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太好吧?
肖歌轻咳一声。
柯林斯颇有些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又有些不敢看他的样子,红着脸垂下头。
反应是不是有点大?
肖歌有些想不通。
门在眼前缓慢打开。
内里的装潢同样弥漫着一股金钱的味道。陈设不多,但花样繁复,空间上十分空旷,视觉上却被奢靡感填满。
纱幔筛过的恒星光落在雄虫身上,为他笼上一层浅淡的金光,看起来反而有些出尘的意味。
他正倚在一张深红色沙发上,接受几名雌虫的侍奉。那些雌虫也无一例外,脖颈上都带着项圈。
他的目光落到一行人身上——更准确说,是连柏召身上——顿时露出笑颜:
“哎呀,千呼万唤可算是来了,之前这么大的单子也敢就扔个助理,还真不怕我——”
他坐起身,目光带上几分戏谑:“收了他吗?”
连柏召笑笑:“您要是愿意,未尝不可。”
雄虫叹口气:“可是我比较想要您啊,连先生……您这副相貌实在是太合我心意了。”
肖歌沉浸在巨大的信息量里,一时回不过神来,却听到柯林斯在身后喃喃:“泊松大人……”
认识?
收到肖歌疑惑的眼神,柯林斯缩在后头小声说:“这位很出名。”
出名?怎么个出名法?
“各种意义上,都特别出名。”柯林斯看着前方的眼神亮亮的。
肖歌又看看那位“泊松大人”。
暗红色长袍披在身上,腰间一根绳松松系着,袒胸露腹,赤足踩在地上,脚腕上还戴着一条银色脚链。
穿得……挺有魏晋风度。
虫族流行这个?
肖歌很茫然地看着泊松走近,这只雄虫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明明个头平常,却让人有种仰视他的错觉。
“你是戴黎?”泊松的视线扫向肖歌身边。
年轻的少校仍是一脸高冷,音节短促有力:“是。”
“我在星网上见过你。”泊松笑着打量他几眼,片刻后,颇为满意地开口:“有兴趣和我玩玩吗?”
肖歌的眼睛一下子睁圆,唰地转头去瞪连柏召。
难怪非要过来见朋友,这是给他找情敌呢?
连柏召非常无辜地摊摊手。
他也不知道会有这出。
戴黎的目光往眼神互动的两人身上飘了好几次,嘴上还是冷冰冰地回绝:“抱歉。”
“啧,拒绝了。”泊松歪歪头:“是因为有主了吗?偶尔换换口味也好吧?”
雄性与雌□□融的信息素气味,是虫都能闻得出来。
肖歌听着,背后的毛都炸起来了,右手握拳放到嘴边,重重一咳。
泊松扬起一边眉毛:“不要这么大反应嘛,我又不会白占便宜,我这里的人,你要是有看上的,也可以换给你啊。”
肖歌脸都憋红了。
岂有此理!
一个读书人,骂又骂不出口,扯了戴黎的袖口就要走。
泊松拦他:“哎——留步,是我说错话了。”
他笑:“年轻人不要那么着急嘛,难得来一趟的,你们走了,连先生大概也不留了,就当做做好事?”
肖歌气。
他为什么要做好事?
对象都被人调戏了!
一旁看戏的连柏召总算站出来,安抚肖歌:“他也就说说,不会强迫别人的。”
泊松闻言,一眼斜了过去:“那连先生还躲着?来一次还带这么多人保驾护航,你是真怕我能怎么你了?”
连柏召眉眼带笑地回望过去:“这孩子我和你提过呀,带他过来见见而已。”
泊松与他对视一阵。
“好吧……是这样。”移开视线:“各位,请坐一下吧。”
连柏召弯着眼,笑对肖歌:“肖歌大人?”
肖歌看看他,再瞥一眼作为主人家的泊松,最终还是和戴黎一块儿坐下了。
上茶点的雌虫衣衫很短,将将遮掩身体,虽然屋内有恒温调控,但在这个季节仍显得不合时宜。
肖歌多看了两眼,却在衣料飘起的时候,瞥见几道伤痕。
伤痕?
雌虫的自愈能力有多强,肖歌早就见识过,能留下疤痕的伤口必然十分深刻,且未能痊愈,肯定是近期新添的。
联想到雌虫们脖颈上的项圈……
这位泊松大人,不会有什么特殊嗜好吧?
