着北方蹿了出去。
　　视觉上看起来，仿佛要直直撞向雪白的墙面。
　　许扬没有动，捏紧了手里的东西。
　　灰鼠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尾巴末端仍然被捏在别人手里，动作快速得只能瞧见残影。
　　殷迟看清这个场面的时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许扬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极大的拉力。
　　即使是他经历过两次副本之后被强化过的身体，也难以驾驭。
　　他整个身躯被那股拉力带动着，朝眼前的白墙撞了过去。
　　老鼠庞大的身躯已经穿透了白墙，隐没在纯白空间之外，显然已经去到另一格。
　　——它能这样做，却不代表许扬的身体也可以用这种方式，从这里穿过。
　　糟糕了，他好像不该做一件这么冒险的事。
　　眼看着白花花的墙面急速逼近，电光火石之间，许扬内心冒出了一种千年难遇的后悔感受。
　　片刻后，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嗓音很熟悉，带着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头顶。
　　下一秒，他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住了。
　　殷迟不知何时移动到他身前，握住他所拿着的鼠尾，掌心施加了庞大而巧妙的力道，化解了那股疾速的拉力，让鼠尾的末端顺利地留在原处。
　　他的双腿稳稳站在地面，呼吸也未见一丝紊乱。
　　悄悄地——
　　许扬松了口气。
　　咔、咔啦——
　　一阵清脆的断裂声，从他手心响起。
　　灰鼠一直维持着快速前行的动势，整只鼠虽然跑掉了，一小截尾巴，却留在了许扬和殷迟的手里。
　　殷迟待许扬稳住身形，顿了片刻，缓缓松了手。
　　“谢谢。”许扬朝他微笑，低头观察着自己掌心的鼠尾。
　　断裂处，并没有鲜血涌出。
　　反而透出几点暗沉的金属反光。
　　“机、机器鼠？多……啦A梦？”破锣嗓子探头看着许扬手里的半截东西，迷茫地挠了挠头。
　　只见那柔软细腻、缀着灰色绒毛的硅胶表皮之下，包裹着密密麻麻的机械零件。
　　许扬试探着把尾巴塞进物品栏，读取它的信息。
　　物品名称：[无用的断尾]
　　物品功能：无
　　物品说明：无用之物，似乎却也勉强揭示了某种真相？
　　许扬低声叹了口气。
　　是啊，可真够勉强的。
　　不过，他需要求证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蓝色骰子见众人迟迟没有行动，似乎越加不耐，频繁地闪烁催促起来。
　　——六步。
　　许扬、殷迟和瘦子他们朝着北方走了六步。
　　每跨出一步，周身的温度、风的流速，乃至眼里映入的光线，都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饶是许扬已经见识了多次，内心仍然会萌发一种奇异的感受。
　　上一秒，他们在水草丰茂的湖心岛上，微风习习，鱼虾在阳光下的水波中跳跃；下一秒，深海沉船旁的巨鲸就已经朝他们探来好奇的头颅。
　　难以想象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把这么多景色收在一个棋盘里，只要掷骰子，就可以到达。
　　如果放在现实，肯定是每天挤爆了人的著名景点。
　　许扬思绪胡乱飘飞着，一边数脚下的步子。
　　第六步落下的时候，光线熄灭，他们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哇，怎么回事？”破锣嗓子惊叫一声。
　　【恭喜成功到达棋盘中心！奖励积分+20。】
　　【请记住自己的棋盘编号：#03】
　　哒的一声轻响，灯光打亮了狭小的空间，许扬发现他们五个人正站在一个透明的电梯里，脚底下是一片淡蓝色的玻璃板，透明得可以看见脚下的高空。
　　电梯疾速上升，脚下的景物也逐渐变小。
　　他们逐渐看清了棋盘的全貌。
　　一副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19*19围棋棋格，镌刻在灰蒙蒙的城市半空，最外围的边缘，是一道粗粗的金线。
　　斯文男人推了推眼镜，不留痕迹地打量许扬一眼：“确实……是围棋的棋盘……”
　　破锣嗓子捂着心口：“这破副本，我真的恐高。”
　　瘦子无语地扶着他，拍了拍他背心。
　　许扬站在电梯边缘，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的棋盘和城市。
