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到泊松的“爱好”,很容易就能想到这里是用来干什么的。
出口也不好找,镜面的成像时刻干扰着视线,眼中所见,满满都是自己与连柏召的身影。
避无可避。
“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太低估戴黎对您的影响。”
肖歌还在积极地寻找出口,他直觉不妙,然而连柏召还是打破了沉默,将话题一下带入肖歌想要回避的领域。
肖歌便也回过头来,尽量平静地面对连柏召。
“本来你是怎么想的?放一只雌虫在我身边也好,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到那时再追也来得及?”
连柏召的笑容染上涩意:“很糟糕的想法?”
肖歌摇摇头:“连先生公务繁忙,能在我身上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已经十分难得。”
连柏召闭闭眼睛,声线有些低哑:
“您到底为什么……偏偏对戴黎情有独钟?”
肖歌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因为在他眼里,我先是肖歌,再是雄虫。”
连柏召:“是我不够深情?”
那双桃花眼漾着水光,任谁看来,都是一派情深。
肖歌笑笑:“或许您对我确实怀有情意,但是您心里装的东西实在太多,我恐怕……接不下来。
“只是不合适罢了,也请您不要过于执着。”
连柏召深吸一口气,面色有些苍白,更衬得眼尾的泪痣鲜红如血。
“我可以亲吻您吗?只一次,过后,我就放弃了。”
另一个房间里,光线昏暗,被装饰成刑讯室的样子,墙壁上挂着各色刑具。
戴黎和泊松面对面站着。
“戴黎少校,真的不考虑陪我玩玩吗?你那位小情人现在正和连先生待在一起,我保证下手轻些,他不会发现的。”
泊松取下一条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着。
戴黎仍是一派冷色:“我说过,我没有。”
没有这种倾向,也没有这个意愿。
“嘿呀,别拒绝地这么快,不试试,怎么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
泊松靠近两步。
戴黎的眼神冷得如同结上了层寒冰。
“啧,真是可惜。一直都想试试这样的类型,难得碰到一个,居然这么坚贞。”
泊松绕了回去,把皮鞭挂回墙上。
“你不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戴黎没有理会他。
“连先生看上的东西,很少有得不到的。你不担心?”
戴黎依旧一言不发。
“真是沉闷,你那个小情人究竟是怎么忍受你的?”
“不是情人。”戴黎终于开口。
“哦?”
“是伴侣。”
肖歌在镜面上看到自己的表情,很严肃,不带丝毫笑意,对比连柏召的情意款款,显得格外冷酷。
“不行。”
“一个吻也不可以吗?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如果我同意,那就不会是最后的请求。”肖歌平静地看着他:“戴黎呢?他在哪里?”
连柏召充耳不闻:“假如我强迫您留在我身边,您知道,我完全能够做到。”
“你不会的。”
“您很了解我。可是人总有疯狂的时候。”
“门在这边吗?”
“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话的尾音带了一丝颤抖。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肖歌摸索着开门的按钮,停顿一下,回头道:
“祝你以后能够找到真正适合你的人。”
连柏召来到他身后,他朝肖歌伸出手。动作并不快,但肖歌无处可躲,双手被擒住,举过头顶,按在墙上。
雄虫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咬着牙,轻声喝道:“连柏召,放手!”
雄虫的力量是无法与雌虫抗衡的,他挣扎不开。
“终于愿意喊我的名字了?”
连柏召凑近了问:“怕他听到?”
所以放轻了声音。
雌虫的信息素气味带着点甜,让人联想到靡艳瑰丽的玫瑰花海。
肖歌偏过头,没有回答。
“放心,他不在附近。”可他自己的声音也低下去,呢喃着。
雌虫的呼吸吹拂在耳边,肖歌只觉得不自在。
“放开!”
属于连柏召的气息在周围逡巡,最后,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手上的钳制被放松,肖歌用力将雌虫推开。
“抱歉,大人。”
门在肖歌身边悄然打开,连柏召退后两步。
“不会再有下次了,刚才的,是我冒犯了。”
他叹口气:“永远都是拒绝……”
最后,众人是在植物园里重聚的。
柯林斯独自站在玻璃房门口,看到他们从不同方向过来,一头雾水。
“要不是这里的侍者再三保证,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他左右看看,觉得气氛诡异:“这是怎么了?”
