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夺宝……
月黑风高……
【“……让入境之人陷入迷阵之中,幻化诸多可怖之象……”】
最初进入杀境时,八七的话浮现在脑海,秦枢脑海中隐隐有什么一动,仿佛抓住了关键。
“迷阵……幻化可怖之象……”
秦枢抬头,鬼手已经越来越嚣张,比之先前的黑色竹节虫,可谓是铺天盖地过犹不及。可是那些枯树是如何变成鬼手的?
因为他看见枯树,下意识觉得树枝长得像鬼手一样。
是他脑海中先将之定义为鬼手,随后鬼手才出现的。
原来如此。
面对即将戳入眼睛的鬼手,秦枢闭上了眼,在脑海中勾勒几棵枯树原本的样子。
高而枯瘦,有点像槐树,在夜雾里看不清楚。
劲风消失,紧绷的脖颈仍未放松下来。
秦枢慢慢睁开眼睛,夜雾茫茫,鬼手已不见踪影,几棵枯树伫立在远处,似乎从未改变过模样。
他轻轻吐出了口气,为自己的猜想松下心来。
“师尊,你的手怎么样?”鬼手一消失,谢临清就上前捧起秦枢的小臂。
指节上的伤已经止血凝固了,干涸血迹颜色发暗,结成了痂。手臂上的伤还在出血,谢临清动作轻柔小心地揭起被鲜血粘在伤口附近的布料,一面又不断抬眼看着秦枢,好像他皱一下眉他就会停下。
秦枢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只是微微作痛罢了,他还不至于叫唤出声。
等到袖口被谢临清挽起来,秦枢也看了看伤口,血是正常的颜色,没有中毒。谢临清撕下一片衣角,手法娴熟地给他包扎好伤口。
做完这一切,谢临清定定地看着他,秦枢莫名其妙,摸了下自己的脸,才想起脸上还有一道伤口。
“只是小伤。”秦枢道。
谢临清又垂下眸去,闷闷道:“可是师尊是为我受的伤。”
这是在自责?秦枢愣了一下,拍拍他的肩:“没事,师尊保护弟子天经地义,你无需愧疚。”
谢临清没有说话,秦枢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接着说道:“为师修为深厚,这点小伤奈何不了我。”
抿了抿唇,谢临清伸手抓着他的袖子道:“弟子知道了。”
果然还是害怕了吧?都晓得抓他袖子了,最开始让他抓衣袖他不愿,是怕丢脸吗?秦枢装作没看到谢临清的小动作,唇角却抿出一点笑意来。
二人手上系带早就让鬼手划破了,谢临清披着头发低着头给他清理伤口,脸显得又小又白,如果不是跟自己差不多高,要是再娇弱一些,就更像个妹子了。好不容易有了保护弱小的责任感,秦枢觉得此刻自己的形象应该非常高大。
谢临清脸转向别处,眼底映着冷冷的夜雾,表情冷淡,娇弱气质荡然无存。
休整了一会儿,秦枢回头看看茅屋,离他不过几步之遥,黑漆漆的门口让人非常不舒服,就像张口的巨兽。他赶忙转回视线,不再细想下去,要是再想,保不齐这门口真的会化成巨兽撕咬下来。
就在这时,秦枢眼角余光看见茅屋的影子正在变幻,从一个圆头的剪影慢慢变回茅屋模样的剪影。真的会变化?他没想到这个杀境中想象应验的速度这么快。
人要控制住自己的意识,不随便产生想象是一件很难的事。当你越想控制,想象就越天马行空,胡乱飞出。秦枢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夜雾、茅屋、枯树、荒地,随便哪一样都够他产生幻想,更别提这几个组合在一起,就是闹鬼的代言词。
谢临清见秦枢久久地看着茅屋影子不说话,问道:“师尊,要进去吗?”
进退两难,秦枢思前想后,点了点头。
归根究底,茅屋除了那古怪的黑暗,并没有其他诡异的事情出现,只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古怪;荒地空旷,也就意味着令人防不胜防的陷阱更多。
进去时,秦枢想到什么,抓住了谢临清的手腕。谢临清浑身一僵,问:“师尊?”
二人挨得极近,谢临清的声音几乎贴着他耳边响起,秦枢不适应地偏了一下头,解释道:“系带没有了,为了防止我们走散或听不见对方动静,只能如此。”
谢临清“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可两个男子牵着手氛围始终奇奇怪怪的,秦枢自己也有些不自然。
他想了想,开口缓解尴尬:“对于这个杀境,你怎么看?”
