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和大波浪走在许扬身后半个身位，跨过金线的时候，也产生了同样毛骨悚然的感受。
　　“什么东西穿过去了？这难道是个灵异副本？”大波浪嘶地长吸了口气，抚过上臂冒起的鸡皮疙瘩，喃喃道，“不对呀，刚才出现的NPC，不是只死老鼠吗？”
　　络腮胡点头：“对，既然已经出现了动物拟人的角色，就不可能是灵异副本。”
　　许扬侧过目光，瞟了络腮胡一眼。
　　络腮胡注意到他的视线，食指指腹左右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嘿嘿笑了笑。
　　蓦地，一阵橘黄色的强光，从他们身后亮了起来。
　　三人心中一凛，回头望去，只见刚才他们停留的位置，已经被瞬间燃起的大火淹没。
　　火势滔天，飞速蔓延，追着他们袭来，眼看根本无法躲过。
　　可是蔓延到那条金线所在的地方，却仿佛撞上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火焰无法穿透屏障，在金线上方扭曲变形，形成了一个诡异而光滑的切面。
　　大火明明近在咫尺，许扬却感觉不不到一点热量。
　　络腮胡低声骂了一句，推了推许扬和大波浪的后背：“跑。”
　　三个人都是顺利经过两次副本的人，体能得到了质的增强，扛着路标拔足狂奔了一大段路，脚底下踩过一道道金线，却仍然能感觉到，大火不紧不慢地尾随着他们。
　　稍慢一步，就可能会被它吞噬。
　　就在许扬以为这段奔跑永无尽头的时候。
　　哗啦一声，他右脚越过一根金线，踩进了一片浅浅的水滩里，溅起透明的水花。
　　“好像可以了。”许扬微微喘着气，停了下来。
　　他回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火焰，试着把手掌探出去。
　　掌心很快贴上了一层冰冰凉凉的透明硬面，视觉上看起来，就好像伸手触摸着烈焰，有种奇异的美感。
　　“我们在一个带格子的棋盘上。”他低声说着，举目朝路标所指的方向眺望。
　　前方的雾更浓了，原本能远远望到的彩灯，已经消失不见，被火光取代。
　　隐隐的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络腮胡皱眉：“这里似乎不止我们三个人。”
　　“嗯。”许扬应声，定了定心神，收回手，摸向口袋，摸到了一台手机。
　　他脸色猛然一沉。
　　“吱——”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让人耳朵一酸，鼓膜震颤。
　　下一秒，敏捷的大鼠，四脚着地，从迷雾之中窜了出来。
　　“回去，回去！谁准你们乱跑的？你们这群无知的人类，怎么都这么不听话！”
　　燕尾服大鼠身躯直立，气急败坏地跺着脚，直接动起了鼠爪子，搭在许扬肩上，把他用力向烈焰中推去。
　　许扬背心被迫抵着透明的墙面，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出来了，猛地抬腿，把老鼠踹开：
　　“别动手动脚的。”
　　“过分！过分！根本就不够！全都跑掉了！啊，啊啊啊啊——”灰鼠后退几步，反手抓挠着自己的脑袋，原地转圈，一声声地尖叫。
　　大波浪紧紧捂着耳朵，神情艰难地发问：“什么……跑掉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啊？烧掉我们吗？”
　　“燃料！我只要燃料！”大灰鼠止住叫声，吸溜一声口水，直勾勾地盯着大波浪看。
　　“鼠……弟弟，”许扬看它一脸馋相，随口一问，“在做饭？”
　　灰鼠目光转向这个便宜哥哥，两只黑溜溜的鼠眼微微发亮：“是的哦！它饿了！肉质不够鲜美的，只能成为燃料！”
　　【隐藏剧情解析程度：5%】
　　许扬听到这句系统提示，眯了眯眼，接着问：“它是谁？”
　　灰鼠手舞足蹈的动作停了下来，黑眼睛诡异地转了转，毛茸茸的三瓣嘴咧开，嘻嘻一笑：“它是谁？它是谁？——它是你呀！”
　　话音一落，络腮胡和大波浪的目光顿时化成尖锐的钉子，死死钉在了许扬身上。
　　许扬心忽的一悬。
　　糟了，他被这个小boss摆了一道。
　　“我不也是‘燃料’么？刚刚还差点被火烧死了，这鼠弟弟还想把我推回去呢。”许扬定了定心神，话里话外提醒着两人，自己是他们的队友。
　　却似乎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他刚说完，就闭上了嘴，观察着两人警戒狐疑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吱吱吱——”
　　灰鼠张嘴乐不可吱地笑，胡须止不住地抖动着。
　　它看完热闹，拍拍爪子，挥动几下，挥出了两只巨大的半透明几何体，一只是正四面体，一只是正六面体，悬在半空中。
　　“失败的燃料们啊……前进的道路，就交给幸运之鼠吧！幸运之鼠一定会眷顾我自己的！”