泊松掸掸衣领,脸上笑着,嘴上赔罪:“家里走散,是在下招待不周了,还请见谅。”
第59章
“少校。”回去路上,肖歌有些担心。
“你不好奇,我和连老板之间说了什么吗?”
戴黎语气平淡:“你会做出令我失望的事吗?”
肖歌立刻说:“当然不会!”
戴黎看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肖歌却奇迹般的从中读出了含义。
那不就好了。
他被信任着。
肖歌想到这点,心情明朗,很高兴。
抿抿嘴唇,掩饰自己上翘的嘴角,问戴黎:“那你和泊松呢?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你不是我的情人,”戴黎继续看路,语气平平:“是伴侣。”
突然被抱住,年轻的少校身形未摇,站得笔直,画面就仿佛一只树袋熊扑到了一颗大树上,死死扒住。
戴黎顺势揽住恋人的腰,防止他滑下。
“不要这么冒失。”
脸上被不由分说地亲了一口。
少校耳尖爬上红晕,面色还是严肃,说教道:“大马路上。”
“没人没人。”肖歌开心地抱着他家少校,嘴上哄着。
其实已经不算大马路上了,他们已经进了学校,现在正处于靠近宿舍区的位置,恰是上课的时间,人不多。
戴黎不给面子:“严辉教授。”
肖歌一听这名字,条件反射,唰地一下站好。
细一看,少校还真没诈他,对面站的真是严辉。
“导师好。”
严辉看着他们,一脸“年轻人真有活力”的表情,他点点头:“小歌。”
肖歌想起自己许久没有过问的项目,心头一紧,背后一凉,也不好在老板眼皮子底下给学长们发光讯求助,只能期盼他能忘了这回事。
“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严辉随意道:“约了人。”
“这样啊……”
他该接点什么?怎么说?
迷茫,紧张。
严辉:“你也见过,就是上次在崔格尼的会议主持,柯林斯的那位导师。”
肖歌多嘴问了句:“您是约他讨论课题?”
“不,是约去吃饭。”严辉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停顿一会儿,他说:“小歌啊——”
肖歌刚刚放下一点的心猛然提起。
严辉关切地问:“你之前说,和柯林斯一起出去了?看得怎么样?”
不是问项目啊……太好了。
在内心世界里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现实世界中的肖歌斟酌词句,道:“算是对虫族多了解了点吧。”
虽然整体印象有些颠覆。
“哪方面?”严辉问。
噫——这怎么说?
肖歌愁眉苦脸:“两性情感方面,一些隐性的倾向。”
严辉了然地点点头:“是虐恋文化吗?相对于地球,在虫族的确很普遍。”
肖歌:“是自古以来的文化氛围吗?”
严辉沉吟一阵:“很难说。因为两百多年前的动乱,虫族文明有过断层。
“虽然已经步入星际时代,信息的保存更加便捷可靠,但是据传,政府方面有过刻意的管控。关于过去的历史,是被筛选修饰过的。
“另外,有一些数据显示,雌性虫族对于虐恋文化的追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大概和长期与雄性半隔离,导致的雌虫集体性|压抑有关。”
“数据?”肖歌追问:“它的来源是什么?”
“各种性|爱设施,例如,爱乐机。”严辉语气温和平淡,谈起这种话题依旧保持着严肃和文明。
肖歌微皱着眉:“这么私密的信息……”
虫星居民也愿意外流?
严辉回道:“所有性|爱相关的设备,无论私有还是公共,都必须受到政府管控。器械使用条例中列明,公民的个人信息会受到严密保护,但各项数据将汇总到政府后台,作为总体被监控。”
肖歌眉头紧锁起来:“没有人抗议吗?”
