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他竟然连越祁当时有没有找过他都想不起来了……
——
断崖深处。
天边划过一道灵光,少年收了飞剑落至地面,抬手亮出一枚玉佩。随着玉佩上的灵光投放到空处,空间好似被撕开的画布般泄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
少年收了玉佩,迅速钻了进去。片刻后,结界恢复如初,山林重回寂静。
结界之下是另一个世界,沉郁的乌云遮天蔽日。万物枯死,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散尽的死气,夹杂着淡淡的潮湿味道。
道路两旁尽数被黑气覆盖,只留出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小道。寻常修士进来不消片刻便会经脉阻塞,灵力循环受制,即便是元婴期修为,也最多撑一天。时间再长了便会有损根基。他这才刚进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了,也不知道他大哥这两年是怎么熬的。
越天祁往身上贴了道符纂阻拦周围想往他身上钻的黑气,忍着身上的不适感,谨慎避开道路两旁的黑气,目不斜视,脚步飞快的朝里处行进。他求了他爹好些日子才换来了这半个时辰的时间,片刻都耽搁不得。
半柱香后,被黑气笼罩的道具终于变宽了些,越天祁神色一喜,加快脚步越过了最后一小段距离。
道路尽头是一处祭台,远远地可以看到有一人坐在祭台之上,黑气沿着祭台底座开凿出的渠道源源不断的朝那人身上汇集。
越天祁小心翼翼地避开黑气流动的轨迹来到祭台下面,仰头大声喊道:“大哥。”
祭台上的人闻声睁开眼,瞧见他后微微蹙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你。”越天祁瞧见对方神色不悦,忙不迭地道:“我有正事要说,那谁出关了!”
越天祁口中的那谁,除凌昔辞外不作他想。越疏风闻言扬眉,这算正事?
这还真算正事。
他纡尊降贵的抬了抬下巴,示意越天祁继续说。
“其实他出关已经两个月了。”越天祁道:“你知道的,我爹不让我来这边。之前大哥你说让温姐过来,但是温姐说她暂时走不开。我又去找我爹求了段时间,不得已才拖到现在的。”
越疏风喜怒不形于色,只淡声问,“他出关这两个月没找过你问我的事情?”
越天祁:“……没有。”
这小没良心的,越疏风垂眸不语,片刻后道:“你回去后把温如玉找来见我,她若再推脱走不开……”越疏风漫不经心地哼笑一声,“那你就告诉她,协议作废。”
“其实我不会被发现的。”越天祁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地道:“我再有一个任务就结束了,到时候开了试炼之后,我爹一定会去请那位把你放出来的,就这几天时间,我保证不会露馅!”
“我找她来不是为了这件事。”越疏风好笑地打断他,“行了你别管了,回去后让她来找我便是。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出去了。”
不用越疏风提醒,越天祁也知道自己能待下去的时间不多了,了体内的灵力循环几乎停滞,身上贴着的符纂灵光也摇摇欲坠,几欲散尽。
他看着越疏风谈笑风生地模样,突然有点愧疚。
越天祁出生起便知道世家共同建造的结界里有这样一座祭台,也知道所有的世家嫡系子弟在成功筑基正式步入道途后会被投放来这里接受黑气灌体。
只有他没来过,但他也能从温如玉和唐笑等人偶尔或是不经意的提及时眸中流露出的恐惧知道那有多疼。
听说他们之中撑的最久的谢晁也不过撑了三天,只有越疏风一个人是一声不吭的撑过了七天七夜,被那位选中。
而他之所以不用来这里,也是因为有越疏风替他挡了。
他还记得当时他差点被拖上去时对方拦在众人身前,黑漆漆的眸子沉静而危险,“越家有一个人就够了。”
越天祁临走前,终是没忍住,低声跪在越疏风身前问,“哥,你会一直是你吗?”