隔了一会儿,谢临清的声音才响起:“我在书上看到,杀境永远会有一线生机。然枯树骤变鬼手,夜雾诡谲,茅屋更是古怪。危机重重之下,一线生机不会深藏,或许就在我们看到过的某个地方。”
他的这话提醒了秦枢,杀境既然要留出一线生机,那想必危险越多,生机所在越明显。
或许茅屋会有收获。
秦枢一手拉着谢临清,一手抽出灵均照明。
【“好好一把灵剑,为什么在宿主手中沦落成了核能手电?”】
八七痛心疾首道。
秦枢当做没听见,反正灵均又不能开口说话。
茅屋内寂静弥漫,一片黑暗中,似乎连脚步声都在渐渐消失。
谢临清的声音模模糊糊从后面传来:“师尊这段时间变了很多。”
“何出此言?”秦枢没有放在心上,这句话谢临清以前也说过。
“不知为何……但师尊想听的话,弟子冒昧形容一下。……从前虽温和,可师尊总是与大家生疏的,未曾来过任何一人的居处。”
听着这话,秦枢想了想,他好像确实去过一次谢临清的居处。
当时只匆匆一瞥,感受便是太简洁了,简直不像是散仙座下大弟子的居处,除了桌上的茶具和一些书籍,干净无比,仿佛住在这里的人随时都会离开一般。
当时他理解为谢临清的强迫症和洁癖,现在想来,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师尊总爱在清晨练剑,等到结霜后,才会擦拭灵均并回里屋再入眠。弟子偶然撞见过两次,不知师尊最近为何不再练剑?是弟子常来,扰了师尊兴致么?”
“……未曾。”
“对了,师尊的剑法,弟子一直很想再见识一次。上次的骁光六式可谓是过处无痕,散如流云……”谢临清的话还在后面传来。
秦枢安静地听着,不自觉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原主的形象。爱在清晨练剑,剑法惊艳;表面温和,其实对谁都淡淡的;话不多,打架却很厉害。
想着想着,秦枢猛地停下。
他想得过了。
茅屋中的黑暗凝聚又散开,另一头,面目冷淡、轻轻拭剑的人向他们看来。
一身青衣,俊美温润,和秦枢一模一样。
第18章 剑断人亡
一瞬间,秦枢好像有照镜子的错觉。
那人眉目与他完全一样,温和疏离,手中灵均剑身光华流转,气势自然流露。
看了秦枢一眼,那人没有说话,眸子结了霜似的,灵均横前,身形压低,摆出骁光六式起势。
二人这样面对面时,对面那人更像真正的秦枢,一举一动,一收一放,都带着松风泠泠,散仙气度展现无疑。
冒牌货跟正主打?
秦枢眼皮一跳,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结局。
“停一下,你会说话吗?”秦枢抬手制止道。
“……”幻象秦枢放下剑,仍旧是不开口,看看他又看看谢临清,等着秦枢说话。
谢临清也看看秦枢又看看幻象秦枢,迟疑开口道:“师尊,抓着我的是真的你吧?”
“自然。”秦枢心里叹了口气,如果面前这个幻象和原主一样能打,那他不仅要抗住,还要护住谢临清,为人师怎么这么难!
“八七,我需要厉害点的剑招。”
【“八七随时为您提供!不过宿主……八七想说个事。”】
“嗯?”
【“对面那个是幻象的话,宿主有没有想过用幻象打败幻象?”】
秦枢心里一动,细问道:“比如?”
【“比如对面的幻象更有可能出自谢临清,而不是宿主。因为宿主从未真正见过原本的秦枢,他却是见过的,宿主的想象最多能给对面幻象的衣服换个颜色,加点饰品什么的。所以,对面秦枢的强弱取决于谢临清对他实力强弱的了解程度。”】
“所以,我只需要用想象构造一个我了解的、比对面秦枢更强的人出现,就可以打败他了?”
【“理论上讲,这样应该没错。”】
又是不靠谱的“理论上讲”。
但有选择总比没有好,秦枢迅速在脑子里试图找到一个强大的人物形象,然后他悲哀地发现,越是紧张仓促,越是难以想到什么合适人选,现在唯一在他脑海里盘旋的竟然是童年时期看过的奥特曼。
“……”
秦枢深呼吸一口气,把奥特曼排除脑外。
又强又了解的人物啊……
思绪纷乱,秦枢抬眼却看到黑暗中有东西正在显形,那是他幻想出来的东西吗?
