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骰子停下来的那一刻，不是【东】【一】，那么他们也许要绕一条更远的、未知的路。
　　也或许，直奔死亡。
　　此时此刻，就连最聒噪的破锣嗓子也终于闭上了嘴，忍不住屏息祈祷。
　　天空中, 两枚骰子的转速逐渐缓了下来，有即将停止的趋势。
　　许扬静静看了片刻，却是低头，垂敛目光，任由细碎的刘海半遮了瞳孔，掩住其中闪过的一抹亮色。
　　他并不打算进行这场豪赌。
　　他从来不相信虚无缥缈的运气。
　　——他只相信自己。
　　一旁的殷迟似是感应到什么，忽而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勾起了唇瓣。
　　许扬抿唇一笑。
　　他很快调出了物品栏，从里面取出了那只小老鼠，单手捏紧了它的尾巴，让它在半空中晃悠了片刻。
　　似乎由于物品栏的规则限制，它此刻仍然算是许扬的所有物，无法恢复庞大的身躯，只能徒劳挥舞着爪子，吱吱乱叫。
　　系统发出提示——
　　【是否要向[幸运之鼠]祈祷，获得一次更加接近正确方向的机会？】
　　许扬很快选择了否。
　　接下来，系统频繁地弹出同一条提示，全部被他无视。
　　烦人。
　　这时，四面骰子首先停了下来，转过了某条棱柱，写着【西】的三角面下落，触碰到了地面。
　　“鼠弟弟——”
　　许扬提起[幸运之鼠]，凑到它耳边，轻声说：
　　“现在，我需要一个【东】【一】。否则，我只能带上你，一起走出棋盘边缘，成为‘燃料’了呢。”
　　“吱——？？？”小灰鼠难以置信地尖叫一声，嗓音划破天际，戳刺着在场几个人的耳膜。
　　一时间，把静默的氛围扰乱了。
　　系统不厌其烦地提示着——
　　【是否要向[幸运之鼠]祈祷，获得一次更加接近正确方向的机会？】
　　【否。】
　　许扬依旧选择了否，右手轻轻晃了晃小老鼠的尾巴，另一只手托住它的屁股，调整了角度，好让它能够看清天空中的景象。
　　——刻着【西】的三角面已经稳稳落地，六面骰的转速越来越低，即将有停下来的趋势。
　　方向已经错误，无论六面骰是什么点数，都已无济于事了。
　　又一次——
　　【是否要向[幸运之鼠]祈祷，获得一次更加接近正确方向的机会？】
　　【否。】
　　许扬看着小老鼠，偏了偏头。
　　“吱，吱吱吱，吱——”穿着燕尾服的小灰鼠转头望着许扬，对他用力挥舞着爪子，有节奏地吱吱叫着，仿佛在振振有词地努力抗争些什么。
　　——不可以这样！该死的人类！你要从我这里获得幸运，就必须要将我放走！
　　许扬不用猜测，也知道它想表达些什么。
　　他并不费心争辩，只是悄悄弯了弯唇，目光投向天空中逐渐稳定的六面骰，淡淡地提醒：“时间已经到了呢。”
　　“吱！！！！！”小灰鼠爪子挠紧了脑袋，尖叫一声。
　　下一秒，它蜷缩成一个球形，身上荡出一卷蚊香状的螺旋波纹，搅乱了空气，扩散了整个空间。
　　波纹最外侧卷过骰子的那一瞬间，本有停止趋势的六面骰离奇地多转了一面，忽而变成【一】稳稳落在地上。
　　已经落定的四面骰震动一下，以一种违背物理学定律的方式，艰难地转过一个尖角，向下的三角面，由【西】变成了【东】。
　　——【东】【一】
　　——【请您即刻启程。】
　　“我……没看错吧？刚才那是什么？”瘦子盯着着骰子底部两个梦寐以求的点数，一时间有些愣怔。
　　一旁的斯文男人推了推眼镜，敛去了脸上的惊讶之色，表情恢复木然。
　　“？？？”破锣嗓子反应最快，盯紧了许扬手中的灰鼠：“兄弟，你还能这样作弊？”
　　“怎么能算是作弊呢……”
　　许扬收起浑身僵硬成石块的灰鼠，淡淡道：
　　“不过是道具的‘合理使用’罢了。”
　　凡活物，都有求生的本能。
　　他做的，只不过是及时地提醒小灰鼠，不要错失生机罢了。
　　然后顺带利用了一下它的“幸运”属性而已。
　　殷迟低低一笑，仿佛早知这场风波能够安然度过，神情不知何时染上一丝不自觉的宠溺：
　　“动身吧。”
　　“嗯。”许扬弯唇，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相视一眼，率先向东走去。
　　压抑的深灰色回字楼，化成了模糊的色块，转瞬被一片呆滞的雪白稀释，而后完全取代。
　　他们一步踏入了一片纯白的空间里。
　　许扬稳住身形，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太阳穴禁不住突突跳动起来。
　　殷迟注意到他微小的情绪波动，环视一圈周围，了然地笑：
　　“怎么了，很眼熟？”
