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鬼头应声松劲儿,只是小胖手依然没有放开被折腾得羽毛凌乱半死不活的大白鹅。
“红药哥哥裴慈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红药问。
如意撇撇嘴, 小手拍了拍已经放弃反抗趴地装死的大鹅:“白白偷懒, 蛋也不管,偷偷跑去湖里抓小鱼吃!”
霈霈的小眉头扭成了毛毛虫, 语气好着急:“没有鹅妈妈蛋蛋会冷的!冻坏了小鹅就出不来了!”
旺财附声道:“就是就是!我们也很冷,帮不上忙, 就把鹅鹅找回来, 妈妈要对宝宝负责任!”
红药看了一眼被拖到院子中心阳光直照位置的鹅窝……上面还贴心地盖了一层毛巾,又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大白鹅。他也不想打击孩子们护蛋的决心以及对小鹅破壳的期待,于是并没有简单粗暴指出对错, 而是委婉地提出问题:“那大鹅饿了该怎么办呢?”
谁料机灵的小鬼头们早有准备,他们一人拖出一个大竹篮,里面零零碎碎的莴笋叶白菜叶萝卜叶子倒在一处居然也有挺大一堆。
“这是我们去菜市场捡的菜叶子!卖菜的叔叔阿姨说鹅鹅最喜欢吃这些啦!”
“白白不用离开蛋去找吃的,我们喂它!”
“就是就是!大白好好孵蛋就行啦!”
小朋友们热情又真诚,大白鹅的豆豆眼里闪烁着大概名为不敢动的水光。
这样好像也不是不行……差点被说服的红药默默看向裴·专业哄小鬼头·慈。
裴慈也没辜负红药的信任,他看着轻松抓着鹅的三个可爱又凶残的小鬼,道:“可是这样大鹅会抑郁的。”
“抑郁?”小鬼们面面相觑,这就涉及到他们的知识盲区了。
裴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是最严重的产后抑郁。”
方冲:“……”神他妈产后抑郁!老板你咋还跟红老板学起胡说八道了呢?
‘带坏’裴慈的红药却一脸兴致盎然,一副对后续解释十分期待的模样。
“辛辛苦苦生了这么多蛋,还要一个鹅守着孵一个多月,本来就很劳累疲倦了,如果连吃饭的那一点点放风时间都没有了的话,大鹅一定会很难过的。”裴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举例说明道,“如果让你们不能跑也不能跳地蹲在那个小草窝上,还要连续蹲一个月,你们会怎么想?”
“那也太难过了,我们一定会蹲傻的!”如意和旺财是两个才刚有了点意识就被点睛的幸运小纸扎人,还没体会过被挂在墙上梁上的酸爽。
而有过类似经历的霈霈已经眼泪汪汪了,他捏着小拳头大声道:“霈霈一定会把蛋都砸了的!”
旺财如意满目震惊,红药三人却深信不疑,这位别说砸蛋了,连人脑阔都砸过。
小鬼们放开了大鹅,一面帮它整理鹅容,一面忧心忡忡地小声嘀咕:“可是小鹅宝宝们该怎么办呢?大白走了我们也没办法帮它孵蛋,我们这么冷……”
“用火烤着?”
“啊!不行不行!烤熟了怎么办?”
“那就晒太阳吧!太阳也是热的!”
见小鬼头们已经开始和大白鹅友好协商把觅食时间挪到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方冲默默松了一口气,看到地上那堆菜叶子鹅食他也打起了精神,开始一天的工作:“老板,今天早餐吃什么?”
裴慈想也不想地看向红药,问道:“红药想吃什么早餐?”
红药?就一起睡了一晚上连称呼都变了吗?果然抵足而眠是友谊升温的最快途径……方冲腹诽完才发现自家老板身上布料讲究做工精致款式熟悉的短褂,鉴于老板身高比红老板高,肩也比红老板宽,而自家老板身上的衣服却无比合身,所以这短褂必定是红老板特地准备的。
方冲看了一眼裴慈身上簇新柔软的衣物,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昨晚洗澡的时候顺便搓洗晾干的衣服,默默思索和红老板抵足而眠加深友谊的可能性……
……
等热腾腾的肉包菜粥小油条摆上桌,方冲也没有说出他的奢望。看着面前这两位都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便默契的一个递碗一个盛粥,不知为何,方冲突然就有种自己不该坐在这里的感觉……还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埋头喝粥吧。
“你们好,请……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一道清脆女声突然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三人的早餐进度。
红药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举着书包试图遮挡太阳的年轻女鬼。
“进来吧。”
一听这话,看起来死前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顿时神色一松,快速飘进香烛店后她找了个阴暗角落站着,感激道:“谢谢谢谢!那个,我……我是伍晨介绍来的。”
红药了然道:“想买什么香烛?”
