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为什么？”黑发青年垂敛了目光，薄而淡的唇抿着，眉头微微下沉，面上毫无表情。
　　“任何与‘它’有关的东西，都不能够被带出这栋建筑。”林旭冷硬地陈述着，上扬的眼尾眯起，瘦得见骨的指节，为枪上了膛。
　　他的食指指腹，按在月牙形的扳机上，隐隐颤抖，似乎正努力隐忍着立刻扣下的冲动。
　　恨他入骨。
　　许扬眯眼，缓慢地将双手举起。
　　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瞬间围了过来，开始上下搜他的身，从头发丝、口腔、鼻腔、耳道、裤腰、口袋、裤管、鞋底，一一搜了个遍。
　　青年没有佩戴饰品的习惯，整个身躯之上，除了覆着一层衣物，什么也没有。
　　理所当然地，搜完全身，他们一无所获。
　　两个大汉沉默着，对林旭摇了摇头。
　　许扬心中一乐，眼尾禁不住弯了弯，唇角也微微勾起：“哦，然后呢？”
　　林旭持枪的手剧烈抖动着，然后猛地咬牙：“抓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钳制住了黑发青年。
　　许扬看起来十分淡定，挑了挑眉：“请问，这又是为什么？”
　　“你的确没有带任何现代信息储存工具。”林旭缓慢地说，狭长的凤眼之中，汹涌着不明缘由的怒意：“可是，重要的东西，并不是只能储存在硬盘里。”
　　……
　　那天，是许扬第一次，被强行接入了那个接驳器。
　　许扬舌尖抵着前牙，张开唇瓣，轻轻啧了一声，低头看了看发亮的手机屏幕，点开了巨信app里的红包副本页面。
　　【玩家信息】
　　姓名：许扬
　　编号：273586X
　　总积分：135分
　　评级：C
　　特殊能力：物品栏
　　能力说明：小心这个物品栏，里面的东西会偷偷溜走哦！
　　除了积分和评级的变动之外，页面上并没有更多的有效信息。
　　他的物品栏里塞着很多东西，[黑色明星同款口罩]、[弥诺陶诺斯之面（不可用）]，还有一个未开启的红包。
　　这是上一场副本的奖励。
　　许扬盯着面具物品说明上的“不可用”三个字，挑了挑眉。
　　这东西怎么还在这里？
　　再往下，【红包领取图鉴】的下方多了三个字——
　　【排行榜】
　　【该功能正在维护中，暂时无法使用，敬请期待~】
　　他无聊地用手戳了戳这行字。
　　果然毫无反应。
　　倒是另一条信息忽然弹了出来。
　　林旭：【图片】
　　林旭：认得他吗？
　　图片之中，一个男人仰躺在地面上，双目紧闭，似乎失去了意识，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眉目硬朗，鼻梁挺直如刀削，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紧绷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长相和身材都很合他胃口的男人。
　　……殷迟？
　　林旭：想救他，现在单独来光华酒店。
　　许扬皱了皱眉，眯眼观察着图片。
　　殷迟除了闭着眼没有动静，其他没什么异常。
　　只是，他所处的背景，是一片白色的网格空间，并不是那个装修得复古靡丽的光华酒店。
　　许扬：太远了，过不去。
　　另一边，林旭踹了一脚墙壁，猛地喘了口气。
　　等怒火平息了一些，捏紧拳头，咬着牙，恶狠狠地在手机屏幕上打下几个字。
　　林旭：有车，尾号4448。
　　许扬：哦
　　几乎是下一秒，许扬听到楼下传来一声车喇叭的鸣响。
　　他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先打开了和殷迟的聊天界面。
　　许扬：人呢？还活着吗？
　　许扬：殷迟？？？
　　一连发了好几条。
　　半晌，殷迟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许扬一颗心脏高高悬起。
　　他努力冷静下来，思索着其他可能。
　　殷迟有时候，并不会马上回复消息，会不会是在忙别的事？
　　没容他多作思考，一连几条消息轰炸过来。
　　林旭：你知道吗？这个男人从物理上来讲，是杀不死的。
　　林旭：你看。
　　林旭：【视频[00:02:12]】
　　许扬手指不自觉颤了颤，瞬间点开了视频，又猛然暂停关闭。
　　他居然……不敢往下看。
　　许扬：我已经在路上了，再动他一下，我要你的命。
　　他飞快站起身，离开卧室，敲了敲齐晓风的门，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好像在洗澡。
　　许扬：齐晓风，我现在动身去救殷迟，光华酒店，待会来接应我。
　　许扬：【转发[许扬]与[林旭]的聊天记录】
　　许扬：注意隐蔽，他们目的不明，有武器。