黑暗散开些许,首先出来的是一颗紫色的头,像个紫薯精;随后跟着出现的是长长的脖子,仿佛没有斑点的长颈鹿;接着是金刚身体和手臂,一边走动一边变形;最后是……秦枢还没看到最后,就捂住了眼睛。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太掉SAN值了吧?
由于过度紧张,他把脑子里的许多人物糅合到一起,于是这个东西在黑暗中诞生了,魔性如斯!
身后的谢临清当场愣住,对面幻象秦枢也震惊无比,然后眼睁睁看着这怪物一拳挥到了自己脸上。
“嘭!”
仙风道骨的幻象秦枢被一拳打得脸歪过去,随后立刻转回来,饶是脾性温和沉定,此时眼中也不免燃起怒意。
他的左边脸颊赫然一道红印,嘴角渗出点血迹来,可见这怪物方才那一拳力气有多大。剑光一舞,骁光六式第一剑已经刺出。
面对面看自己的脸被打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秦枢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该心疼还是该笑,毕竟对面那个幻象被打,看起来有点爽,且脸上挂彩,很难不让人笑出声。可好歹是自己的脸,这个长相还挺符合他审美的,秦枢抬手摸了摸脸颊。
思考之间,两个幻象已过招百余。尘土飞扬间剑光四散,在幻象秦枢手中,骁光六式如御风雷,来如雷霆收震怒,每次出剑都是一段千树万树梨花开,雪亮光华一次又一次照亮秦枢的眼眸。
怪物毕竟没有人灵活,身上也挂了彩,忽然,它右臂曲起,钢铁机关迅速变形成一尊火箭炮,对着幻象秦枢开火。幻象秦枢察觉到这东西不好应付,反手灵均一挡,剑罡护体。
“轰!”
这枚火箭炮一发出,茅屋地面也震了震。
秦枢觉得画面已经开始魔幻了,修仙对上热|兵|器,应该说不愧是他吗?
移开灵均,幻象秦枢眼神冷冷的。刚才那一击威力极大,他袖子被烧掉半截,灵均也受损不轻。
看着幻象秦枢冷峻起来的神情,秦枢微愣,他居然觉得这个神情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么大的动静下,茅屋依旧坚固地立在原地,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如此逼仄的空间内,两个幻象都没有离开茅屋在空地打架的意思,莫非他们离不开茅屋?秦枢眼睛微眯,没想出个大概,战斗就向一方倒了。
幻象秦枢不知怎么的,开始只防守不出击。怪物发现了自身的优势,拿威力极大的热武器对幻象秦枢不停攻击,直将人逼得节节败退。
漫天尘土中,幻象秦枢青衫沾灰,脸上也有灰,十分狼狈,却仍是那副漠然疏离的神情,直到他手中的灵均终于抵挡不住热武器的攻击,“咔擦”一声,断成了两截。
抓住这个机会,怪物又是一拳。
幻象秦枢没有抬手抵挡,他低头默默看着断裂的灵均,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剑断,人亡。”
未等那拳挥到他脸上,幻象秦枢眼睛一闭,将断剑刺入自己心口,竟是自刎而死。
秦枢看得心头震动,鞘中灵均似有所感,嗡嗡鸣叫起来。
握着谢临清的手紧了紧,随后一只手微微用力反握回来,秦枢转头看向谢临清,他和他差不多高,很容易平视,看见清亮的眸子无喜无悲,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死的是幻象秦枢,不是他。
心里莫名沉重几分,耳边却听得利器破空声。
秦枢就地一滚,躲开砸下的铁拳。
那怪物解决了幻象秦枢,现在竟要对他出手!
“这是怎么回事!”
【“八七不知道……可能这就是理论上的副作用吧。”】
一口气哽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秦枢咬牙:“再有‘理论上’的说法,我就不信你了。”
黑暗重新笼罩过来,方才秦枢一滚,和谢临清又失散了。
好在茅屋并不大,随便找找应该就能找到他。怪物的仇恨目标似乎是锁死秦枢了,他躲避到哪里,怪物就攻击到哪里,决不手软。
只会躲避是没办法的,秦枢靠在一个小角落,和怪物隔着个灶台,拔出灵均来:“八七,给我套剑法。”
【“收到!正在筛选中……惊风剑法,范围小,威力大,招式简单!”】
随着八七话音落下,秦枢又一次感觉到了浑身力量涌动的感觉,灵力经过四肢百骸,手自然抬起,挽个剑花又向前刺出,与怪物钢铁手臂相接。
“刺啦——”
带着灵力的剑尖在钢臂上划出火花,幻象秦枢的剑毕竟只是幻象,无法与真正的灵均相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