年轻女孩儿喜欢的奶茶蜡、甜品香存货不多了,得补一些……
红药正在心里清点存货呢,谁知这小姑娘不走寻常路,扭扭捏捏地说:“我不是来买香烛的……”
“可我这里是香烛店。”红药好脾气地说。
女孩儿捏着书包带扫视了一圈不大的香烛店,目光落到挂在墙上的纸扎人身上时分外闪亮,她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这些纸人卖吗?”
红药的目光有些惊奇,但还是道:“卖啊,你需要哪种?”
香烛店开了这么久,来买纸扎人的鬼无非两种需求,一种是给自己买个临时躯壳便宜行事,一种是给自己买个伴儿消遣寂寞。这小姑娘看着年纪轻轻腼腼腆腆的,也不晓得属于哪一种。
听了红药肯定的答复,女孩儿眼睛更亮了,迫不及待道:“那可以定制吗?”
“定制?定制成什么样?”不得了,现在的年轻小姑娘真会玩儿。
女孩从红药的话中听到了希望,唰地一下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大海报,展开后激动道:“就按照这个来定制!”
海报上是一个白发少年,眉目精致五官浓艳,眼眸间是一片只有无人之境才养得出来的山水灵气。
红药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语气莫名地问:“这是?”
方才还腼腆羞涩的女孩儿一秒变脸,青白的死人脸皮也压抑不住她内心涌动的狂热:“这是全世界最可爱糊糊啊!老板,造星计划了解一下?综艺宝藏男色天堂!入股绝对不亏!”
在女生强力的安利下,红药摸出手机,翻看了几组照片小视频还顺便不甚熟练的给人投了个票后,才语气平淡地说出拒绝的话:“不可以哦,纸扎人是阴物,不能照着活人扎。”
冷静了一点的女孩儿有些惋惜,追问道:“真的不可以吗?”
红药放下手机,语重心长地道:“小姑娘,追星也要保持合适的距离,况且人鬼殊途,假的终究是假的,又何必给自己落下执念。”
女孩先是愣了愣,然后脸皮越发青紫,手足无措地道:“不……不是!我不是想那个……哎呀!我就是想定制个小偶像等身手办!每天供着玩玩换装游戏而已!”
红药:“……”
女孩:“……您不知道追星女孩的棉花娃娃吗?”
红药:“……你不知道我的纸人点了睛就会动吗?”
女孩:“……那岂不是更好!”
红药补充:“不仅会动,若是有幸生出了灵识却不学好……还会弑主呢。”
女孩:“……”
趴在柜台边伸出小爪爪悄咪咪偷小油条的旺财手没拿稳——‘啪叽’,油条掉进了红药的粥碗里。
旺财不放弃,再接再厉继续伸爪爪。
红药抬抬下巴,道:“看到了吗,就是这种程度的‘动’。”
可不是那种伸伸腿抬抬手歪歪头,方便你换装摆造型的动。
女孩看着和正常小孩儿一般无二的小纸扎人,默默收起了那片无处安放的妈粉心:“那……那还是算了吧。”
红药满意点头:“这样就对了,虽然你那小偶像很特别,但真照着他的脸做了阴物纸扎,对他的运道到底不好。”
当然,也得是他这种一出手就必然百分百会凝结出有灵阴物的纸扎才会造成影响,其他粗制滥造的纸扎人,也就是堆废纸,除了恶心人没甚用处。
“老板您也觉得糊糊很特别吗?真的!真不是我追星脑,他真的会发光!”女孩儿抱着海报,满心满眼全是骄傲痴迷。
“嗯,会发光。”红药敷衍附和了两句,心道他不仅会发光,还会变毛团呢。
见这小姑娘一副不知世事险恶的天真模样,红药又提醒道:“看你身上的阴气动静,应是快要投胎了,没事儿就别到处乱跑,当心误了时辰。”
女孩儿幽怨地叹了口气:“真希望能慢点轮到我……看不到造星计划大结局我崽崽出道的画面我死不瞑目!!!”
红药正要说话,香烛店内突然如灌寒风,气温骤降。
有黑雾丝丝缕缕如黑蛇贴地蔓延侵入,在一片熟悉的冰冷死寂中,一道相当耳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活人不能扎,那死人呢?”