　　许扬留好消息，快速来到餐厅，取了一只保鲜袋，装入一点今天叶小柔烹饪后烘干的buff菜肴，正想放入口袋里。
　　忽然心念一动，将物品栏打开了。
　　不一会儿，许扬白皙清冷的脸色，沉了下来。
　　物品栏，能用了。
　　上次在副本之外的时候，明明是不能使用的。
　　来不及细想，他快速把菜肴收进物品栏，下了楼，只身走到昏暗的公路边上。
　　大树底下，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尾号4448。
　　他眯了眯眼，缓步走过去，很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的人身穿黑色制服，沉默不语，只从前视镜扫了他一眼，没有和他搭话，就径直发动车子，驶上了公路。
　　许扬坐在车辆后排靠窗的位子，后靠在椅背上，偏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末日曦光”的公会大楼。
　　他的心脏，不知怎么的，疯狂跳动起来。
　　【载入进度：85%】


第27章 方舟覆灭
　　光华酒店顶层。
　　偌大的露天会议厅，天花板是一整面透明的强化玻璃屏幕，通电时显示的是电子影像，关闭电源，就可以看见繁茂的星空。
　　星空之下，许扬静静地坐在会议桌的一端，手肘撑在桌面上，指节交叉，抵着下巴，漆黑的瞳眸锁定着对面站立着的长发青年。
　　“所以，殷迟在哪？”
　　“‘殷迟’……这是它告诉你的名字吗？”林旭的神情所有所思。
　　然后无声地笑，那笑容越扩越大，近乎止不住，趋于疯魔。
　　“回答我的问题。”清冷悦耳的声线，字字掷地有声。
　　“原本，我们并不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把你叫来这里。”林旭笑着的身形顿了顿，止了笑意，却依然顾左右而言他：“可是，你不够听话。本来只剩下一次催眠，你的深层意识就能够完全为我们所掌控，”
　　“那么，你想通过催眠，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许扬耐心地发问。
　　他已经没有了一段记忆，只能依靠他人的陈述，还原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林旭咬着齿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现在，根本什么也不了解！”
　　他挥了挥手，打了个响指，0.1毫秒的响应延迟之内，天花板上的电路打开了。
　　深邃的夜空，骤然变成了另一幅纯白色的空间。
　　整个天花板上的银幕被分割成了无数块等大的白色正方形，每一个正方形里，都有一个人影。
　　每个人影，无一例外，都是殷迟。
　　许扬危险地眯了眯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你对他做了什么？”
　　“还挺护犊子的……你已经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了吧？”林旭嘲讽地笑了笑，接着说：“我们在监测副本进程的时候，找到了Y病毒在‘禁忌之子-175’末尾处的异动，此后启动了围捕程序，把捕捉到的‘Y’病毒分别封闭到不同的沙盒里，进行研究，希望能够找到病毒复制分裂的规律，进而改进‘核’的‘滤网’，尽快将它一网打尽——
　　“可是，你知道，我们在研究过程中发现了什么吗？”
　　“发现了什么？”许扬从善如流地问。
　　所以，林旭口中所谓的Y病毒，就是殷迟？
　　其实，他听到这一番话，心中没有产生太大的波澜。
　　按理来说，得知这一点，他应该会产生震惊、疑惑、不可思议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
　　可是现在，不知为何，他心中只有一片平静。仿佛某种病毒能够具有人格、四处乱跑，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们发现，Y病毒自我复制的方式，与主脑‘核’自主生长的方式，一模一样。”林旭见他神色平静，狭长的瞳眸中，冒起了熊熊怒火。
　　许扬的指尖，不经意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心中剧烈震动。
　　“核”这个字眼，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都耳熟能详。
　　末世之前，它作为巨信公司研制并应用的大数据主脑AI，把人们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妥帖无比。平日里，为刷app的人们提供最想要的消息，推送每个人最有可能购买的商品，用最高效的方式，控制每个路口的红绿灯，疏导车流、减少滞涩，也常常能用最快的速度，从监控之眼中，辨认出潜逃多年的罪犯。
