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的同时莫名有些膨胀?
沙发上窝着的言行晏整个人都埋进了层层叠叠的绒毯里,只露出一只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厉南,即便见对方停下通话也没有力气跑过去抱住他。
厉南主动走到言行晏身边,双手从空隙之中伸入,拥住了他。言行晏立刻用他冻得发紫的手抓住厉南的衣领,“你和我结婚吗?”
“当然结啊,我怎么能对你见死不救?”
言行晏的身体在回暖,精神也缓缓回笼,“你就不怕我们是在骗你?太外公是假的,故意变化出来给你洗脑的。或者名义上是结亲,实际则是用了其他邪恶的阵法,目的是把你的魂魄和腾根体质据为己有。”
“啊?”厉南长在红旗下,生在阳光里,父母恩爱、亲戚和睦、同学友善,真的没有想那么多,他经言行晏提醒仔细思考了可能的陷阱,最后只得无奈地道:“那我也没办法,我是鱼肉你为刀俎,只能被你们骗了呀。”
“咳。”堂哥言行善啪地拍了言行晏的头顶,“我们可是正经天师世家,讲人权的,绝对不会欺负普通人。真有你说的一半坏,早摁着厉南的头让他和你拜天地了,犯得着使上我一个月才能用一次的镜子吗?”
一个月才能使用十分钟?厉南自认他还是会看人的,没那么缺心眼,也不是刚下山的曾阿牛,他认为言家,至少是言行宴对他没有恶意,所以厉南将在他怀里各种造作找姿势的言行晏搂得更紧,转移话题问道:“和地府沟通这么难吗?”
“难的不是连接地府,难的是与鬼交流。”言行善明显比言行晏耐心许多,或者说与陆外曾祖父的承诺在先,厉南又已经答应了和言行晏的婚约,言家已经将其当做自己人,开始细致地给他讲解另一个世界。
“活人与鬼是无法交流的,简单解释就是我们身为两个不同世界的种族,无论语言还是文字,都自成两体逻辑,根本无法互译。鬼嗷嗷嗷地叫,可能是在和你说早上好吃了吗?我们看起来是瞎写一通是鬼画符,但实际落在鬼的眼里可能是一篇兰亭集序。”
厉南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不对啊,之前有一只鬼附身我的时候,和言行晏说了很多话。”
“附身?……淫鬼?”堂哥看向言行晏,后者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废话,否则我们俩吃的空了要接吻,平白让他吞了我的魄。”
“我以为是你们互生情愫,初尝禁果……哎哟……”
堂哥被言行晏恶狠狠地踢了一脚,厉南的疑问也转由言行晏来回答,“淫鬼不是鬼,淫鬼是怪,人死后是鬼,而怪则是阴气、戾气、执念等等所化,它们游荡在人间,有些吸食人的阳气为生,有些则纯粹以害人为乐,还有些则是无害的,只是无所事事地飘荡或者给人类做些恶作剧……明日我把相关的书给你,你到时候自己去看。”
“不是鬼为什么要叫淫鬼?”厉南最恨这种引人误会的命名方式,老婆饼没有老婆,夫妻肺片没有夫妻,鱼香肉丝里面也没有鱼。
“难道要叫淫怪?”言行宴笑了笑,将下巴搁在厉南肩头合眸小憩,这时堂哥言行善也被唤走,偌大的客厅里在厉南不经意间就只剩下他与言行宴,以及几名伺候茶水点心的侍人。
“其他人呢?”
“都去准备我们的阴亲了。”
“……”厉南感觉速度有点快,他在言家凳子还没坐热呢,甚至还没能真正理解阴亲的意思,这就要结婚了?但言行宴的身体摆在这里,简直是离了厉南就不能过了,他想这阴婚确实是越早越好,“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你需要坐好,然后等着我把你娶回家。”
“……”
“地府的时间与人间全然是相反的,我们白天他们夜晚,我们夜晚他们白天,鬼是不需要睡眠的,但地府会在晚上停止办公,所以现在爷爷他们应该是去准备结婚要用的东西了,待太阳落山,我们才能在前往地府正式登记阴亲。”
“嗯?”厉南抓住了前往地府这四个字,“不是在祖宗牌位前给我们尾指系个红线之类的仪式?前往地府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言行宴笑起来,湿冷的气息呼在厉南脖子上,“很难得的机会,绝大部分天师都没这经历。”
绝大部分人还不会见到鬼呢,也不会在和同学真正认识的第二天嫁给他。
厉南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我饿了。”从昨天晚上起他就没吃上饭,现在都已经将近中午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手表,幸亏是送到了正规的售后店,隔几天去取也不会弄丢。
闻言,怀里的言行宴抬起了头,“准备一下午餐,厉先生一个人的量。”
厉南皱起眉,“你不吃吗?你应该也好久没吃东西了。”
言行宴又是一笑,慵懒地靠回厉南肩窝里,“我闻闻你就饱了。”
“……”这话讲得厉南根本没法接,哽了好一会才开玩笑说:“我怎么感觉你在调戏我?”言行宴的身体逐渐回暖,他的姿势也从抱着救命稻草狂吸变为舒展的侧躺,他看着叔叔伯伯们恭敬地请着一个又一个牌位前往地下室,淡淡地说:“原本你是我同学,我想闻也碍着面子和关系,浅尝则止,可现在呢,你是我未婚夫,我为什么不能调戏你?”
