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手杖杵地。
“不是在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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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肖歌和戴黎找到时,那位虫族上尉已经深陷绝境,被五六只孽虫围攻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挂了不少,淋淋漓漓地往下淌血。
原本的枪支不知被甩到何处,手上只有一柄短刀,勉力搏杀。
戴黎一加入战局,战况立马扭转,上尉一米八几的大汉,瞧见他几乎要哭出来。
“老大,你终于来了。”
有孽虫杀到他面前,被戴黎一枪崩掉。
“话不要多。”
从腰间抽出一把粒子枪扔给他。
上尉话音带着哽咽:“是!首长!”
解决完最后一只孽虫,戴黎抹掉溅上脸颊的血迹,留下一道模糊的红痕。
“老大,我有好好保护肖歌大人。”
上尉跑到他面前邀功。
戴黎看着他那副狼狈模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干得很好。”
上尉的眼睛就是一亮。
戴黎递给他一瓶止血喷雾:“处理伤口,我们马上出去。”
“是!”
向出口进发时,上尉的动作还有些不便,可士气却格外高昂。
肖歌有些奇怪地问:“您好像对他十分信赖?”
戴黎只来了一个人而已,他们依旧处于险境,为什么对方的心态却好像一下子积极了起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领导魅力?
上尉的视线黏在戴黎背后,眼睛里散发着崇拜的光。
他小声回答:“那当然,我们老大可是能徒手拆机甲的存在!”
肖歌:……
不,他不能,他当时带刀了。
雄性信息素的分泌被抑制,一行人对孽虫的天然吸引力锐减,使得逃离过程顺利不少。
向外行进的过程中,又遇到了几股散兵,“徒手拆机甲的存在”也没让他的仰慕者失望,虽然稍有险况,但最终还是被一一化解。
“阶梯有些长,而且没有可以遮蔽的地方,注意跟紧。”
戴黎朝身后的两人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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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过来一趟,是有什么事吗?”
元帅坐在书桌前,好整以暇。
他今天只穿着一袭便装,却仍掩不住摄人的强势,眉宇间的凌厉时刻提醒着他人,这是指挥千万虫族大军的统帅者。
克拉伦斯–拜伦坐在他的对面,宝石手杖侧倚在扶手上,平静、沉稳。
他开门见山:“孽虫那件事,我听说了。”
元帅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这属于军事机密,是谁泄露的?”
“不要避重就轻,机密与否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拜伦用指尖轻敲两下座椅扶手。
“肩负着保卫民众的职责,不应该把任何一名虫族置于险境。说句失德的话——何况那还是一只雄虫。”
元帅避开他的话锋:“是戈维告诉你的?”
“很重要吗?”拜伦偏偏头:“我想知道一件事,难道还必须得通过一名中将?”
元帅叹口气:“军部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也不是每一场战斗,都需要我亲自指挥。”
拜伦酒红色的眼瞳眸光沉沉:“我不喜欢兜圈子,也不喜欢浪费时间。既然来了,自然心里有数。”
元帅合上面前的一份文件。
“就算真的要牺牲一名雄虫,从大局上来看,也未必有失。只是雄虫而已,再怎么珍贵,愿所里,不也还关着几千万么?”
“现在也不是讨论毫无意义的‘铁轨问题’的时候。”
拜伦看着元帅,面色冷凝。
“结束你的小算盘,实施救援。”
“克拉伦斯,”元帅重重叹出一口气:“你要为了一个远亲的养子,这么顶撞你的长辈吗?”
“远亲的养子?”拜伦的声音微微抬高,按捺着怒火:“他是我的亲侄,是长兄的子裔。”
元帅颇为愕然,他皱起眉:“居然是……既然是这么近的血脉,拜伦家为什么没有认回去?”
克拉伦斯微微闭眼,揉捏着睛明穴,压抑自己难得的失控:“当然是因为有人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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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阶梯尽头,只要走出书馆的大门,他们就算逃出生天了。
戴黎却突然停下来。
“少校,怎么了?”肖歌奇怪地问。
戴黎一声不响,很突兀地伸手抱住了肖歌。
少校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感情这么外露?而且他们现在并没有真正脱险,哪怕因为突遇险情,太过担心而想要亲近,也不该忽视场合。
站在一旁的上尉看到这一幕,先是一脸震惊,然后似乎是有些回过味来,脸上的表情也带上若有所思的意味。
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吗?
