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肃行按照超管司给的资料，也有73岁了，可是看起来年轻，好像不到六十的样子。让徐云笈隐隐觉得奇怪的是，对方身上有实力被遮掩的痕迹，大约是特殊秘法，故而徐云笈以化羽境实力竟然无法勘破。
　　只是遮掩实力本身也有些奇怪。
　　如今又不像是古代的修真界，动辄杀人夺宝、记仇厮杀，大家实力都在超管司登记着呢，有什么必要遮掩？
　　徐云笈虽然奇怪，但这也是个人自由，他总不好直接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吧？于是只能把这件事暗暗记下，决定回去稍微查一查。
　　这会儿，他只是对张肃行露出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
　　“没想到是张家主亲自过来。听闻这几年您的重心主要在张家企业的经营方面？还以为您已经不再插手玄学界的事情了。”
　　所以他儿子张华德才被称为“准家主”。为什么这么叫？主要就是身为家主的张肃行似乎所有心思都扑到了商业经营上。
　　张家的家族企业做得很大，直接就叫张氏集团，下面五个公司，主要涉猎地产开发、金融和保险业务，其中特别是房地产，做得红红火火。前一年的企业价值排行，张氏集团下的张氏地产荣登隔壁H省第九。
　　只是归根结底，张家能够发家的根基在于他们是玄门中人。不然有商业能力的人千千万，怎么就张家做起来了？
　　一开始的资金、人脉哪儿来的？他们怎么就能拿到好的地皮？
　　还是因为他们是修者世家。这是他们的根本。
　　张肃行一门心思扑在经济活动上，他这个家主的头衔也似乎慢慢就剩个头衔了，主要代表张家在玄门活动的成了张华德。
　　可是遇到大事，能拍板的还得是张肃行。
　　徐云笈本以为这回来的还会是张华德，没想到居然是这位亲自过来了。
　　听他发问，张肃行也没瞒着，一副非常坦诚的模样：
　　“原本华德是说他来见你们，被我撅回去了。华德把两位得罪得不轻，而且这几年……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他顺风顺水的，走出去修真界没人不给面子，慢慢就有点飘了。为人处世上啊，他也是五十的人了，结果越来越刚愎自用，容不下别人不给他面子。菲菲的事是这样，后来因为菲菲，又和徐真人您对上了。原本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言家前车之鉴在那儿，换了别人怎么也该收敛一些，偏偏他不服气，想将徐真人您一下。”
　　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歉疚也很无奈的模样。
　　徐云笈都没料到这次谈话进展这么快。
　　都说酒过三巡才说真心话。张肃行倒是不按常理。茶才续了一次，就从客套开门见山往深里聊了。
　　而且明明李菲菲还有徐云笈都和张家过节不小——李菲菲那干脆就是深仇大恨了，可张肃行一副“你们也不是外人”的语气跟他们聊张华德，似乎完全敞开心扉、特别坦诚的模样。
　　用的语气还是老头聊不成器的儿子的语气。抱怨着，埋怨着，但是换个角度想，这又何尝不是解释？
　　李菲菲的事情先放一边，只说跟徐云笈的过节。话里话外的，张华德不是真的想针对他，是大家族的准族长当久了好面子，想摆谱。
　　当老子的用这个语气说年纪不小的儿子，听着是让人觉得这个儿子寒碜、low。可是这么一说，被他得罪的事情也就大事化小了。不是他蓄意针对，不是他要跟你结成死仇，只是他个人性格有毛病。
　　徐云笈的茶杯在手里转了半圈，心说这位张家家主和张华德真的不是一个水平上的。张华德那种情绪外显、没有城府、一味横冲直撞的性格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而且这么精明的张肃行，怎么就把儿子养成那样还让他当家主？
　　再看他身上自己也看不明白的修为。这么一想，张家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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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66（捉虫）
　　徐云笈心里好奇越来越重,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与张华德先生那点小过节不值一提。我也不至于为了此事专程请您来谈谈。如果只是我,和张家的那点摩擦过去也就过去了。关键的问题在于张家对菲菲的所作所为。菲菲是我的学生，我自然要为她讨个公道。”
