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湖县大,马车绕了半个时辰才算完。
知道外面有很多人,秦枢也没有贸然掀帘子,安安静静等着马车绕完,在县衙门口停下。
车夫恭敬为他们掀开帘子,秦枢辈分最高,第一个出来。
百姓们跟到县衙的人也有不少,当下不少人怔住了,秦枢甚至听到一些吸气的声音。
跟在后面的谢临清让县衙门口静到了极点,师徒二人青衫与白衫相映,俱是仙气飘飘,俊美不似凡人。
原来,仙长竟个个都长得如此风神俊秀么?
眼见着后面还有人出来,百姓们睁大了眼,上前几步,想要看看还有何神仙人物。
松霜子下来时,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枢听到了人群中的失望叹气声。
怕人多惹出乱子来,管事忙不迭引着三位仙长进去了。留在外面的百姓伸长了脖子,想多看仙长两眼。
来看热闹的女子们脸色通红,暗自下定了要去仙宗学艺的决心。
县衙面积不小,管事一面走一面给他们引路:“三位仙长这边请。”
进了正堂,早已等候在此处的霍成一身官服,见仙长们来了,赶忙上前下拜。
“三位仙长辛苦!救敝县百姓于水火之中!”他一开口就给三人扣了个高帽,语气热情又真挚,好像三人刚刚拯救了世界。
秦枢等他叩完三个头,才装模作样地虚扶了一把:“霍县令请起。”
霍成顺势站起,伸手朝着主位道:“仙长请,仙长请。”
他已看出秦枢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人,态度愈发殷勤,却又不至于冷落其他两人。
“请问仙长,那女鬼可已伏诛?有无伤到仙长?”霍成殷切道。
秦枢淡淡点头,做足了世外高人气派:“本道是何人,怎会被小鬼所伤。”
“这便好,这便好。”霍成附和两声,又唏嘘道:“仙长有所不知,那小鬼原本是下官家中一奴婢,犯了事被赶出去,后来生了病发了疯,下官派人送钱与她,却不想她说着胡话把人打了出去。后来病死了……未曾想,唉。”
说着,他叹气摇头:“可怜见的,若是知今天,下官当初便不赶她出
去了。家中虽不富裕,养个下人却是没问题的。”
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和善悲悯,若不是秦枢用搜魂的方式看过女鬼的记忆,或许还真有可能被唬一唬。
秦枢垂眸,遮住了眼中快要忍不住的讽刺笑意,淡声道:“霍大人心善。”
“哪里哪里。”霍成拱手客套两声,转头对门口拍拍手。
候在外面的仆人们鱼贯而入,每人手捧一个箱子。站定到三人面前,仆人们打开箱子,每个箱子中都放了沉甸甸的白银,排列得整整齐齐。除此以外,还有拿着托盘的仆人,托盘上放了些珍贵药材和珍宝古玩。
“霍某不才,只有这些俗物能孝敬仙长。”霍成起身对三人各行一礼,笑道:“请三位仙长笑纳。”
松霜子皱起了眉,拒绝道:“来此之前,宗内已收过报酬,本道无需再收。”
秦枢也不收,他本就不打算与霍成有太多直接联系,以免结成什么因果,在日后成为渡劫阻碍。
霍成深知有些道行高的仙长确实不喜欢纳俗物,更不喜与凡人有过多牵扯。假意客套几次,见他们是真不收,便叫人将箱子又抬下去了。
不收也好,这笔钱可以拿去孝敬徐仙长了。
霍成在心里想,面上分毫未表露出来,仍是恭恭敬敬,和和气气。
徐仙长是总督府上供养的一位仙长,法力高强,据说已到了分神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且他人也和善,不光指点总督,还顺带出手帮了他几次。若是自己安安心心孝敬徐仙长,他保自己一路升官难道不是小菜一碟么?
三位仙长不爱说话,霍成只得不断说话来拉动气氛,末了又请几位仙长在自己府上用过午膳,才送他们离开。
结了女鬼之事,霍成送他们到城外,见马车走远之后,才安下心来回了县衙。
松霜子和二人行程并不同路,松霜子承诺回到青元宗后,会派人送来这次请他们二人帮忙的报酬,很快告别。
此处还未离开双湖很远,官道上车马来来去去,峥一宗的马车不疾不徐,一路向东行进。
只是偶尔微风吹拂,撩起车帘,才会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秦枢与谢临清隐匿行踪原路返回,柳家大嫂的事还未了结,霍成是跑不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不是我不直……都怪谢临清长得太好看!