肖歌犹疑地反抱住戴黎。
“少校,你还好吗?”
戴黎的手紧了紧。
“我很好。只是想再抱抱你。”
肖歌疑惑又无奈,想开口安慰他,却被戴黎放开了。
戴黎朝门口走去,素来平稳的步伐此时却透着莫名的坚定。
“走吧。”
肖歌还没绕出来,愣愣地答:“哦,好。”
外界的天光有些昏暗,空气冰寒压抑,可肖歌仍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今天经历的惊险,是他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好在结束了。
肖歌回头,想去看戴黎,不远处却惊起一声枪响。
他的少校单膝跪倒在地,右腿负了枪伤。
“少校!”
肖歌瞳孔紧缩,想要查看他的情况,被戴黎一手拦在旁边。
戴黎深蓝近墨的剑眉紧紧蹙起,眼神锐利地看向前方。
那是一支荷枪实弹的部队。
为首的人举着枪,遥遥指着他们。
准确的说,是指着戴黎。
那人看着很眼熟。
孔雀石般漂亮璀璨的绿眸,令他联想到地球阳光的金色短发,白皙俊逸的面容。
“斯奇?”肖歌喃喃地念出他的名字。
雌虫没有理会他,只是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戴黎,面色冷肃,扬声宣告。
“虫族陆军少校戴黎,违抗军令,擅闯禁区。根据虫星军|事|刑|法,判——
“就地处决。”
肖歌脑中嗡鸣,眼看着斯奇手中的枪微微抬起,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挡在了戴黎面前。
斯奇皱起眉:“这位大人,请不要干扰军务。”
肖歌急促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鼻腔,在心肺转过一圈,再凉凉地吐出来。
几经建设,他压稳自己的声线:“根据虫星法律,在非战事,在役军人的重大判决,必须通过虫星军|事|法|庭。”
他深吸一口气:“他有权为自己辩护!”
斯奇拿枪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戴黎已被剥夺辩护权,该处决命令由虫星中央直接下达。”
剥夺辩护权?肖歌感到荒谬。
抑制剂带来的封冻感仍在血脉里流转,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晕眩。
强令自己镇定,蛛丝马迹,过电般在脑中交汇、重组。
少校在军部时所受的打压。
孽虫出现,而军部毫不作为,反而在最后关头宣判罪状。
还有少校一反常态的拥抱。
和上尉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果敢处决戴黎,我必然会让你们背负上杀害雄虫的罪名。”
牢牢护在戴黎身前,肖歌睁大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既然有人想要动用规则之外的规则……
那么,也不要怨怪他强钻如此背德的空隙。
斯奇面色一紧,肖歌便知道自己踩中了对方的痛点。
军方的部队开始悄然移动,上尉拦到戴黎背后,警惕地握紧枪。
这支军队虽然由斯奇指挥,但却不是戴黎手下的,全部都是陌生面孔。
肖歌感觉到背后的衣物被人拉紧,戴黎的声音低低传来:“肖歌,不要……”
不要反抗他们。
肖歌反手握住他,指尖用力到发白。
“你别想丢下我。”
他的声音低微又坚定,执拗也绝望,他重复:“别想丢下我。”
有什么东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慢慢化开。
肖歌仰起头,微微定睛。
是雪花。
虫星的雪也是冷的,可是他的手实在太过冰凉,此时触碰到新雪,竟也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少校!”
有人喊到,却不是在呼唤戴黎。
同领少校衔的斯奇,顺着士兵手指指向抬头。
那里悬浮着一个没有任何标志的小型无人摄像机。
“媒体?”斯奇眉头紧皱,抬手一枪,击毁了那台摄像机。
“是哪家无视禁令的媒体,敢拍摄这里的画面?”