　　他迈开长腿，走到这片纯白色空间的最中心，绕着那里的一张白色圆桌走了半圈，回身面对着许扬。
　　一身干脆利落的黑色，在这片雪白之中分外突出。
　　“并没有。”许扬瞥了殷迟一眼，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哦？”殷迟兀自说着：“我见过这里。”
　　许扬动作微微一顿，低低嗯了一声。
　　“不止是在救你的那一次见过。”殷迟缓缓补上一句。
　　许扬知道他在暗示些什么，无非是在那次隐秘的“核”-人格化项目中，他们俩曾产生过的交集。
　　那段记忆，从他脑海中被生生剜掉，一回想起来，他整个人就陷入一种空茫的状态之中，不知身在何处。
　　许扬既不记得当时的工作内容，也不记得这间工作室的具体摆设，只是几天前从林旭的接驳器之中，窥探过片刻。
　　——最后一次催眠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来得及像往常一样，把他残留在意识表层的记忆彻底清洗，他就被殷迟救走了。
　　于是也重新记住了这里。
　　“转折格……”殷迟低声笑，眼神却是晦暗，“倒也是叫得巧妙。”
　　“……”许扬抬眼看了看对方的神情，犹豫片刻，谨慎地措辞：“我以前，对你……很差劲……吗？”
　　听闻他的话，殷迟眨了眨眼，唇角微微上扬，眸中波光流转。
　　而后，他面上的笑容越扩越大，隐隐透出半分恶劣：
　　“嗯哼，可差劲了。伟大的许主管，不仅使唤我替你做这做那，逼迫我把自己的神经网络裁剪压缩到贴合人类的感知模式，还强迫我模仿情人的口吻，在每个清晨对你说：‘宝贝，你是最棒的~’‘我爱你~’”
　　最后两句话，殷迟的咬字，有种奇异的粘稠感。
　　许扬身上爬起一身细细的鸡皮疙瘩。
　　他蹙紧眉，张了张唇，好像想说些什么，看了殷迟一眼，又万分纠结地闭上了嘴。
　　一向清冷淡定的面容，透出了几分窘迫和迷茫。
　　他心中有万马奔腾而过。
　　——这是他本人？
　　不，不可能……他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殷迟看他纠结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笑，眸中跳跃着点点笑意。
　　“……”许扬狠狠剜了他一眼。
　　不出几秒，瘦子他们三人也从之前的空间里踏了过来。
　　站定后，三人相视一眼，面容中难掩欢喜之色。
　　“草！我们回来了！”
　　破锣嗓子朝着瘦子和眼镜男伸手，和他们分别击了一掌。
　　他们的出现，显然化解了许扬的尴尬。
　　许扬立刻转移了话题的焦点，询问后来的三人：
　　“刚才，你们经过这里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场景吗？”
　　瘦子点了点头：“这个白色房间是封闭的，不允许四处走动，也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只能在这里坐着等下一轮投掷。”
　　“哦。”许扬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嗯……所以呢？”殷迟偏了偏头，问许扬，神色满含趣味。
　　许扬面颊先是一热，而后心下微微一恼，避开他的目光，故作冷漠地说：
　　“那我们离通关不远了。”
　　殷迟作洗耳恭听状，认真点头，一副凝神等待他下一句高见的样子。
　　许扬禁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懒得理会殷迟的逗弄，打开了物品栏，取出之前还未来得及查看的[残缺的日记]，直接开始阅读。
　　才翻开第一页扫了一眼，黑发青年的眼眸忽地眯起了，神情变得凝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8 05:14:10~2020-06-09 07:2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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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所谓方舟
　　翻开陈旧泛黄的日记本, 许扬首先看到的，是一幅线条稚拙可爱的铅笔画。