　　大灰鼠说着没边没际的话，扭了扭肥肥圆圆的屁股，四脚着地，像来时一样，拖着细细长长的尾巴，一溜烟跑没影了。
　　两个几何体，仍然悬在正上方的半空中。
　　【请您投掷骰子！即刻启程。】
　　原地站着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络腮胡和大波浪对视的那一眼，尤为漫长。
　　许扬垂敛了眼睫，从物品栏里取出一点叶小柔烹饪的buff菜叶子，强咽了下去。
　　而后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大波浪露出一抹明艳无比的笑容，举起右手食指，点在了光洁的眉心。
　　许扬正集中注意力观察着两人，此时不经意对上她幽深的双眼，脑中顿时过电一般，变得一片空白。
　　然后浑身脱力，倒在了浅浅的水滩上。
　　**
　　许扬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湿了个透，黏黏腻腻的，糊在身上。
　　络腮胡和大波浪已经离去，路标也不见了。
　　浓雾之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他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
　　【请您投掷骰子！即刻启程。】
　　【请您投掷骰子！即刻启程。】
　　两枚半透明的几何体骰子，悬在半空。
　　正四面体朝下的一面，写着“北”；正六面体朝下的一面，有六个红点。
　　看来，他们是往北走了六格。
　　【请您投掷骰子！即刻启程。】
　　许扬从浅滩中站起身，抬眼望着两个骰子的底面，启唇：
　　【投掷。】
　　半空中的骰子飞速转动着，不一会儿，停了下来。
　　【东，三，请即刻启程。】
　　许扬向着印象中的东方，开始迈步子。
　　第一步，他感觉到灼热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蒸干了衣物，脚踩在柔软半透明的黄沙。
　　视野所及，是起伏的黄色沙丘，被风卷起了滚滚沙尘，模糊了天际。
　　第二步，刺骨的冷风夹杂着碎冰，刮过他的脸，一群帝企鹅摇摇晃晃地走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第三步，气温恢复正常，周围全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见。地面是潮湿坚硬的黑色方砖，似乎淌着细细的水珠。
　　封闭而寂静的空间。
　　【您已到达，监狱格。】
　　【监狱格惩罚：封禁三回合，无法投掷骰子。】
　　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许扬听到一阵不规律的呼吸声。
　　很浅。
　　他神经高度紧绷着，悄悄后退了半步。
　　按理来说，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他既然能听到这样轻浅的呼吸声，就应该还能听到心跳。
　　不知为何，却没有听到。
　　那呼吸声还在朝他逼近。
　　脚步声……也没有。
　　许扬咬紧了牙关，心如擂鼓，继续后退，很快就贴上了一堵冰凉的石墙。
　　他张了张嘴，正想直接问来人是谁。
　　下一秒，柔软冰凉的触感，浅浅地，压上他唇瓣。
　　作者有话要说：迎面就是一吻。


第30章 二次编码
　　许扬的心悠悠一颤。
　　停跳了半拍。
　　几乎只是过了一瞬间, 那冰凉柔软的触感就离开了。
　　“嗯？抱歉了，不小心碰到你。”熟悉低沉的嗓音，慢了片刻, 从他身前响起。
　　“……殷迟？”黑发青年双眼微微眯起，望着前方空茫的黑暗。
　　不自觉地抬起右手, 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瓣。
　　那浅淡清凉的触感, 仿佛仍未消失。
　　软软的。
　　“嗯。”对方的嗓音慵懒地拖长, 带着隐隐的满足。
　　许扬禁不住抿唇, 悄悄弯了弯嘴角：
　　“你从林旭的沙盒里……逃出来了？”
　　“不，沙盒已经没有了，连同‘我’。”殷迟停留在离他半米远的距离，低声说。
　　许扬一愣, 蹙了蹙眉，一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眼前的黑暗有些瘆人。
　　他取出口袋里的手机，划开了屏幕。
　　自带的闪光灯被打开, 荧白色的灯光，照亮了他脚下的地面。
　　黑色潮湿的方形砖石整齐地排列着，零落的水珠反射出细碎的点状光芒，透着诡异的猩红。
　　——这里，是系统所称的“监狱格”。
　　“什么没有了？”他接着问，调整手电筒对准的方向, 扩大视野。
　　一切，都没有了。
　　冷白的灯光晃动着，逐渐上移，很快映亮了殷迟的半边身躯。
　　许扬看清眼前的画面，呼吸窒住。捏着手电的指节，微微颤抖。
　　殷迟原本修长挺拔的身躯, 只剩下形状。