“怕我被吞掉?”越疏风抬眼望了望被乌云遮挡住的虚空,唇角微勾,略带着讽刺地笑,“谁吞了谁还不一定呢。”
——
越天祁这下放心了,他神清气爽的出了结界,启程去秋犁镇做他最后的一个任务。
因着没差几分了,最后一个任务越天祁就随便挑了个简单的,他本以为这会是一次愉快的旅行,直到他看到一个理论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对方还跟他打招呼,“好巧啊。”
“……是啊,好巧啊。”越天祁盯着对面的凌昔辞,几乎是从齿缝里逼出来了这一句。
天知道他有多怵这个眼前这个人,几乎看见就能想起那天对方拿着剑在他身上比划,笑吟吟地问他想选哪一个的场景。
他一个都不想选好不好!
凌昔辞问,“你说什么都不好?”
越天祁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忙不迭地干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一边笑还一边在心里默默流泪,为什么他哥会看上这么凶残的人。哦他忘了,他哥也挺凶残的。
越天祁笑到一半觉得不对,高冷人设要崩了,连忙又板起脸,模仿者越疏风的语气淡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做任务啊,还能是什么?”凌昔辞才不会说他已经守株待兔了两天的事情,他略微打量了对方几眼,觉得对方的态度有点奇怪。但他把这归咎于对方可能还在生气,便没有多想。
虽然凌昔辞此番是抱着探寻越疏风踪迹的目的来的,但他并不想表现的太直白,于是便只装作偶然遇见,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的任务地点在哪?”
越天祁不想跟他一道,随口胡诌了一个地名。然后他便看对方回望着他,神情有点奇怪,看得他头皮发麻,“……怎么了?”
“没什么。”凌昔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语气莫名道:“我也去那,一起走吧。”
越天祁:“……”我不想跟你一起走啊。
两人启程,凌昔辞在前,越天祁在后。越天祁走路磨磨蹭蹭,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走多远。凌昔辞也不催他,只抱臂在一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越天祁心觉这样不行,迟早会被发现,心一横翻出玉牌,装作一副刚发现的模样,“哎呀”了一声,上前两步递给对方看,用满是诚恳的语气道:“不好意思啊,我记错了,我的任务就在这边。你看这还真是不巧,要不我们还是……”
“哦……”凌昔辞将玉牌还给他,也跟着把自己的玉牌拿出来重新看了一眼,慢悠悠地递给对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抱臂道:“真巧啊,我也记错了,我的也是这边。”
越天祁:“……”
哥,您故意的吧,走点心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下章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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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次巧合还能说是偶然,三番两次就只能是必然了。越天祁算是看出来了,凌昔辞这是刻意堵他呢。
越天祁分别盘算了一下蒙骗过关和掉头就跑两个方案的可能性,依次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心理,负隅顽抗,硬着头皮打了个哈哈,“是挺巧哈……哈哈,哈哈。”
“说起来。”凌昔辞突然凑近他,“你今天的声音好像有点怪。”
“两年没见了。”越天祁心底一惊,冷汗都要被他吓出来了,“我……”
他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却被凌昔辞突然打断,“就是这句,你再重复一遍。”
越天祁立刻闭紧了嘴。
凌昔辞围着他转了两圈,眸子微眯,突然反手,用剑柄直击他的肩膀。
越天祁条件反射般的侧身躲过,身体向后掠出,抬手召出灵剑。但他还来不及掷出,身后便有破空声袭来,目标直指他的上半身。越天祁反身一躲,就在地上打了个滚。
虽然凌昔辞碍于各种原因不能动真格,但他占了先手的先机,又本来就比越天祁修为高。不消片刻,越天祁就被凌昔辞封了灵力。
凌昔辞蹲在他身边,手上拿了条绳子在他身上丈量,“你也太不济事了点,我还以为至少要一刻钟。”
越天祁有苦难言,凌昔辞不能对他用真格的,他又何尝不一样是束手束脚的。不然,怎么说也得有半个时辰啊!
他眼瞅着凌昔辞真的要给他捆起来,脸都苦了,“嫂子……”
“锃”地一声,凌昔辞手上灵剑自行出鞘三分,阴恻恻地问他:“你叫我什么?”
“哥!哥!”