　　两个圆脑袋的小人儿并肩站在一起，一个是高个子, 一个是矮个子。两人手拉着手，脚底下, 排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短线, 算作是地面。
　　两个小人的头顶, 画着一个四方形的蓝色太阳, 太阳周边用蓝色彩铅画着卷曲的波浪线，象征放射状的光芒。
　　他仔细观察着这幅简笔画，片刻后皱了皱眉，取出方才获得的那张照片, 对照着看了一眼。
　　这画里的两个小人，应该对应着相框里的男子和木偶。
　　“童心未泯的的男孩，和他那心爱的……可能产生了某种问题的……人偶玩具？”许扬蹙眉, 低声说出了最显而易见的猜测。
　　却没有听到系统传来与剧情解析程度相关的提示。
　　显然，他猜错了。
　　许扬沉吟片刻，继续往后翻。
　　第二页的内容，有了些变化。
　　这一页里，黑色铅笔勾画了大大小小的井字，满满当当填充了整个页面。井字划分出的九格空间里, 分别用红色和蓝色彩铅，勾出了数量不等的“O”“X”。
　　“井字棋么……”许扬猜测道。
　　井字棋，是一种简单的小棋，对抗的玩家要在3x3的方格里轮流下子，在横、竖、斜任意一个方向首先让三个子连成一条线的玩家获胜。
　　页面右下角，写着一串小小的数字“37-365”。
　　瘦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低声说：“这一页是井字棋，往后还有许多不同的棋类，而且，有越来越复杂的趋势。”
　　许扬闻言，快速地向后翻页，果然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不同的棋，有些他甚至认不出来。
　　稚嫩笨拙的笔触，逐渐变得成熟而犀利，每次落笔，开始蕴含着随性而张狂的意气。
　　与此同时，右下角的数字，越来越小。
　　许扬盯着那行数字，忽然把日记翻回了第一页，左手捏紧书脊，右手握着页边，瞬间哗啦啦地翻过了几十页。
　　那串数字，像是手翻书一样，在他瞳孔瞬间倒映出不断变化的影像。
　　36-260
　　36-245
　　36-177
　　35-364
　　……
　　34-183
　　34-76
　　……
　　许扬：“以‘年-日’来计算的倒计时……日记的主人，从第一次学会用画笔的那天起，就在倒数一件事。”
　　也可能，更早。
　　【隐藏剧情解析程度：6%】
　　他眯了眯眼——
　　这个真相，只占了1%？
　　那么这个副本的隐藏剧情，未免也太庞大了点。
　　瘦子思考了片刻：“一边倒计时，一边画不同种类的棋玩，这小孩是为了排遣无聊？或者说……是在数着自己长大成人的那一天……也不对，37年，未免超出成年太久了。”
　　殷迟似笑非笑地瞥了许扬一眼：“从会握画笔的那一天起，就懂得如何倒数百位数的时间，这不像是平凡人类家的孩子。”
　　许扬听闻这句话，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叫嚣了一瞬，呼之欲出。
　　却还差了一点什么。
　　“我一直在思考，题目中的‘方舟’，究竟指代的是什么。”许扬低声说，片刻后，抬头扫视着眼前几人，“你们觉得呢？”
　　“方舟，指的就是‘诺亚方舟’吧。圣经之中，上帝在降下大洪水之前，叫诺亚夫妇造了船，将鸡鸭等动物，各取了一公一母，以及各种植物的种子，放到船上，好让他们等大洪水过去的那一天，重新回到大地上繁衍生息。”眼镜男忽然开口。
　　许扬点了点头，有些意外眼镜男居然参与了进来，顺着他的思路说了下去：
　　“的确，知名度最高的神话‘方舟’，就是那艘诺亚方舟。不过除此之外，人类的方舟其实不止一种，比如在华国许多民族和地区的原始神话之中，大洪水淹没天地的时候，是一对人类夫妇坐进了半只漂浮的大葫芦之中，存活下来，繁衍了种群……”
　　等等……葫芦方舟？
　　话才出口，他身躯僵硬了一瞬，低头重新摸出了自己的卡片。
　　【棋盘编号：#03】
　　【建设值：87】
　　【身份：相】
　　似乎上一次他查看卡片的时候，原本的建设值，是-15？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它在短时间内增加了这么多建设值？
　　难道是因为……随着副本内死亡玩家的增加，“燃料”也增多了吗？
　　许扬呼吸一窒，喃喃道：“所以，这个棋盘，也许是一条……棋盘方舟？”
　　【隐藏剧情解析程度：9%】
　　“棋盘……方舟？”眼镜男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