“怎么了?”泊松开口问。
肖歌摇摇头:“没什么。”
泊松笑了笑,一把拉过那名退至身旁的雌虫,手指一挑,撩开他的衣服。
“想看就看吧,我对自己的手法还是很有自信的。”
雌虫白皙健美的身躯上布满伤痕,大大小小,有深有浅,有一些已经淡退,还有一些明显是新添的。
疤痕并没有给人狰狞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一道道横在他的躯体上,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那只雌虫有些羞耻,想要挣扎,泊松淡淡扫他一眼,雌虫立刻不敢乱动,僵硬着身体,靠在泊松怀里。
泊松伸手,不知在哪里捏了一把,雌虫发出一声闷哼,脸上浮起薄红。
还真是特殊嗜好。
“太过分了。”肖歌皱起眉,想要站起身来。
“他是自愿的。”泊松淡淡道:“你应该明白,雄虫的力量远逊于雌性。”
“你确定,不是因为雄虫的身份,使你得到了额外的宽容?”肖歌并不认同。
泊松放开怀里的雌虫,那名雌性退开时脚步有些不稳,大概是出于腿软。
“你这么说,还真是侮辱美学啊。”
他换了个姿势,支着下巴,靠在沙发扶手上。
泊松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样貌,虽然也是出众的面容,但最先印刻在脑海中的,永远是他那令人微感窒息的强大气场。
方才感觉还不算强烈,此时的他,却展现出格外的强势。
肖歌深吸一口气:“不要拿你玩乐的手段来针对我。”
泊松歪歪头:“你也知道这是玩乐的手段。在情|爱游戏里的主仆关系,怎么能延展到现实的奴役?”
他把腿也放上沙发,整个人半倚着:“他们之所以服从我,是因为他们并非真正的奴隶。一旦他们丧失了现实的自主,乐趣也就不复存在。
“所以,不必摆出卫道士的姿态,来斥责我。我们之间是平等,并相互尊重的。
“明白了吗,小幼虫?”
肖歌被一句“小幼虫”堵得不上不下,给自己顺了口气:“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是愿意陪你玩这样的游戏,而非因为性别而选择迎合?
“就比如说刚才,你和戴黎初次见面,还没有做最基本的相互了解,不知道他的接受度,甚至不关心他的情感状态,就贸然向他发起邀请,难道这就是尊重?”
泊松的表情变得饶有兴致:“这不是每个人共有的爱好吗?当然也包括你这位……情人。”
嗯?!不对吧?
戴黎冷冰冰插|进一句:“别扯我,我没有。”
肖歌已经无暇顾及这种个体案例,他满脸惊愕:“虐恋亚文化只是小众的爱好。”
柯林斯轻咳一声,小心地插了句嘴:“大人,这是在虫族。”
……种族不同,好像也是哦。
不对啊,他就没这种爱好的好么!
肖歌的表情十分复杂。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一只假虫族。
想起自己在“直男”一事上的反转,突然一个激灵,他不会也……
不不不,一定是文化氛围的缘故。他并没有这种隐藏倾向。
“咳,”肖歌干咳一声掩饰尴尬:“我、那个,刚从外星回来,不太了解。”
泊松宽容一笑:“连先生和我提过。”
肖歌叹口气,揉揉太阳穴:“这个爱好的范围有多大,真的是全种族吗?”
连柏召忽然轻笑一声:“别听他吓你,玩得这么过分……”
注意到泊松瞥过来的视线,他带着笑意改口:“……玩得这么投入的,也没几个。”
泊松懒洋洋地收回视线:“不过关于支配与服从的意识,相比起联盟中的其他种族,在虫族倒是普遍得很。
“大概和女王的意志,以及古虫族群落结构有关。
“雄虫大多偏向支配,而雌虫更多偏向臣服。当然,施虐与受虐一般也……”
“停停停,好了好了,我了解了,非常感谢您的讲解。”
肖歌连连摆手喊停。
这话题的走向真是越来越诡异荒诞。
当小众文化扩散到全种族的范围……
嗯?
肖歌忽然想起件事。
“所以,之前发生的那些暴动,其实不是想通过武力获取更多的自由,而是更多的奴役?”
柯林斯一拍大腿:“嘿呀,大人,您终于明白了。”
肖歌:……虫族,还真是,特立独行。
第58章
连柏召笑吟吟地看着肖歌陷入苦恼:“很震惊?”
