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叹气,发现沈习甫那么溺爱自己,坏处也有不少。
他的成长环境比薛风疏和沈锦旬更单纯,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利益纠葛,也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自己喜欢什么做什么,是真正的无忧无虑。
估计沈习甫也不会想到,云枝会一朝落魄,几乎没有自保之力,无法适应混乱的外界环境。
“我和朋友想在元宵节回高中看看,你要不要来?”许嘉致道。
云枝握紧了塑料叉子,垂眼看着泡面:“不用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那天许嘉致很早就出门了,云枝看着设计类的书,偶尔有不懂的会问白栖迟几句。
白栖迟不觉得云枝能帮上忙,但既然云枝愿意问,他也乐意教,他们窝在沙发上讲了半天珠宝。
云枝学过很久油画,和珠宝设计不沾边,但并不算一张白纸。
沈家财大气粗,他跟着受惠,身边一向不缺古董玩物,诸多收藏级别的珠宝总在眼前晃悠。
在潜移默化中,他的审美受到影响,懂得如何去欣赏,眼见也足够开阔,甚至会一些简单鉴别。即便和白栖迟聊天,他也不会露怯。
“你怎么没托沈锦旬帮你摆平工作?”白栖迟道,“要是他出手,就不是你当我助理了,该是我当你助理。”
后一句话纯粹是调笑,整个部门现在全靠白栖迟带着,肯定给他最好的位置和待遇,沈锦旬更不是没有轻重的人。
但白栖迟确实有点好奇,要给云枝安排个混饭吃的工作很轻松,无关痛痒也谈不上影响利益,他都可以做到,更别说沈锦旬了。
但凡沈锦旬花点心思,怎么着也轮不上许嘉致来和自己提。
云枝嘀咕:“我没想过这个。”
白栖迟问:“听许嘉致说你们高中同进同出,那八成是住在隔壁。又是邻居又是同学的,你和他客气什么?”
云枝心想,虽然同在一个院子里,但他们的卧室之间隔了三栋楼和一个花坛,倒也算不上隔壁。
“没和他客气,只是之前真没考虑到。”他说。
这个话题被轻描淡写地掀过,他们两个没再聊沈锦旬,扯到了其他方面去。
因为从小无父无母,也没亲戚可以走动,云枝天天窝在别墅里。而另外两只吸血鬼的家人都在国外,不需要互相串门,所以同样闲着无聊。
最开始还有闲情雅致去看书看电影,日子一久,他们干脆打起了斗地主。
云枝本来不会玩,两局之后快速上手,狠赚了许嘉致和白栖迟一笔,大有借此发横财的势头。
就在许嘉致要把奖学金全部输完的时候,时间也一晃到了月底。
第二天要去Tiro上班,白栖迟犯节后综合征。他坐立难安地焦虑了一整天,撕掉一叠水彩纸,再掰断了一根画笔,最后要云枝陪他出去玩。
云枝听说他要去夜店,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在会馆里打工的日子给他留下了阴影,他下半辈子都不想再去娱乐场所。
“你不是我的助理?怎么我才提了一个要求,你就开始闹罢工了?”白栖迟道。
云枝问:“这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说完以后他又自我反思,白栖迟给他正儿八经地交代公事,他真不一定会做,于是心里发虚,没能架住白栖迟的软磨硬泡。
白栖迟喊了别的朋友过来,有人问云枝是谁,他道:“我助理。”
“是助理啊?我还当你们公司新招的模特。”
“哈哈哈哈猜到一块儿去了,我刚才也这么以为的。”
“确实快招模特了,我可得申请当面试官,好好过把眼瘾。”白栖迟说,“待会和楼朔说一声,让他空出一段档期给我用。”
“他怎么还没来?”