厉南眉尾一挑,“还没结呢,再作妖我悔婚了。”
“噗……”言行宴举起一只手,作投降状,“你先吃点东西,今天晚上有的折腾呢。”
他的这句话并不作假,晚上六点之前,饶是言行宴再没胃口也强逼着自己喝了一大碗的白粥,中途二人被取了三次血,都是用针扎在中指上,厉南不怕疼,他只是看着言行宴的血少到几乎挤不出来,有些心惊。
“你小的时候,刚被厉鬼夺去一魄那时,是怎么活下来的?”厉南问,言行宴满不在乎地戳着小鱼干,“几乎就要死了,冻得全身的血都成了冰渣子,后来还是爷爷请到了言家在地府当差的祖宗,也就是等下我们要见到的那位,请那位祖宗转了自己的一魄给我。
但他已经不是人了,给的算是鬼魄,即便作法在上面标了我的名字,转到我体内之后它还是待不安稳,成天乱跑,所以我的身体才会这么虚,每天晚上都要固魂。”
言行宴又主动解释道:“我们虽然和鬼不能交流,但是地府的官差可以,他们严格来说算是鬼神,既可以与鬼交流,也可以与人。”
“官差?”厉南很感兴趣地继续问:“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只有白无常在地府,黑无常在人间,”仿佛知道厉南肯定要问为什么,言行宴咽下最后一口粥就继续道:“白无常只有魂魄没有身体,所以只能呆在地府,黑无常只有身体没有魂魄,所以只能呆在人间,它们一个负责勾魂,一个负责引魂。”
“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兄弟关系。”
“那这两兄弟岂不是永远见不到面?”
“是啊,但他们随时都可以和彼此交流。”
堂哥忙了一整天,累得够呛,趁着空隙溜在厉南身边刨了两大碗的饭,“我难得一个没课的双休假,光给你准备婚礼了……”
“没让你交份子钱就不错了。”言行宴笑笑,“还是你想当伴郎?”
※
吃过饭,上午的那些人又重新出现在客厅,他们都换了一身更加庄重的行头,男人是西装,女人则是礼裙,厉南还以为会看见长袍马褂或者道士服,但一想天师也得与时俱进吗。
老爷子身边的男人站到厉南身前,看着将近五十岁,已经有了白头发,他礼貌又客气地说:“厉先生,婚礼仓促,有失礼节的地方,还请见谅。聘礼日后我们定会补上。”
言行宴凑到厉南耳边,小声道:“这是我爸。”
“不用不用。”厉南赶紧摆摆手,救命用的阴亲而已,又不是真的结婚,要什么聘礼?难道他还得还点嫁妆给言家?
在场唯一一个女人则立刻道:“当然要的,这是规矩。”
“这是我小姑姑。”言行宴想想又补充道:“她现在这规规矩矩的模样是装的,平日里就属她最不正经。”
“……”厉南忍不住和言行宴咬起了耳朵,“比你堂哥还不正经吗?”
“堂哥就是被她带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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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你爷爷和我太外公是同龄人……我和你不会差辈了吧?