　　好像，什么也没有在想。
　　不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个高大的人影走过来，站在了自己身边。


第38章 唯二的王
　　“这个位置, 太高了。”殷迟也和他一样，遥望着底下的棋盘。
　　“……”许扬微微愣怔，把目光从遥远的深处拉回来, 转头凝视身边的男人。
　　锋利硬朗的面部轮廓，并未因他低眼俯视的神情而有所软化。
　　“你难道不觉得吗？”
　　殷迟见他迟迟不说话, 挑起一边眉毛, 开玩笑似的, 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许扬被他撞得身躯不稳了一瞬, 禁不住弯起唇角。
　　过了一会，轻轻地——
　　点了点头。
　　殷迟显然是意外的。
　　他动作略微僵住，面上调笑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嘴唇抿紧了, 目光深深凝视着许扬。
　　漆黑的瞳仁，止不住地，微微颤动着,
　　许扬见他不大对劲的样子，偏了偏头，眼含笑意：“不过，有人曾经和我说过，‘一切是在变好’？”
　　殷迟的目光重新柔软下来，化成一片幽深昏暗的夜空, 里面空无一物，只倒映出黑发青年难得柔和的神情。
　　仿佛，万事万物都无关紧要，除了眼前的人。
　　他点头笑了，胸腔微微震动：“那是另一个人对这个人说过的话。”
　　语毕，略一停顿, 依然定定地看着许扬：“那人还对这人说过，‘当你觉得事情变得困难的时候，它一定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许扬挑了挑眉：“哦？那个人还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吗？”
　　殷迟也挑了挑眉，露出一抹笑容：“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吧？”
　　许扬把头偏向一旁，低低地笑出声来。
　　殷迟凝视着他放松愉悦的侧颜，笑容一点一点消失，瞳色逐渐加深，呼吸几不可觉地加快了。
　　许扬还没乐完，就感觉到一阵温热粗糙的触感，轻轻拂过他脸颊。
　　停留了片刻，撩起他耳边柔软的发丝，向后拨了一点。
　　他笑容定住，微微睁大眼，眼珠一别，悄悄瞟了男人一眼。
　　“头发好像长了一点。”殷迟面不改色地说。
　　而后勾起了唇角，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这……”许扬直觉有哪里不对，却是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尾，“我觉得……还好吧。”
　　“副本里头发还在长长吗？我的是不是也长了一点。”破锣嗓子忽然从一边探出脑袋，大声问。
　　他听着两人绕来绕去的对话，终于找到地方加入话题，先是凑过去盯着许扬的头发看了一会，然后又盯着瘦子的发尾看了半天。
　　瘦子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你……”他刚才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暗自猜测着那两人的关系，却没想到少年丝毫没有意识到氛围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大喇喇地插入其中，“你……可真行……”他违心地说。
　　“咦，怎么突然夸起我来了？承受不起，承受不起。”破锣嗓子摆了摆手，假装谦虚地退了半步。
　　瘦子扶额不语。
　　许扬微微一笑。
　　他倒是没注意到头发的长短，只是感觉，在副本里，人的新陈代谢是缓慢的，时间的流逝好像已经失去了尺度，变得难以衡量。
　　随着电梯上升的速度逐渐缓慢下来，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悬空的圆形平台，像一枚厚厚的圆形药片。
　　电梯继续上升，在一声金属搭扣合起的清脆声响过后，在圆台的边缘停靠下来。
　　一瞬间，整个透明的厢体，都震动了一下。
　　透明的门扉向两边划开，许扬他们环视周围，确认安全后，踏上了这块泛着荧蓝的平面。
　　那是一个不透明的圆柱形高台，似乎是从底下棋盘的正中心一点向上延伸而来，只是砍去了中间一段，只留最上方的一小截。
　　“还有人。”眼镜男扶了扶镜框。
　　他的远视能力，能看到非常远的地方，很快注意到，在这个圆形高台的不同方向，晃动着许多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