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昔辞故意夸大了程度,抱臂哼了一声别开目光,“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31章
越疏风最终还是妥协了, 首先他现在拿凌昔辞没办法,说又说不过,动手的话以两人相差无几的修为想要在不伤到人的情况下完全制服也很难。其次是他也确实想要尽快解决眼下这个麻烦,以免夜长梦多。
能够在万年前的大战中保住一丝残魂苟活, 这个魔修原先的身份自然也不会低。但残缺就是残缺, 即便有了数十年的休养, 也不过是一抹继承了原主部分意志的残魂罢了。
自上次夺舍失败后,残魂投鼠忌器, 便退回到了祭台深处。凌昔辞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把它引出来。
至于引出来的方法……
凌昔辞盯着手里被塞进来的小册子,有一点点没反应过来这转折, “这是什么?”
越疏风掏了把琴递给他。
凌昔辞:“……要我弹?”
越疏风点头,在他掌心里写,“坚持不住了随时停下。”
好吧,他好像是说过会弹琴。
凌昔辞认命地抱着琴坐到一边, 一手随意翻开了谱子,另一手放在琴弦上随便拨动了几下试音。待看清曲谱的旋律时,他翻动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 琴声也骤然停了下来。
越疏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凌昔辞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将剩余的页数迅速翻过一遍后便合上曲谱,垂眸将双手置于琴弦之上,略微停顿后, 清越的琴音便如淙淙流水般从他指尖泄出,汇聚成河。
越疏风神情微讶, 他确定这谱子绝对没给温如玉以外的人看过,但从凌昔辞弹奏的情况来看, 不论是动作的流畅度还是对琴谱中情感的理解,都不似第一次弹奏,更像是已经烂熟于心了一般。
随着琴音传开,周遭的黑雾也跟着翻腾涌动,迅速将祭台包围起来。
一双如血般殷红的眸子在黑雾中显现,沙哑的男声响彻开来,其中夹杂了无边的滔天恨意,几乎将琴音完全盖过。
“……薛息烽。”
随着这双眸子显现,黑雾仿佛有了主心骨般,眨眼间便顺着阶梯爬上祭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越疏风的方向涌来,转瞬间便包围了他。
越疏风不再分心,收敛心神准备应对残魂的反扑,就如同前几次温如玉做的时候那样。
不,不对!
这些黑雾与其说是在吞噬他,倒不如说是想要将他困在原地,它的真正目的是——
越疏风霍然起身,望向黑雾阻隔之后的琴音传来的方向,神情完全冷了下来。
凌昔辞被黑雾包围的瞬间便意识到了它们的真正目的,虽然他还不能确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个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迅速做出反应。凌昔辞指尖轻轻一转,转瞬间便换了另一首曲子。
琴音如落石击水骤然乍响,惊起一片涟漪,琴声急促而短,如湍湍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金戈铁马气势如虹,携雷霆万钧之势。
像是油锅中滴入了沸水,整个空间内都沸腾了。
那双如血般的眸子血色更加浓重,像是能从其中窥见尸山血海一般,只消一眼,便令人遍体生寒。而它现在却死死地盯着凌昔辞,就好像是透过他在看旁的什么人。
“……薛、息、烽!”
如果说之前那道声音还只是残魂无意识的呢喃的话,那么这道声音就完全是残魂癫狂状态下的呐喊了。其中恨意之浓重,仿若要将名字的主人挫骨扬灰一般。
凌昔辞却像没听到一样,对于那双眼睛也是视若无睹,只在它想要冲破琴音结界来到自己身前时拨动琴弦用音波挡了回去。
由于被黑雾阻隔,凌昔辞并不能看到越疏风那边的情况,但总归对方是要和残魂争夺控制权,他本来的任务也是要吸引残魂的注意力,现在的情况也算是歪打正着。
因此凌昔辞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便继续弹奏了。但即便他琴声不停,在残魂完全丧失理智不要命般的冲撞之下,结界还是一寸寸弱小,朝着他在的方位靠拢了。
凌昔辞略带厌恶地扫了一眼那双血眸,空出一手,黑红色的雾气在他掌心中凝聚,逐渐化作一杆长-枪。
他将长-枪竖着插在身侧,方才缩小的结界便瞬间外扩回去,最终停下来的时候,竟是比缩小前还要大出一倍。
残魂不甘的吼声响彻在整个结界内,凌昔辞半点也不在意,如此一来,至少可保一日无虞了。
——
明月高悬,越天祁盘腿坐在树下无所事事的发呆,在他的另一侧,温如玉正打坐调息,恢复灵力。
越天祁左看看右瞧瞧,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如今距凌昔辞进入结界已经快要一整天了,他们身上的封灵咒都已经被自行冲开了,结界却半点要打开的迹象都没有。
越天祁不免开始担忧,看凌昔辞进入时表面平静却难掩杀气腾腾的模样,他哥出来的时候该不会是横着的吧。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打断了他的思绪,温如玉反应极快地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望向结界的方向,眸中满是愕然。
越天祁扶着树干站稳身体,难免有点发懵,“发生了何事?”