严辉摇摇头:“作为虫星的一员,只能选择接受这项条例,或者失去这些设备的使用权。”
除非不使用,否则必然受到监管。
严辉顿了顿,换上轻松的语气:“时间不早了,要是让我的客人等太久,他是会生气的。
“你们也早些回去吧,年轻人也要注意休息。”
肖歌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那么,再见,老师,祝您晚餐愉快。”
最后一小段路走得很沉默,肖歌的情绪显而易见的低落。
戴黎时不时扫他一眼,似乎是想说话,可又迟迟没有开口。历来冷酷漠然的外在,带上了少有的踌躇。
回了别墅,戴黎照例该去投喂兔子,肖歌也不回房,就坠在他家少校后头,一步一步地跟着。
垂耳兔比起初到虫星时长大不少,一身淡棕色皮毛十分柔顺漂亮,鼓着小腮帮子,乖巧地嚼着戴黎给的菜叶子,吃高兴了还会主动蹭蹭戴黎的手。
肖歌安安静静地蹲在戴黎身边,看到兔子蹭戴黎,颇有代入感地凑近些,也拿头往他家少校胳膊上蹭。
戴黎:……
什么毛病?
到底是自家小朋友,少校犹豫一会儿,还是伸手环住肖歌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
“怎么了?”
肖歌半倚在戴黎怀里,双手环膝,目光虚浮地飘在兔子身上。
“少校,你觉得我道德败坏吗?”
戴黎微微皱起眉,深蓝近墨的颜色,两道剑眉,皱起也是锋锐刚毅的形状。
“为什么这么说?”
肖歌的声音有些低:“我反对乌托邦,认为如果个人的幸福遭受鄙弃,城邦的意义也将不复存在。可我现在,却成了这一切的帮凶。”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可我放弃了挣扎,选择了沉默,甚至劝导反抗的人接受现实。”
“你没有,你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肖歌伸手抹了把脸,面色带上点惆怅:“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戴黎静静地搂着他,没有出声,他知道肖歌有话想说。
肖歌也确实慢慢开口了。
“我曾经发起过关注孤儿现象的呼吁,因为借了导师的名号,所以进行的很顺利。我和我当时的导师、同门,得到了理想的结果,还受到了上面的表彰。
“那时候,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世间的一切都是单纯的,如果有黑暗,也一定是因为光不够亮,是因为经历者还不够努力。
“但是后来,有人发起了一个关于雨林蛙的联合倡议,那并不只是为了保护几只青蛙,而是因为它们最具代表性,情况真的已经非常危急了。
“可是我们明明聚集了更多的学者、专家,背景更加深厚,跨度更加广大,却遭遇了莫大波折。
“导师说,我们动到了人家的蛋糕。当时正是我心气旺盛的时候,坚信正义必将胜利。”
“你曾经说,你保护了它们。”
肖歌眨眨眼睛,言语间有些干涩:“对,我们最后还是成功了。因为有人拿出了可以更高收益的方案,说服了资本。”
“可是,身为胜利者,你为何如此沮丧。”
戴黎看着肖歌,看着这只总是积极乐观的雄虫,在他怀中缩成小小一团。
窗外,风吹落枝头的枯叶,飘落在地,树叶碰撞传来轻微的声响。
别墅外的落叶该清扫了。
再过段时间,等降下雪来,就不好打理了。
肖歌仍是语音低沉地开口:“因为不是我们胜过了那些隐形的力量,而是与他们达成了新的妥协。那是象牙塔以外的规则,是普通人无法抗衡的力量。”
“你可以成为那样的力量。”
戴黎握上肖歌的手,微凉。
“谈何容易。”肖歌语气未变。
“戈维中将阁下也是平民出身,他在遇见卡维斯先生之前,就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位列将领。”
戴黎略略一顿。
“或许这样的位置仍然不够高,但、所有事,都是可以改变的。”
肖歌微微仰起头,注视戴黎的眼睛。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依旧沉静、清透,积淀着强大的力量。像天空般渺远,又像海洋般深邃,性质是何其矛盾,却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纵然有先例,路可依旧不好走。少校,你会陪我吗?”
兔子咀嚼菜叶的声音响在耳侧,“沙沙沙、嚓嚓嚓”。
听起来很安宁。
“当然。”
他的少校眼中映照着他的身影,清晰、专一。
肖歌嘴角弯起,眉眼带上柔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