　　张肃行闻言露出惭愧和悲伤之色，先对徐云笈苦笑了一下：
　　“叫徐真人费心了。这本来是家里人的事，结果倒叫您来斡旋……菲菲能遇上您这么个好老师，是她的幸运。”
　　徐云笈冷眼瞧着，竟然颇为真诚。
　　他说了这一句,便去看对面的李菲菲,表情复杂而内疚：
　　“菲菲……这个事情,说起来我都没脸在你面前提。我……不配做你的外公啊。当时那样的情形,你妈妈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是你受伤两天后，你舅舅跟我说晨然绝非故意,只是害怕之下一时失手。我错信了你舅舅……”
　　“张家主,回忆往昔就不必了。”
　　李菲菲抬手打断他,没什么表情，
　　“亲戚那一套，还是请您收一收。从我和妈妈离开张家开始，我们就不再是家里人了。你有你的立场和私心，我明白。你是错信了张华德，还是不愿意不相信他，这是你的事情。毕竟一个已经废了的外孙女比不上您宝贝孙子，我也明白。你和我之间也没什么亲情可叙，还是彼此坦白点,直接商量解决办法比较好。”
　　她说完，张肃行颇有些哑然的样子，半晌怔怔地苦笑了一下，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徐云笈看气氛沉凝，开口道：
　　“就像菲菲说的，以前的事情掰扯不清楚，不如直接说说解决方案。菲菲的意思是，希望张家给她道歉。”
　　“这是肯定的。”张肃行立刻道，“我自然会跟菲菲好好道歉。”
　　“你道歉只怕不够。”李菲菲摇头，“你偏袒张晨然劝我别再折腾，张华德说我撒谎想敲诈张家的东西，张晨然……亲手将我推出去抵挡凶兽，致我丹田破损。”
　　她抬眼，直勾勾盯着张肃行，被压抑得很好的恨终于泄露出来一丝：
　　“我要你们，全都当众给我道歉！”
　　张肃行表情僵了一僵：
　　“当众……”
　　“自然。当初张华德可是和不少门派家族说过我贪心，从张家敲诈了许多灵器。”李菲菲冰冷地看着他，“如今难道不该当众道歉吗？”
　　张肃行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我可以。也是我欠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只是你舅……华德他的性子，只怕不会答应。晨然也是一般脾气。”
　　“那是你的事。我只需要得到道歉。”李菲菲寸步不让，“今日若非老师帮我，你绝不会坐在这里跟我谈，绝不会承认你张家错了。你们就不是那种会反思自己、讲公道的家族。愿意在这儿和我掰扯，是你们怕老师对你们如何。我现在既然狐假虎威，不如狐假虎威个彻底。我的要求自认为不过分，你们只要照做就好。不管怎么说，都老老实实给我道歉，以后也别动什么报复回来的心思。否则……呵。”
　　还挺霸气。
　　徐云笈看了一眼这姑娘，笑了。
　　小姑娘战斗力max，倒是都不用他多说什么。
　　果然张肃行在犹豫踌躇后答应了，表情很是疲惫：
　　“……也罢。经此一遭，我也该好好管束管束他们了。我这个家主这些年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忙着公司的事情，下面枝繁叶茂渐渐就管不住了。家大业大难免就有纨绔子弟出去惹是生非。这次的事，给他们，也是给我个教训，以后必须好好约束家中子弟。——我这话说出来，可能你们以为我是为了说好听的让你们消气，其实不是。摊开了讲，说什么道德水平都是虚的，我如今讲这些你们只会说我唱高调。但这次的事情证明了，华德也好，晨然也好，被纵得过了，那种性子容易踢到铁板反而伤到自己。我就是从自私的角度，也会好好约束。”
　　很是掏心掏肺的模样。
　　然而徐云笈和李菲菲都不是容易感动的人，听了半天没什么反应。他得不到捧哏，也就渐渐不说了，只问：
　　“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自然。”
　　李菲菲一双眼这会儿亮得惊人：
　　“我要和张晨然公开比试一场，限制条件——在不杀人的情况下无限制。”
　　张肃行脸上肌肉一颤：“这未免……有些过了。”
　　“哪里过了？李菲菲反问他。
　　“菲菲，我知道你恨晨然害得你丹田破损，你是不是打算也毁去他的丹田？可是晨然是我的孙子，你的表哥，而且毕竟是张家这一代最有天赋的。可以用其他条件替代吗？”
　　李菲菲冷笑：
　　“我确实想要以牙还牙。可我不过是登堂初期，他张晨然是登堂后期，说不定输的是我呢。张晨然占着这么大的实力优势，你还怕他被我害了，未免太不信任他了吧？而且，他是张家最有天赋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一样的双灵根，被毁的时候也不见张家心疼。如今还没比，张家主倒是先心疼上他了。”