谢临清:?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谢临清上花楼
二人脚程极快,哪怕只用元婴修为,回到双湖城中时,也只用了一刻钟。
他们容貌都太过招摇,回来前在脸上加了个障眼法,看起来普通不少。
许是听说女鬼已被仙长诛灭,今天的双湖城大街小巷都弥漫一股松活的气氛。吆喝声四起,挑夫挑着货担走过,药材店伙计在天井中晒药材,有妇人抱着孩子上街买东西。
秦枢先与谢临清去了一家成衣店,挑了两身新衣衫,气质大变。
秦枢换上了一身藏青长衫,头发全部盘起来,插了根木簪,脸庞瘦窄,颧骨高,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谢临清穿了青色劲装,面容平淡,眼神刚毅,如同一个武夫或游侠。
二人在成衣店时便传音入密,商量了待会儿的行程,约好晚上在何处相见,随后一前一后地出了成衣店。他们似乎并不相识,书生与游侠相背而行,未引起注意。
秋意渐凉,秦枢也不摇扇子了,溜达着找到双湖的藏书阁,进去给八七补充知识。
双湖毕竟只是个县城,藏书阁十分小,里面收藏的书籍大多是劝人进学和一些书经,与蜀安城的藏书阁内容颇多重合。
秦枢进去后不到两步,八七已收集完成。他假意拿起一本诗集看起来,不仅看,还要小声吟诵出声,偶尔眼中异彩连连,似乎这诗集写得极好。
一名书生被他吸引,站在旁边犹豫一会儿,最终上前小声问道:“兄台,此书当真如此精妙?可否借小弟一观?”
秦枢随手将书递给了他,不知道这些诗在这个世界算什么水平,反正依他的眼光来看,诗句不怎么样,偶有两句清新可读,但也比不上前世看过的唐诗三百首。
书生谢过,捧起诗集赶忙读起来,仔仔细细读过几首后,觉得这诗也并不十分精妙。他去过京师,见过那处的文人笔墨,此刻这些诗竟有些看不上眼。
是自己眼拙么?可刚刚见那兄台,读得像是十分有味?书生抬起头来,想与秦枢探讨一番,才发现他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出了藏书阁,秦枢想找间茶楼坐会儿,听听书喝喝茶养养生。
路过一条街口时,一个十分眼熟的青色身影走过。
秦枢转头一看,那街巷打扮得颇为妖艳,门口有女子柔若无骨,媚声揽客,一看便知是什么地方。而那青色身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角落。
好哇,先前埋怨他不该去秦楼楚馆,这时却自己偷偷来,看我不把你抓个现行。
秦枢内心十分兴奋地搓搓手,一甩袖子,面上正经地也拐进了这条街。
一条街上坐落了两三间花楼,秦枢直奔谢临清消失的那间。
门口站的姑娘抬起眼皮看了看,这书生一看就没什么钱,连有名点的姑娘都点不起的那种,估计只坐在大堂吃吃酒听听曲,也就不在他身上花费心思了:“公子里面请。”
秦枢点点头,昂首进了花楼。
还不到开张的时间,大堂稀稀疏疏坐了一些人,有的搂着姑娘,有的囊中羞涩,只就着花楼提供的普通茶水,边喝边看台上弹曲的姑娘。
曲子弹的什么秦枢没听出来,他装作头一回来花楼的青涩书生,攥着袖子有些说不出的紧张,眼珠四下一转,像是在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随意找个位置拧巴地坐下,有侍女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就离开去伺候其他客人了。
心不在焉地吹吹茶沫,秦枢抬眼看弹曲的姑娘,眼中适时露出惊艳。
神识放出,这花楼看着虽小,楼上的人可真不少。有的房间只有一人,有的房间两人。他们在做什么秦枢无意去细究,神识从上到下把这座花楼翻了个遍,竟然没找到谢临清?
可方才分明看见谢临清进来了?
他不信这个邪,神识又将花楼仔仔细细搜过一遍。
还是没找到,秦枢一愣,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这样想着,他又催动神识,扩大搜寻范围。这次没有费力,在花楼的三楼探寻到了熟悉的神识。
奇了,这花楼他搜过两次,为何这次才找到谢临清在何处?