“呵……”
剑收回去了,被捆就成了无可避免的。凌昔辞本来只是想吓吓他,现在也真来了气,发泄不满似得。
越天祁被他掂起来又放下去的,折腾的头大,忍不住道:“不用这样吧,能说的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能说的你把我捆成粽子也没用啊。”
“既然你想,那我就成全你。”凌昔辞真的把他捆成了个粽子,捆完还不解气,特意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系在对方一低头就能看到的位置,拍了拍手:“行了,你可以说了。”
越天祁愣了愣,“说什么?”
“刚才不是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凌昔辞冷冷地看着他,寒声道:“那就把你能说的都说了吧。”
越天祁:“……”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啊!
其实也没多少能说的,越天祁只捡着他跟越疏风换身份以及放逐之地的事情,摒去一些不能为人道的讲了讲。
“……就这些了。”他说完习惯性地想模杯茶喝,手脚动弹不得,方想起来自己还是“阶下囚”的状态,扁了扁嘴。
凌昔辞面无表情地问,“所以他人呢?”
“额……”越天祁缩了缩脖子,“这个我不能说啊,不过我可以保证,最多一个月,他肯定回来见你。”
凌昔辞重复道:“一个月?”
“不然……”越天祁不确定道:“半个月?”
凌昔辞打量了一边的树,拎着绳子把他倒提起来,“不如我把你在这挂半个月,等他来了再把你放下来,你意下如何?”
越天祁:“……”我意下非常的不如何。
他挣扎了一会儿无果,只得放弃,“我告诉你也没用,那地方连守卫都没有,因为根本不需要守卫,你就算找到地方了也进不去,进去了也熬不住,熬住了也出不来。”
凌昔辞道:“这么了解,看样子你进去过。”
“……”越天祁要崩溃了,“我那是求了我爹一个多月才求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你现在让我故技重施也没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哥他早就自己出来了。”
“他能自己出来?”
“……”
越天祁不想说话了。
凌昔辞盯了他半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拿剑威胁他,只提着绳子把他倒挂在了树上,不时的晃两下。
时间悄悄爬过,很快便由白日转到夜间。
凌昔辞坐在树上擦剑,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月光如霜,落在他身上,更添几分清冽寒意。
“你该不会想一直困着我吧。”越天祁有苦难言,他倒不是熬不住,只是若他不尽快去把最后一个任务做了申请开试炼的话,他就没办法去请他爹把越疏风给放出来。虽然越疏风也不见得没有办法自己出来,但能少在里面待一会儿自然是好的。
可这其中的原因,他却是没办法对凌昔辞说的。
“你把地方告诉我,我就放了你。”凌昔辞道:“至于我进不进得去不用你管。”
越天祁短暂的考虑了一下,飞快地说了。
凌昔辞遵守承诺把他放了下来,解了绳子以及灵力封印。
“那……”越天祁活动了一下血流不顺的手脚,试探着问,“我走了?”
见凌昔辞点头,越天祁内心忽然升起一丝不可置信的感觉,他心情复杂地转身,一时间五味杂陈,所以他坚持这么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
越天祁心神恍惚地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有破空声袭来,一回头便被吓地肝胆欲裂,忙不迭地向前逃窜,“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凌昔辞寸步不离地坠在他身后,冷声道:“我是说放过你,可没说不再把你抓回来。”
两人一追一逃,惊动林间无数飞鸟,树叶簇簇落下。
越天祁一边逃窜一边咆哮,“你可真是我亲哥!”
凌昔辞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过誉了,跟你哥我可比不起。”
一刻钟后,凌昔辞提着再次被封了灵力捆成粽子的越天祁,御剑划破天际离去。
两人一同来到越岭,参天树木几乎遮住了所有想要透进来的月光。
凌昔辞提着越天祁落至地面,“这里有结界?”
“有。”越天祁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道:“不用看了,你进不去的。”
凌昔辞不置可否,拎着他往前走,没走几步,忽的神色一凛,拎着人一起跃上了一边的树,全程没有一丝声响泄出。
天边灵光乍现,有一窈窕身影携着灵光飘然落下,显露出身形,是个女子。
越天祁也瞧见了那人,张嘴欲喊,却发觉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