“明天一大堆公司开工,大家都想今晚出来蹦一蹦,这条街堵得不行,估计卡路上了。”
他们几个没等楼朔到场,找经理点了三瓶酒,开始唠嗑叙旧。
白栖迟说的玩是真没有任何负担,找来的那些朋友非常热络,谈吐也很有分寸,时不时把云枝逗乐。
云枝本来在为明天开始新工作而默默紧张,后来只顾着笑了。
和当侍应的时候不一样,没人冒犯他,规规矩矩没分毫逾越,彼此相处得非常自在。他不知不觉心情畅快了许多,还庆幸自己没坚持推拒白栖迟的邀请。
“楼朔迟到整整半小时,该罚多少杯?”有人道。
有个肩宽腿长的混血儿走进来,和白栖迟一样有着红色的眼睛,但五官偏向于深邃,棕色的头发留得有些长,发梢微卷。他没有白栖迟身上那股活泼劲,模样带了点邪气。
吸血鬼讲究血统,并按血统划分等级次序。白栖迟见到楼朔以后没顾着起哄,先礼貌地站起来:“好久没见。”
楼朔淡淡地点头,等他落座以后,白栖迟才跟着坐下来。
屋里另外几个人类不遵循这些规矩,闹哄哄地说:“罚他五杯长长记性。”
“吸血鬼本来就少到快灭绝了,他这一口气五杯喝下去,别再少一个。”
楼朔不屑道:“就这五杯,我喝完脸都不带红的。”
云枝感觉这里有点热,出去趴在二楼的栏杆旁透气,回去的时候白栖迟喝醉了,剩下几个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有人提议:“他趴下了你来吧。”
游戏规则很简单,云枝玩了几轮都没输,光是在看别人出洋相。
其他人和楼朔闲聊:“差点忘了,刚才白栖迟想约你档期来着,这会儿醉倒了没来得及和你说。”
楼朔道:“他的新公司?”
“对啊,他助理就坐你对面。”
云枝朝楼朔问好,楼朔盯着他看了一会,扭头问:“白栖迟是不是看脸招人的?”
“你当白栖迟是星探?”别的朋友否认。
楼朔道:“看着确实像小明星。”
之后这局楼朔一不留神输掉了,选的是真心话。
抽牌抽到的问题很隐私,楼朔用手指夹着牌示意给别人看。他倒是不慌不忙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痞。
他散漫地问:“这要怎么说?我去厕所脱了裤子现场量?”
“那岂不是还要找个人站旁边监督,省得你谎报数字。”有人道,“派谁?”
话音落下,大家看向喝酒喝得最少的云枝。
云枝:“……”
“行行行,那走吧。”楼朔问服务员要了一把卷尺。
云枝看他这架势,喃喃:“真去吗?”
楼朔挑了下眉梢:“不然我报二十厘米也没人信啊。”
别人哈哈大笑,问他是不是不装逼就皮痒。
“走不走?”楼朔问云枝。
其他人都表现得非常自然,自己不乐意的话,显得太忸怩了。同样是男的,去监督下好像也没事?
云枝强颜欢笑地想着,随楼朔一起出去了。
但到了洗手间门口,自己迈不开步子,仿佛碰到了无形的结界。
楼朔靠在墙上,把玩着手上的卷尺:“里面又不是盘丝洞,你怕什么?”
云枝打发道:“你自己诚实一点,鬼在做天在看。”
“既然不敢来,刚才还非要面子。”楼朔挑衅。
“有什么敢不敢的,是你脱裤子又不是我。”云枝这么辩解,说话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哦,那你为什么杵着不进来?”
云枝不理他了,就在门口等着。不过楼朔也没真的量,打完嘴炮见好就收,和云枝出来晃悠了一圈就回去。
下一局被楼朔联合其他人故意针对,云枝很快落败。
“大冒险。”云枝嫌那些真心话的卡牌尺度太大。
他小心翼翼地摸出最底下的那张牌,上面写着:[给消息栏里第一位好友发送如下消息:在吗宝贝?发张丁丁看一下。]
这张牌相对温和,发完立马解释自己在玩游戏就行,好友一定会理解的。
云枝觉得自己手气不错,然而在打开消息栏后,他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第一位是沈锦旬。
第11章
最绝的是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年前,沈锦旬发了个微笑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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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枝:“……”
手机电量已经亮红灯,容不得过多犹豫。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打下了那行字,再点击发送。正想着补一句解释,手机却被楼朔拿走。
楼朔道:“那么快解释就没意思了,过半个小时回。”
云枝觉得晾上半个小时,自己肯定要被拉黑。他心急地伸手抢手机,但抢了几下没成功。
楼朔是模特,身高足有一米八七,比云枝高了半个头。他举起胳膊的时候,云枝捞手机就像捞月。
云枝束手无策,蔫蔫地歇菜了,歪在白栖迟旁边。
“和收消息的那个人关系不好啊?”楼朔问。
云枝道:“没什么好不好,就是按要求发了。”
“看你很在意的样子。”
云枝炸毛:“那当然!”