温如玉沉吟片刻,果断道:“这里怕是马上便会有人来查探,我们走。”
“哎……”越天祁连忙跟上,“那我哥跟……那谁怎么办?”
他不确定温如玉清不清楚凌昔辞的身份,没敢明说。
“越疏风已经能控制一半的结界了,他不想让人进去,没人能进去的。”
高空容易暴露行踪,温如玉拉着他在地面上迅速向外疾行,藏在一处不易被发现的隐蔽之处,“我们也不用避的太远,等下装作察觉到动静赶过来的就行。”
如温如玉所说的一样,两人刚藏好不久,天边便有数道流光接连闪过,显露出身形后,无一不是能够叫的上名号的人物。不是当代杰出弟子,就是上代的家主长老。
越天祁屏住呼吸,半点也不敢移动。
地动还在继续,越天祁看到底下的那些人低声议论着什么,年轻的大多是惶恐,上一辈的则更多的是惊惧。
看人来的差不多了,温如玉便和越天祁先后装作刚来的样子混进了人群里。
越天祁厚着脸皮凑到了他爹旁边,缩着脖子低声问候了句。
他原本还怕会遭到一通训斥,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便挥手让他闪开,继续目光沉沉地望着结界的方向。
越天祁讨了个没趣,看周围人都是一副面色发白神情凝重的模样,便又回到温如玉旁边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温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温如玉的面色也不太好,闻言看了他一眼,心道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索性闲来无事,便低声跟他解释了一下,末了安慰他道:“他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无需太过担忧。”
正说着,地动便停止了。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紧紧的盯着结界的方向,似乎怕一眨眼就会错过什么一般。
“咔嚓”
初时是细微的声音,随后便是大片大片结界崩溃的声音,越天祁抬眼看过去,恰好便看到越疏风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以及被他抱在怀里把整张脸埋起来只露了个后脑勺的凌昔辞。
越天祁:“……”
若不是衣服一样,他还真的没认出来。所以他哥没有横着出来,反倒是凌昔辞横着出来了?
越天祁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玄幻。
但很快更玄幻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温如玉拉着他率先拜下的同时,其余人也纷纷效仿,其中自然也包括他那个爹。
而越疏风也坦然受了这一拜,缓了一息才淡声道:“温如玉。”
他的表情并不能称得上愉悦,看的众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唯恐触怒了他。
越疏风对他们如何想并不在意,看也没看他们,只吩咐温如玉让她处理,便抱着人御剑飞走。
他就近把人带回了越家,开了自己阁楼上的结界后,才放心地抱着人回了卧房,拍了拍他的背,“好了,现在没别人了。”
“你怎么能抱着我出来。”凌昔辞都快要被气死了,一想到被那么多人看到了,他就恨不得揍人。但他十指上都被缠了纱布,显然不太适合拿兵器。
这全是越疏风的杰作,之所以方才地动停止后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越疏风把他放到榻上,拉过他的手检查,边检查边头也不抬地回道:“你现在还不适合在他们面前露面。”
凌昔辞道:“我可以戴面具。”
“不妥。”
“哪里不妥?”
越疏风不回答了,隔着纱布轻轻碰了碰凌昔辞的手指,低声道:“不是说过可以随时停止吗?”