第51章 沙包定制
黑雾散去, 来人轻裘缓带斜倚在门框边,似笑非笑地看着红药。
是濮灼。
红药朗声道:“稀客,鬼王大人大驾光临, 有何贵干?”
濮灼也不进门,就站在门口道:“自然是送生意上门。”
红药挑眉一笑:“小店规矩多, 既不上坟服务, 也不接受陪葬古董抵账。”
这是在讽刺上回在后街他试图用古董诱他去坟墓的事儿啊……濮灼神色如常,袖袍一挥地上便多了一堆垒得整整齐齐的纸币。
“这些可够?”
刚刚还在为执念幽怨的女孩儿这会儿已经缩到角落深处,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跪下!是以看着和那个可怕的鬼谈笑风生讨价还价的红药, 她心中不由升起了浓浓的敬佩……果然如伍晨所说, 这香烛店老板真的很强很厉害!
红药看了一眼半米高的钞票堆,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眼前的鬼王不再是后街鬼王, 是送财鬼王。
“多退少补,鬼王大人想订什么?”
濮灼被红药那句‘多退少补’哽到,直觉以后可能只有补没有退, 心中莫名不甘,没好气道:“红老板就不怕我这钱来路不正?”
“如何不正?杀人谋财?还是抢银行?”红药一脸无所谓, “只要钱是真的, 它怎么到你手上的我不在乎,干干净净的到我手上就行。”
濮灼还未来得及露出对红药如此爱财的鄙视, 又听得他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若是因为这钱给我引来了麻烦,你那剩下的半条街……”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可他打又打不过这厮, 威胁也只能受着!
“这是我卖古董换来的钱财, 你、放、心、便、是!”
红药像是听不出濮灼的咬牙切齿一般,笑眯眯地道:“如此甚好。”
身处劣势,濮灼放弃无谓的口头挣扎, 直奔主题道:“我想定制个纸人。”
红药想起他现身前的那句话,了然道:“可是已逝故人?”
濮灼沉吟半晌,表情略微复杂:“也算不上什么故人,我就是想见见他,然后……”
濮灼说不下去了,他看着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后街鬼王’的红药,没好气道:“然后再真刀真枪地打一架!不可以吗?”
红药点头:“确实不可以。鬼王大人,我做的纸扎人就只是纸扎人而已,浆糊纸铸,并不是真的曾经的那个人。”
“我知道。”濮灼声音低沉,“沙包而已,你做的逼真耐打就行。”
沙包???红药看着面前大摞钞票,心道你们鬼王的世界可真废钱,沙包都这么值价。同时在心里深深的同情那位死了都还要被鬼惦记,时不时就要被拖出来沙包鞭尸的老兄,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濮灼看懂了红药的腹诽,冷哼道:“说来这事儿也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哈喽?莫强行碰瓷你祖宗ok?红药微笑:“这又是从何说起?”
濮灼:“我每年都要揍一回武安,从前都是让最擅长幻形之术的街口老柳树化了他的模样来和我打,你上次一刀斩断老柳半截树根,直接去了他半数凶煞修为,他如今连人形都幻不出,我暂时又找不到代替他的大妖厉鬼,只能来你这里定制沙包。你说这是不是拜你所赐?”
难怪那老柳树处在阴阳交界处几百近千年的修为都还化不了形,原来是每年都要挨一回毒打,那他当时的那一刀歪打正着也算解救了他,善哉,善哉。
红药不仅没有一丝愧疚,甚至还认为老柳树该感谢他送了他休养生息冲刺修为境界的机会。
“所以……鬼王大人是想定制以武安将军为原形的纸扎人?”啧啧啧,难怪这么大执念,原来是在发泄当年败于边城族部灭亡的仇怨啊。
濮灼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人已经死了千年,运气好骨头都化作泥土了,便是做个纸扎人也无妨,红药干脆答应道:“好,不过我也不曾见过武安将军,鬼王大人可有画像?”
濮灼点头,他也不为难红药,抬手就从黑雾中抽出一卷很有些年头的古画:“就照着这个来。”
红药接过画卷,展开一看,久久不语。
濮灼见他看了画便沉默不言,忙道:“如何?可能做?”
红药一脸复杂:“做倒是能做……不过这画是否过于写意了些?”
而且看落款,还是后世之人所作,画画的人见都没见过武安将军,他就算照着这画十分做出了十二分那也没意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