　　张肃行转向徐云笈：“徐真人……”
　　“我说了，我只是来做个中人。菲菲的条件是她自己决定提的，只要不过分，我不干涉。她只有这两个条件，够克制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觉得李菲菲并不过分，徐云笈是支持的。
　　张肃行哑然，皱着眉思忖良久，表情不太好看，到底咬牙点了点头：
　　“好吧。我代晨然答应你们。但是比试过，这桩事情就算彻底了结，以后再不翻出来，如何？”
　　“好。只要你们祖孙三人公开道歉，然后我和张晨然比过，之后这事就了了。”李菲菲也干脆，“时间你定吧。我都可以。”
　　张肃行查了一下手机，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李菲菲没有意见，这事就算是定了。
　　她利落起身：“既然这件事情解决了，那就一个月后见吧。”
　　张肃行长叹一声，伸手想去摸她的头发，被躲开了。
　　“张家主最好别再说什么祖孙之类的话，叫人觉得可笑。”
　　张肃行把手收回去，苦笑了一下：
　　“好吧。那我先走一步。”
　　“不送。”徐云笈伸手冲着门比了比。
　　对方慢慢离开，作为修为五阶的修者，身形居然有些佝偻。
　　徐云笈转头，看见李菲菲望着门口，表情嘲讽中带着一分伤感。他拍了怕她肩膀：
　　“一个月。你要挑战的是登堂后期。这一个月给我好好练！”
　　“是！”女孩收回视线，脆生生应了一句，什么别的想法都扫得一干二净。
　　.
　　过了几日又是上培训班的时候，之前因为徐云笈的眷属礼停了一次课，这次还是典礼之后他第一次见班上学员。
　　徐云笈走进教室的时候，就觉得“唰”一下子，所有的视线都投在他身上。
　　“怎么？一周不见不认识了？”
　　“不是。”前排言筱墨胆子比较大，笑嘻嘻地回答，“这不是看到化羽境大能心情激动吗？”
　　有她起头，后面说话的学生就多了。
　　这个说“我当时参加培训班的时候真的没想到居然老师会成为化羽境真人”。
　　那个说“这几天我家族里对我嘘寒问暖的，都想说能不能通过我跟徐老师说上话。”
　　七嘴八舌的，表情都说不出的兴奋，一个个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徐云笈扫了他们一眼，想想最开始开课的时候，这群学员和当初真的是天壤之别。当时全班入门的都没两个，现在只剩下两个还没入门——
　　对，有一个是孙泽思。这小子明明天赋也不差，但是不像是其他人多年碰壁、拼着一口气发疯似的修炼，自然没有别人进度快。
　　修为改变是其一，关键精气神也不一样了。
　　一眼看过去，各个眉间神采飞扬，有一股自信的气息。
　　但有一些……
　　徐云笈的视线在几个学员身上停了一下，用黑板擦“咣”一下敲在铁质的讲桌上，好大一声巨响，全班霎时寂静无声。
　　“大家状态看起来不错，一看就是最近家族或者门派好吃好喝给你们养得很好。”
　　青年慢悠悠打开水杯喝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回桌上，
　　“我很开心。刚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脸迷茫、不确定，甚至阴郁。现在都不错，看起来精神饱满。可是有些人——我现在不想点名，然而看面相我都看得出来，有点飘了。
　　“一周没见，上周见面还是我的典礼不是上课，我本来不想说重话。可是大家都知道修炼修心，该说的必须得说。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不管你们为什么开心，为自己能跟化羽境修者学习开心，为家族重视开心，为自己运气好开心……为什么都行，你们记住，你们现在得到的家族待遇，是因为我。”
　　他用毫不客气的语气直接宣布，屈指敲了一下桌子，视线把学员一一扫过去，
　　“对，因为我。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以你们入门境的修为，在家族里应该是什么待遇。我不是邀功，你们付了学费我教你们是应该的，但是我得提醒你们，谨守本心，不要因为外物——特别是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外物花去太多心神。你们的家族给你们灵器，给你们灵石，给你们核心弟子的地位……恭喜。但是想想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