凌昔辞道:“你说的是撑不住就停止,我觉得还可以继续。”
越疏风简直被气笑了,叹了口气,伸手把凌昔辞十指上的纱布都拆了,方才结界里的时候结界快塌了,便只能赶时间匆匆解决,现在时间大把大把的,自然便想着重新包一下。
凌昔辞摊着双手任他摆布,别扭道:“……你至于吗?”
越疏风不理他,动作极致轻柔,不时地还询问一句,“疼吗?”
凌昔辞一开始还好好的回答说不疼,后面就懒得应了,“都说了好几遍了,不疼。”
“喂……,你!”凌昔辞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他的指尖含入口中,一时间竟然忘了动作,直到指腹上传来刺痛的感觉时才惊醒过来,“嘶……你咬我干嘛!”
“俗话说十指连心。”越疏风松开他的手,淡然道:“不能只让我一个人疼。”
第32章
凌昔辞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话中深意,短暂的刺痛退却,那点微不可查的酥麻却沿着指尖向上爬,扩散到他全身。
越疏风说完那句便继续给他的手指包扎,凌昔辞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似得,坐如针毡。目光到处乱飘,一会儿看房顶,一会儿看地面,就是不去看他近在迟尺的人。
“好了。”
一句话将凌昔辞的思绪拉回,他看看自己被包的完好的手指,目光顺势落在越疏风身上,对方正垂着眸子整理方才用剩下的东西,神情专注心无旁骛。
凌昔辞别扭了一下,出声道:“你不问我吗?”
“嗯?”越疏风抬眼看他,思考了一下,“你是说乐谱的事,还是……”
凌昔辞道:“都有。”
越疏风笑了一下,继续收拾东西,“如果你方便说的话。”
“你不好奇?”
“我不是好奇心重的人。”
“真不巧,我是。”凌昔辞轻哼一声,跳下床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看他,“你从哪看到的那首曲子?”
一般来说,位置上位于下方的人都难免会受到来自上位的人传来的压迫感而本能地产生些许细微改变,比如坐直身体,又或者身体紧绷。
偏偏越疏风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放松身体靠在那里,微抬着视线跟凌昔辞对视,笑意盈满双眸,“我又不会不告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凌昔辞不吃他这一套,轻哼一声,“谁知道你还会不会骗我。”
他刻意加重了“骗”这个字,明显就是在拿之前的事情在做文章。
“这种事情我总不至于骗你的。”越疏风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微微坐直身体,拿出另一本显然较先前的曲谱厚了不少的另一本递给他,“这是我在清剑阁里找到的,偶然发现他对薛将军有很大恶意,就拿来试过一次。”
凌昔辞没接,盯着他的眼睛问,“那别的事情呢?”
这显然是道送分题,可越疏风却显而易见地迟疑了一瞬,这迟疑的一瞬在某些意义上就已经代表了被提问人的回答。
凌昔辞看着对方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却觉得他看不到越疏风的心底,他就像是戴了许多张面具的面具人,揭开一张还有另一张。
他露出来的那一张脸只是他想给你看到的,又或者是他知道的你想要期望看到的,而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张才会是他真正的脸。
或许他的心本来就是一颗洋葱呢。
凌昔辞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诡异想法逗笑,笑了一下之后又开始觉得心累,何必把自己搞的这么麻烦。他伸手抽走越疏风手里那本曲谱,转身朝外走去,淡声道:“我拿回去看,改天还你。”
脚步刚刚迈开,越疏风便箭步上前从背后拥住他,凌昔辞能够听到他近在迟尺的心跳,还有略快了些的呼吸。
“之前的事情,我先跟你道歉。”越疏风将下巴放在他发顶蹭了蹭,缓缓开口,“关于之后的事情,昔辞,我不想骗你。”
“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样对人承认,这是我赖以生存的习惯,只有这样我才会感到安全感。”
越疏风平复了一下呼吸,才继续道:“你问我会不会再骗你,这个答案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不会。但是我很难保证我能够完全对你坦率所有事情,因为我自己都不能确定我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越疏风垂眸看他的发顶,眸色愈发暗沉,声音逐渐变低。
凌昔辞突然出声打断他,“你抱的我好疼。”
越疏风下意识松了些力道,便被凌昔辞顺势滑了出去,劈手就是一个清心咒拍了下来。
“……”
半柱香后,凌昔辞蹲在越疏风旁边问他,“清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