“嗯,有点。”肖歌闷闷地答。
想回地球的愿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却在此时变得无比强烈。
“我没想到原因竟然是这样的。”
太难为他这个共|产|主义接班人了。
连柏召问:“所以,您现在是怎么看待那些暴民的呢?”
肖歌一脸牙疼:“有什么区别吗?为了更加自由或者受到更多奴役,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反对现行的法令。”
泊松半躺在沙发上,屈起一条腿。
“牺牲公民的权益,换取暂时的安稳,真是偷懒的做法。”
肖歌摇摇头:“如果不做出这样的牺牲,得到的结果也未必会好,立法、执行、社会保障等等相关的一切,都将面临洗牌,现在的虫族真的能经受这样的动荡?还是说你们愿意以实际的损失,去换取一个虚幻的得益?”
泊松微微合眼:“你是一只雄虫,你不了解雌虫渴望雄性时的痛苦,你所代表的只有你的立场,是少数中的少数,却恰好契合主宰者们的想法。”
“我无法代表虫族,你也无法代表我。”肖歌喝了口茶,果叶的香气浓郁醇厚。
“我并不是为虫星政府开脱,只是客观地描述事实。理论上的对错,并不能直接套用到现实。”
“我听连先生说,你还是一名学生。”泊松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为什么说出来的话,会这么老成。学生,不该是最有朝气,最有冲劲的一群人吗?
“他们总是对所有黑暗的、不公正的东西,抱有最大的敌意。你怎么是个例外呢?”
肖歌沉默下来。
为什么他是个例外呢?
碰过壁,当然就知道难了。
戴黎按住他放在沙发边上的手,无声地安慰他。
虽然不清楚肖歌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在这里。
肖歌朝他宽慰地笑笑。
一派沉寂中,连柏召开口了。
“肖歌大人,您认为,无论如何,虫族都应该保留愿所机制吗?”
肖歌:“当然不是。这说到底并不是一个合理的制度,它甚至是荒谬的。”
柯林斯插嘴:“那么,为什么不支持变革呢?”
肖歌:“如果有更加稳妥的方法,为什么要选择激进?你以为什么是革|命?小孩子春游吗?自下而上的推动,那是□□,代表着流血与牺牲,动荡与混乱。
“更何况,矛盾还未积累到那个程度。目前,只有社会最底层的虫族才会被煽动。
“如果带动更上层的民众,政府只要同意微调功勋机制的各项额度,让他们能够更容易地接触到雄性,松散的同盟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人,都可以是机会主义者。”
柯林斯:“我没有说自下而上的革|命,如果是虫族上层参与推进的改革……”
肖歌:“谁来主持?”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肖歌停顿一会儿,继续说:“虫星政府表面上以首相为最高政治领袖,名义上以女王为最终统治者,可是,整个种族的实权,又在谁手里?
“没有。没有人真正意义上的把控了整个种族,权力甚至没有整合到同一派系。虫族上层如同一盘散沙,不存在任何一个人,可以稳稳压制所有反对意见,平衡每一个利益集团的诉求。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拿什么来推动改革?”
连柏召嘴角的微笑稍有收敛,眼中眸光显得有些暗沉,不过片刻,他又舒展开一个温和的笑:“莫议政事,肖歌大人。”
肖歌回看过去:“连先生还怕议论政治?”
连柏召眨了一下眼睛:“我只是个生意人。”
“嗯哼?”泊松轻哼出声:“生意人?什么时候正正经经和我做单生意?”
连柏召脸上挂着笑:“请不要随便说这么惹人误会的话,我和您之间的往来,不都是生意?”
泊松掩着嘴,打了个懒散的呵欠,他挥挥手:“算了,不和你扯这些,前几天有人送来了对天琴星的特有动物,瞧着挺有趣,一块儿看看?”
泊松的住宅很大,内里的建筑结构也复杂,一些设计本身就很有意思。前往目的地时,泊松也会随口介绍。
东看看,西走走,回神时,肖歌已经脱离了大部队。同样被落下的,还有连柏召。
总觉得……现在这个局面,不是一个“不小心”能解释的。
他们正身处一个独立的房间,室内布满各式各样的镜面,光线并不强烈,在无数镜面的多重折射下,仍保持着半明半暗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