无人应答。
沉寂良久,他身后有一名尉官出列,道:“斯奇少校,这种摄像机是实时传递数据的,这里的影像已经流出去了,假如曝光出去,会对我们很不利。
“建议在这段数据被处理之前,先向上级报告,等待新指示。”
拥有这样敏锐的嗅觉,并能够突破军队的封锁,不得不考虑政敌的因素。
斯奇思考一会儿,放下手里的枪。
他仍然盯视着三人,眉头却稍稍松开。
“先押送回去。”
“是。”
在荷枪实弹的部队面前,疲惫带伤的三人并没有太多反抗的余力,目前的形式,暂时也不需要拼死反击。
押送回牢是可以接受的结果,唯独士兵们要把肖歌和戴黎分开时,遭到了雄虫的抗拒。
“我必须和他在一起。”否则无法实时确认他的安全。
士兵犹豫地看了斯奇一眼,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
“大人,得罪了。”
肖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自他到来之后,虫星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了。
第65章
“那个孩子已经确认安全了。”
元帅关闭光屏,对克拉伦斯说。
“那就好。”拜伦的反应很平淡。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可以走了吗?
元帅并不讨厌这个沾亲带故的晚辈,但对方实在难缠,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消停。
“不,让我们进入下一个主题。”
拜伦端起面前的果叶茶,抿了一口。
帅府常用的果叶酸甜味十分寡淡,后调的苦味却异常持久醇厚,喝多了,舌根还会泛起恼人的涩意。
若非眼前的舌战可见的漫长,拜伦是不太想碰它的。
“你就这么想要除掉戴黎,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区区一介平民,也能成为虫族元帅的眼中钉?”
此话一出,书房内霎时静了下来。
元帅两手交握,放在桌上,心平气和道:“他拥有女王的眷顾。”
戴黎身上携带着与笼罩极光岛的力量相似的气息。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动他?拉拢的得益,远大于敌对和打压。还是说,你对家族集权如此执着,担心他威胁到你儿子的前途?”
“戴黎不是为了虫族兴盛而生的。”元帅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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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星首都,军事监狱。
这里的光线不明不暗,特殊合金打造出来的监栏其貌不扬,牢固程度却是枪炮炸|药都无法破坏的。
戴黎靠坐在墙边,微微阖眼。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包括腿上的贯穿枪伤。只有脸色依旧苍白。
破损揉皱的军装上,血迹已经干涸,斑斑点点,有怪物留下的,也有他自己的。
军裤右腿上的布料被大幅染红,鲜血流下的痕迹,从伤口处一路拖到裤脚,连军靴都被浸湿。
监牢外传来脚步声,戴黎没有理会。
那脚步声停下,安静了很久,似乎是在踌躇犹豫。
“戴黎。”
来人还是开口了。
戴黎睁开眼睛,瞥视着监牢外的雌虫。
金色的头发,孔雀绿的眼睛,面容白皙英俊,气度不凡。
是少帅斯奇。
曾在他营队里“历练”的军雌,也是亲手将他送入监牢的人。
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质问,或者谩骂?可戴黎却提不起兴致,仍然沉默地靠在墙边。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斯奇独自开口说着,也不在意戴黎的态度,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把你当做毕生之敌,可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依靠家族的废物。”
“所有人都这么想。”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在空旷的监狱里,可以听到一点点回音。
“这都没有关系。”这句话伴着轻微的叹息说出。
“可是,你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为什么要这么配合地跳下来?”
他的语气激烈起来:“你是戴黎啊,你可是戴黎!你怎么会、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只雄虫,放弃所有的荣耀和未来?”
“你是虫族中兴之光啊!”
怎么可以像一个凡夫俗子一样,为了“爱情”,落入囹圄。
“我不是。”戴黎终于开口了,他很平静。
“有我与否,不会对大局产生任何影响——假如真的有这样的伟业。”
斯奇无法接受。
他慢慢蹲下身,和戴黎平视,孔雀石般璀璨漂亮的绿色眼睛里,情感复杂:“不,你是不一样的。
“你必挂将星,会是虫族近几代来最年轻的将领。”
“不要太过在意虚名。如果我想做什么,也绝对不是外界某个评价可以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