秦枢没有忙着上去,而是等到茶水温凉,装模作样喝了两口后,将茶水钱结了,起身出了花楼。
管事的妈妈面对这样的穷酸书生,在背后暗自翻个白眼。
走到僻静处,秦枢用法术隐匿了自己的身影,潜入后院,轻飘飘飞上三楼。
这一层的房间不多,每间却都是楼下的两倍大,空中香料一闻便知
价格不菲,应当是当红姑娘住的地方。
秦枢来到尽头,谢临清就在这附近,他左右看看,随后抬头,纵身飞上房梁。
谢临清果然在此处,一身劲装伏着身子,全神贯注听着旁边屋内动静。
秦枢上来的第一时间他便注意到了,瞬间回过头来,没看到人影后,他意识到这人应当是用法术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手腕一翻,谢临清使出明目术,划向秦枢所在的位置。
好敏锐的感知!
秦枢伸手虚虚一握,化解了谢临清的术法,主动现了形。
谢临清眼睛微微睁大,嘴唇动了动,无声喊道:“师尊。”
秦枢点点头,指指屋内,对他打了个手势。
谢临清会意,伸出手在他手上写字:“弟子与师尊分别后,去了霍府附近守株待兔。却看到霍成吩咐管家一些事,弟子不解,便跟了上来。”
他手指写得很轻,在手心划过有些痒。秦枢忍到他写完这行字,才收回自己的手,点点头没说话。
谢临清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秦枢犹豫了一下,再度伸出了手。
八七在脑海里幽幽道:【“你们为什么要在手上写字,不是可以传音入密吗?”】
对哦。
秦枢灵光一闪,收回手,对谢临清传音道:“还有何事要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临清眼眸中似乎划过一抹遗憾。
“这管事与花魁似乎认识,在里面交谈了不少时间。”他道。
于是秦枢也凝神去听屋内的动静。
“放心吧,妾身自会和徐仙长说的。”女声淡淡的,带着一股傲气。
“这便好。”这个男声应当是管事的声音:“霍大人还让问徐仙长,可有听过峥一宗的秦声和谢云这两个人?”
“徐仙长贵人事忙,哪有时间去打听陌生人?”女声不屑道。
“并非陌生人,这二人也是仙长。”管事声音带一丝讨好:“只是除鬼之事,我家大人听了徐仙长的话,请了青元宗的人,却不知这两个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听到这事和徐仙长的吩咐有关,女声这才上了点心:“好吧,妾身会请教徐仙长的,若是无事,便请离开吧,妾身要开始梳妆了。”
管事跟她告了别,推门而出。他没穿家丁的衣服
,面上也做了点改换,应当也是怕人认出来。
走到拐角,他才轻蔑地啐了一口:“不过伺候过几回徐仙长,还真把自己当娘娘了?贱人。”
等管事出了花楼,二人才从房梁上下来,偷偷溜了出去。
一离开,二人又装作互不认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谢临清去了酒馆喝酒顺便打听消息,换秦枢在霍府周围溜达。
到了晚上,秦枢和谢临清在约定的地方汇合,将二人打听的消息总结了一下。
霍成在双湖可谓只手遮天,但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背后勾结了多大一股势力,他们暂时不得而知。目前看来,霍成是个欺下媚上,荒淫无道,虚伪阴险且利欲熏心之人,单从秦枢二人走后,他仍不放心,还要向徐仙长打听二人来历便可看出,此人绝非善茬。然其背后站着总督,以至无人敢于招惹。
总督或许是想培养霍成做自己的党羽和接班人,对他很是看重。府中供养的仙长也会偶尔给霍成指点,让他有门路快速升官。
今年任期一满,霍成便要调走,那时他的官更大,拔出萝卜带出泥,想要惩治便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可让我逮着谢临清上花楼了!我来捉奸了!
谢临清:?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徐迁
趁着夜色在霍成府上逛了一圈,二人没有发现柳王氏的踪影,人多半已经在总督那里了。有趣的是,霍成府上竟设有一个小型阵法,非常低调,不断吸取他人极少的气运转换给霍成。这个阵法已经悖逆了天道,但因其太过小型,每次吸取的气运微不足道,竟也把天道蒙蔽了过去。
秦枢没有冒然打破这个阵法,他直觉这是管事与那女子口中的“徐仙长”设下的。他这厢一动,那边徐仙长便会察觉,不能打草惊蛇。
秦枢暗暗记下法阵位置,与谢临清离开霍府。
霍成在双湖只手遮天,留下的隐患便也不会太少。单是柳家大嫂、张桃儿这两件事,便够他喝一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