　　他的心脏往下，从腰部，腿部到双脚，一部分/身躯呈现为荧蓝的数据流丝网，黯淡无光，只随着某种奇异而规律的波动，微微闪烁。
　　难怪刚才，许扬既听不到心跳声，也听不到脚步声。
　　这个殷迟，既没有脚，也没有心脏。
　　只除了，刀削般的硬朗容颜，仍旧英气逼人。
　　殷迟看着许扬明显变得呆滞的动作，和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好笑地勾唇，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红包副本融合了现实，现在，地面上的人没有了，时间没有了，空间也快要没有了。更何况是被困在沙盒中的‘我’呢？”
　　许扬回想起，他在拒绝卡牌的第一次传送，跑出电梯后所见到的画面。
　　追捕他的人的动作定格了，微风定格了，时间定格了。
　　就仿佛那一瞬间，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
　　无法再往前拨动半秒。
　　“所以，你的身体受……损了？”他目光落回眼前人身上，斟酌着问句，把受伤的伤字咽了回去。
　　“我没事。”殷迟摇头，犀利的眉眼眯起，闪着寒光：
　　“前期的红包副本尚未完全成型，且科技因素薄弱，‘他’就算知道我在活动，也无法直接攻击我。可是，这个副本不同，我需要将自己重新编码，否则一踏出监狱格，就会被扫描识别出来，围剿追杀。”
　　说话间，殷迟身躯外表缓慢地恢复。
　　微褐的皮肤，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逐一浮现。
　　隐隐积蓄着爆发力。
　　他眸光定住，薄唇一勾，补充道：“可惜不能立刻和‘他’对上，否则，这里容易崩溃。”
　　“‘他’是谁？”许扬蹙眉。
　　他今天，似乎已经是第二次问出类似的问题。
　　一点一点地，丝网重组成了完整的人形。
　　殷迟活动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脚关节，低声笑：
　　“‘他’是谁，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知道。”
　　许扬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瞳孔却微微瞪大。
　　只有……他知道？
　　问题是，他最关键的记忆，已经被删除了。
　　许扬闭了闭眼。
　　即使刚才在酒店里对林旭说话的语气是那么笃定，他本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自己当初会如对方所说的那样，主动选择开启这个毁灭性的红包副本。
　　三年前，他在殷迟人格化的过程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或者，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许扬凝眉思索着，眼看着殷迟鞋底下最后一厘米交错杂乱的数据流完全成型，隐匿消失。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完完整整、与常人无二的殷迟。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修长偏白的指节，轻轻触碰了一下殷迟的手臂。
　　充满韧性的粗糙触感。
　　嗯……并没有穿透。
　　漆黑眸光流转，许扬细密的眼睫抬起，不经意间，撞上了殷迟深不见底的双目。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耳后莫名地一点点发热。
　　故作镇定地补充了一句：
　　“这个质感，还可以。”
　　殷迟先是忍不住勾唇，而后目光柔和下来，闪动着他看不懂的情愫：
　　“嗯。”
　　许扬呼吸一顿，骤然加快，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他放低手机，让闪光灯照回地面，尽力避免让自己奇异的局促完全暴露在光线之下。
　　他今天……好像有点迷。
　　不出一秒，寡淡低垂的目光凝住了，紧紧锁定着地面。
　　下一瞬，他重新抬眼，盯着殷迟，目光变得清明而冷冽。
　　食指竖在唇间，示意对方暂时噤声，而后，指了指地面。
　　不知何时，砖石上细密的水珠，加厚了一层。
　　泛着异样猩红的液体，隐隐流动起来。
　　许扬冷白的耳尖警觉地一颤。
　　——滴答，滴答。
　　黑暗的深处，传来水滴落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
　　声声不绝。
　　两人对视了一眼。
　　许扬面朝那片诡异的黑暗站定，轻轻咳嗽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