晏:乖,叫叔叔
第12章 阴婚4
后面言行宴又一一介绍了他的舅舅和叔叔,至于妈妈和叔母听说是结伴出去姐妹游,来不及赶回来。
介绍完活着的人,众人又移步开始介绍牌位上的长辈。言行宴强忍着不适只与厉南牵着手,这也就导致他只有右手是暖和的,其他地方都冷得发颤。
地下室里,两个蒲团放在当中央,周围摆了一圈燃烧着的大红喜烛,各种奇怪的符文用朱砂写在墙上,天花板上,乍一看上去犹如血液沁染,如若让厉南大半夜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可能得吓得面色和言行宴一样白。
牌位上的祖先并不是全的,言行宴说是投胎了的人,牌子便摘了,越往上跨位越高,等轮到最顶上的时候,面前的红烛忽然无风自灭,三秒后烛火又自行幽幽地重新燃起。
言爷爷点点头,道:“鬼师请你们。”
“跪下,闭眼,咳咳咳咳……我让你睁咳咳……再睁。”见言行宴难受成这般模样,厉南不敢拖延,快速照他说的去做,闭上眼之后,他的头上忽然被蒙了块布,耳边的声音顿时朦胧起来,困意无端上涌,他的眼皮止不住地打颤,又强撑着不睡过去。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忽然感受到一阵灵魂脱离的窒息感,脑中天旋地转,但就一瞬间之后,耳中忽然清明起来,厉南打了个激灵,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身在地府了,但言行宴未曾喊他,他也只好老老实实地继续低头跪着。
又过了良久,厉南正觉得膝盖还有腰都痛得厉害时,面前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是那种古老的木门,多年未上油才能发出的吱哟声,带起满室的灰尘和霉味。
紧接着,头顶的布被掀开,厉南看到了一双白漆般的脚,他抬起头,视线将面前的鬼从脚扫视到头顶,入目皆为白色,简直是明晃晃地把白无常三个字写满了全身。
“你好。”白无常艰难地用他的死人脸笑了笑,他的双目纯白,肩膀又极宽,道声好的功夫好不容易塞进嘴里的长舌头全掉了出来,甩在胸前,还很有弹性地晃了晃。
身子两米五,舌头占一米,厉南立刻为这瘦高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没那么害怕,但还是难受得很。就好像怕虫子的人明明知道小虫子伤害不了他,但还是心惊胆战。
白无常镇定地把舌头折一折塞回去,可一说话又掉了出来,“言鬼师托我来带你。”
厉南直觉这言鬼师指的不是言行宴,很可能是他爷爷口中的言家祖宗,白无常在地府的地位不可能太低,能请得动它,言鬼师的身份本领可想而知。
“麻烦大人了。”厉南斟酌再三,很客气地躬下了身,白无常又十分僵硬地笑笑,“我们这地下,一百多年没有举行过婚典了,更别说是活人的,时间太紧,麻烦确实是有,但大家都很感兴趣。”
它说着不知从何处递给厉南一套繁复厚重的喜服,没有钗饰头冠,却有红盖头,“快换上吧,新郎官就要到了。”
“……”厉南接过喜服,他不在乎是不是扮女方,但这套大红的袍子实在是太复杂了,他连哪件第一个穿都不知道,一时间愣在那边。
白无常哪里会不知道厉南的窘迫处境,他又细又长的手指动了动,厉南身边瞬间从地里冒出来两名小鬼,小鬼面部模糊不清,手和腿也都呈现雾气状态,但它们却能行动无碍地整理好喜服,再帮厉南脱下了外套和长裤。
“白无常大人,在我眼里,看它们的手和脚都是虚无的,实际上呢?这是人和鬼无法交流的原因之一吗?”
白无常本来靠在一边捡起了一手瓜子在嗑,闻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下子扭转一百八十度,猛地凑到厉南的眼前,吓得他全身巨震,惴惴不安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犯了禁忌。
“这么幼稚的问题就不要问我了,回去翻1到5岁天师必知大全。”白无常吓过了人,很是满意地把脸收回来,舌头也懒得管了,任它长长地挂在胸前。
厉南此人,向来都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做俯卧撑,他看白无常也没有真的生气,想出个18岁天师必知大全里都不见得有的问题又问:“大人您和黑无常真的无法见面吗?”
“……”白无常正好嗑完了最后一粒瓜子,他好好地将身体和脑袋一起转回来,点头道:“是的,几千年未见过了。我和他的情况与你们有点相似,共用身体和魂魄……不过判官已经给你看过了,你的体质比较特殊,言鬼师赠与后辈的魄被你吃了,但你不消化,它也走不掉,那一魄便只能找个地方老实呆着,很可能日后将会在你体内从鬼魄变为彻底的人魄。”
“……”厉南懂个锤锤,他只问:“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白无常又抓一把瓜子,“你要嫁的那小孩为什么病成那样,还不是鬼魄他身体不适应,又找不到人魄给他。你的出现简直是干旱地的及时雨,按我说言鬼师那点聘礼都给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