不过选中沈锦旬不是最糟糕的,如果轮到那几个给自己发来骚扰信息的人,后果更加不敢想象。
说不定真给自己拍图过来。
沈锦旬好歹有点分寸,读高中的时候,他的对外形象极具欺骗性,骗得一群少年少女以为他性格冷漠禁欲,是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真实的脾气到底怎么样不提,反正他表面绝对衣冠楚楚的。
现在虽然过去了四年多,但应该也禽兽不到哪里去。
“还你吧。”楼朔递出手机。
云枝打开一看,幸好沈锦旬没回复自己,不然真的没法接茬。
越是心急越是容易搞砸,他输入了几个错别字,匆忙地纠正过来。等到他改好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手机嗡嗡作响,干脆没电黑屏了。
云枝左顾右盼:“这里有没有充电器?”
楼朔出门问了下,有是有,但全都配不上云枝的插口。
“你的杂牌机零件杂得有点丰富,至少拆了四部手机拿了拼装。”楼朔笑道。
云枝没心思和他聊天:“私人维修店里按斤卖的,你可以过去好好瞻仰。”
过了会,白栖迟迷迷糊糊地醒了,看到云枝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揉了揉云枝的头发:“帮我拿下手机,我要买单。”
云枝找了半天,从沙发缝里挖出了白栖迟的手机。白栖迟眯着眼睛用手指戳了半天屏幕,再慢悠悠地坐起来付款。
经理道:“楼先生买过单了。”
白栖迟呆滞地看了眼楼朔,目光中有些疑惑。朋友们看他在走神,拉着他又喝了几杯酒,这回他是彻底趴下了。
“等会儿怎么回去?”楼朔问。
“打车。”
云枝边说边摇了两下白栖迟的肩膀,试图唤回他的意识。白栖迟头晕,口齿不清地阻止道:“你想谋杀领导上位?”
“真要下手也该谋杀在大楼顶层办公的那位,直接坐老板椅更划算。”云枝答。
他吃力地架着白栖迟往外走,楼朔在旁边搭不上手,帮忙拿了云枝和白栖迟的外套。
楼朔看云枝身形纤细,被白栖迟拽得摇摇晃晃,道:“要不然把他交给我吧。”
“他见到你都得鞠躬问好,真的可以被你扶着吗?”
“非要这么说的话,按照老一套的尊卑秩序是不太行。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应该遵循另外一句话,叫做愿意为美人效劳。”楼朔道。
云枝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指的是白栖迟还是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回复,干脆装作自己没听清楚。
楼朔无奈:“算了,你拿好衣服。”
他们互换了一下,楼朔很轻松地拖着白栖迟,云枝走在后面,给自己披上了外套。
门口的拐角处人不多,他们在那里稍作停留。楼朔要帮他和白栖迟打车,得知住址后顿了下:“你和他一起住在许嘉致家里?”
云枝说:“对。”
“本市就三只吸血鬼,你全打过交道了。”楼朔道,“跟我们血族低头不见抬头见,看到红眼睛不会怕吗?”
云枝心说这有什么好怕的,自己没有红眼睛才可怕。
楼朔偏过头,忽然道:“你领口有点乱,看着难受。”
他想帮云枝整理下后领,却有人抢先一步,撩起了云枝外套后面连着的兜帽,给云枝戴了起来,让楼朔没法如愿。
就着这个姿势,那个人的手落在了云枝的肩头。
沈锦旬说:“那你就别盯着。”
云枝猛地抬头,发现沈锦旬站在自己右边。大冒险的尴尬还没消退,也不知道沈锦旬找不找自己算账,他硬着头皮嘀咕了句“小锦”。
沈锦旬并不理他,他看了眼左边的楼朔。刚才冲着自己嬉皮笑脸的吸血鬼敛起了情绪,打量着冒出来的沈锦旬。
这气氛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云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尴尬地打破僵局:“楼先生,打车打到了吗?”
“这里挤了那么多人,排到你们该天亮了。”沈锦旬道,“坐我的。”
他和楼朔对视:“楼先生把我的艺术总监还回来?”
这意思就是不带着楼朔一起,楼朔其实找好了代驾,没打算乘沈锦旬的车,但被这么冷不丁地刺了刺,很难咽下这口气。
他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白栖迟转交给云枝,把手插在口袋里,和云枝告别:“下次我们可以换种方式核验尺寸,洗手间人来人往的,环境实在太差劲了。”
云枝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想否认,可没什么好否认的。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然而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