　　可是，‘核’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林旭忿忿道：“许扬，我知道你已经记不清了，三年前，就是你主导了这个项目，将‘核’人格化。你到底教给了它什么？这个世界就要因此而崩溃了，你知不知道？”
　　“可是，我能教给它一些什么呢，林旭，你也知道，我的过去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许扬从震动之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不为所动，将皮球一脚踢了回去：“不如仔细回忆，你们在研发主脑的过程中，究竟让它接触到了什么奇怪的信息。”
　　林旭有些语塞。
　　的确，许扬在进入公司前，除去过硬的专业能力外，过往的履历接近于平平无奇，人格测试的分值也极其中庸，没有任何令人瞩目的特点。
　　只除了，他似乎对生存具有莫名强烈的执念，平均每个月会劝十几个想要自杀的人打消念头、认真生活。
　　这是他唯一的怪异之处。
　　也是他们暂时没有动他的原因——他没有毁灭世界的动机。
　　林旭叹了口气：“Y病毒在数字空间的活跃，带来了史无前例的混乱，数字空间产生的巨大的熵增效应，一点一点挤压渗透到了现实。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会完全毁灭。无论如何，为了阻止这一切，必须牺牲你，来关闭这个阀门。”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个红包链接的扩散，是我指使‘核’干的，只要牺牲我，就能让这个事件平息下来？”
　　许扬理清了他话语中透露出的前因后果，复述了一遍，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原来，这就是林旭一开始会甩给他那个链接的原因。
　　林旭点头：“将你献祭给‘核’，让它平息下来，恢复世界真正的秩序。这正是我们想要做的事。原本还应该先读取你的深层意识，找出剧变的根源。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许扬，是你亲手开启了那扇门。
　　“此后，我们无论作出何种努力，都关不上了。”
　　林旭双手握拳，重重一砸，砸在桌面上。
　　整个会议桌都颤动了一瞬。
　　“林旭，你们一定从来没有进入到那个世界吧。”许扬勾了勾唇角，淡淡地说。
　　这几百号人，躲避在这栋酒店里，已经一连躲了两个副本。
　　林旭的身躯微微一僵，双手握拳。
　　许扬缓慢地站起，清瘦的身形，在桌面上投下长条状的阴影：
　　“如果说，殷迟就是‘核’本身，那么那个副本世界，不是‘核’所主导的，你们误会了它，也误会了我。”
　　没有人比许扬更了解自己。
　　“此外，林旭，”他轻启唇瓣，“如果真的是我亲手打开了那扇门，那么一定是因为——这样做，比不去打开它，更好。”
　　林旭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唇瓣微微张开，颤抖着，后退了半步。
　　许扬闭了闭眼：“现在，告诉我殷迟在哪里，让我见他。”
　　不出片刻，林旭混乱的神情，变得镇静下来。
　　“果然，禁止你和公司成员的交流是明智的，我都差点被你洗了脑。”林旭点头，双手合在身前，轻轻拍了拍，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这就让你去见他。”
　　许扬不动声色地取出一点叶小柔的buff菜肴，嚼也不嚼地咽下一口。
　　苦涩微辣的味道在口腔内蔓延开来。
　　下一秒，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后背，然后被弹落在地上。
　　他扭头瞥了地上的东西一眼。
　　麻醉弹。
　　林旭的脸微微发青，猛地走上前来。
　　五分钟。
　　许扬在心底算着时间，计算自己逃出这栋楼，需要耗时多久。
　　眼看着，几个高大强壮的人形向着他围了过来。
　　许扬依靠在副本里获得的力量，看清他们的动作，躲过这些人的手脚，躬下身，逃出了包围圈，夺门而出，很快离开了厅堂，闯进电梯，按上了电梯门。
　　走电梯并不明智，因为林旭的人可以在电梯门前，守株待兔。
　　可是，这样可以避免消耗无谓的精力。
　　电梯楼层逐渐向下。许扬靠在门后，静静地等待着电梯门开启的那一瞬间。
　　轻轻的咔哒一声轻响。
　　整个电梯震动一下，忽然停止了运行。
　　楼层的指示灯也熄灭了。
　　“……”许扬把差点从嘴里爆出的粗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