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目疏朗,给人一种宁静而温和的感觉,此刻面容带着严肃,犹如神祇。他手中拿着那串小铃铛,口中念着经文,同时轻晃铃铛。
那艰难晦涩的经文在辛清梦口中有如缓缓流过的清泉一般悦耳动听,与清脆的铜铃声交织在一起,让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陷入一种空灵的境界。
叮铃!
叮铃!
……
铃声一声声响起,仿佛九天之上降落的仙音,洗清一切的怨恨与愤怒。那两个鬼魂便在这诵经声与铃声中变得越来越安详,表情越来越宁静。
那两个鬼魂对着老人的身影深深一叩拜,最后站起身,看像辛清梦与狐星河的方向。
那女性鬼魂对狐星河道:“大人,我知道你能看到我们,我们只有一个请求,恳请大人能够答应。我们的孩子茂儿才五岁,很快父亲也要走了……能否恳请大人给我家茂儿找一个归宿。我们发誓来生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大人你们!”
女性鬼魂眼中含着一汪泪水,在回归地府之前,她唯一牵挂的也只有自己这个可怜的孩子了。
狐星河轻轻颔首,答应了他们这个请求。
那女性鬼魂与男性鬼魂对着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深深一拜,而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间。
而后土坟的诅咒也被辛清梦破解,狐星河与辛清梦这才带着悲伤得几乎不能站立的老人,回到了山脚下的屋子。
狐星河与辛清梦将老人放在床榻上,而此时的老人寿命已至大限,只有进的气根本没有出的气了。他松弛的眼皮含着一包泪水,落在了那个懵懵懂懂的身影上,他费力地抬起手招呼道:“茂儿,你过来……”
那孩子扶着床沿乖巧地走到老人身边,兀自睁着一双眼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眸里带着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紧紧抓着老人的手,问老人道:“爷爷,你怎么了?”
小小的孩子已有一些早熟,他联想到曾经听来的一些话,直直白白地问道:“爷爷,你是不是要死了?”
老人用最后一点力气,想要翻过身来抚摸小男孩的脑袋,但这个动作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反而惹得老人喘气更加剧烈,老人道:“茂儿不要怕,爷爷是要死了,爷爷寿命到了……一把老骨头,也该是死的时候了,可怜我的茂儿……我的茂儿……”
老人连眼珠转动都十分勉强,他将视线落在狐星河与辛清梦身上,谁都能从他最后的眼神中读出来深切的请求。
那最后的请求就是,照顾好这个孩子,不要让这孩子孤零零的死掉。
狐星河轻轻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沉重压抑地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下意识抓着辛清梦的一只袖口,对着老人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见着这么小的孩子不管的。”
而辛清梦目光一直落在老人与小男孩紧紧相握的手上,也对着老人轻轻点头。
老人同时得到狐星河与辛清梦的允诺,终于放下心来,眼里的眸光一点点熄灭,那一直憋在喉咙的最后一口气泄了出来,老人的手就此垂了下去。
小男孩眼睁睁看着老人的变化,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转头问狐星河道:“哥哥,我的爷爷怎么不动了?”
他又对辛清梦道:“哥哥,我爷爷是不是生病了?你帮他治病好不好?”
狐星河紧紧攥着辛清梦的衣角,面老人垂死哀伤的目光他尚且能够面对,而小男孩这茫然惶恐的目光他却有些不敢看了。
从此这世间,小男孩最后一个疼他的亲人也没了。
辛清梦一直任由狐星河拉着自己的袖口,像是用这种方式在无声安慰着狐星河一样。在狐星河不敢面对小男孩儿目光时,不善言辞的辛清梦主动开口,轻声询问小男孩道:“你可愿意跟着我?”
那小男孩愣愣地望着辛清梦,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还抓着老人的手,呆呆道:“那我爷爷呢?我要跟着我爷爷。”
辛清梦道:“你的爷爷已经死了。”
这一刻面前这五岁小男孩的身影,似乎与那伏在案桌上无声哭泣的年幼的辛清梦的身影重叠。
此时也只有辛清梦能体会小男孩的心情,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缘分,他才会询问小男孩要不要跟随他的问题。
小男孩呆呆地重复着辛清梦的话语:“我的爷爷死了?死了……”
他抬起一张稚嫩的小脸,泪水无声地从脸颊落下:“死了是不是就和我父亲母亲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问题很残酷,却是小男孩必须面对的。
狐星河已经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便听得辛清梦用温和的嗓音说出最为残酷的话语:“是。”
辛清梦不会撒谎,甚至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安慰小男孩,面对小男孩无声的眼泪,他也只能沉默。
狐星河松开拉着辛清梦袖口的手,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来,牵住小男孩冰凉的手掌,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走吧,你爷爷把你托付给了我们,以后就乖乖跟着我们吧。”
小男孩重重点头。
这个年纪小小便承受了太多磨难的男孩,心智坚韧得无法想象,他将这份悲痛深深地埋在心中,哪怕是咬得嘴皮都裂了,也不肯哭出声音来。忍得身子都在颤抖。
等到狐星河与辛清梦埋葬了他爷爷,小男孩再也忍不住,踉跄着扑到他爷爷的坟前嚎啕大哭起来。
狐星河与辛清梦带着小男孩回到了金桂城,又报官告知了官府那四个抢劫老人的大汉的事情。官府很快派出人去抓捕那四个大汉去了。
而狐星河与辛清梦并没有立即回到客栈,而是打听到陈四年店铺的位置,直奔陈四年的店铺去了。
老人一家的惨事虽然都是由陈四年造成的,但这件事情仍旧疑点重重。毕竟陈四年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乡野泼皮,又是从哪里学到这害人的邪术的呢?
若是放着这传授邪术的人不管,这人间不知道又会发生多少惨祸。狐星河既然撞见了这件事,就不可能不管。
不过,当狐星河与辛清梦在打听陈四年消息时,又听到另外一个消息,来参加近侍选拔的住在另一家客栈的年轻人竟然在昨夜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房里,这事情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被店小二发现。
狐星河听到这件事,蹙了蹙眉,莫名想到,这件事会不会也和邪术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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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陈四年的店铺没花什么功夫就打听到了。陈四年四年前搬入金桂城中,用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笔钱财盘下了一间铺子,做着酒庄的生意。
因为他家的酒醇厚清冽,比其他酒庄的酒更受人欢迎,没到三年,陈四年的酒庄就已经发展成了金桂城堪称第一的酒庄。陈四年也成了一个富商,过上了富足又潇洒的日子。
陈四年有两个众人皆知的癖好,一是喜欢收集貌美的女子;二是赌博。他时常在赌坊一赌就是一整日,不到尽兴,绝不离开。
他的手气通常很好,偶尔有输钱,但总是赢多输少。这手气让不少人艳羡不已,啧啧称奇。
金桂城的深夜显得宁静而闲适,宽敞的石板路有阵阵凉风吹过,吹走人身上的热气,让陈四年因为激动仍有些滚烫的面颊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陈四年脸上带着快乐的神情,晃晃悠悠地朝着自家的酒庄走去。想到自己新纳的一房小妾那娇媚的脸蛋,陈四年不禁心头火热,小腹窜起一股热气。
他加快了步伐。
而在陈四年身后不远处,慢悠悠地跟着两道身影,如同闲庭漫步一般在大街上走着。
一人穿着青色的纱衣,身材纤细。一人穿着靛青色的衣裳,挺拔而沉稳。两人还推着一个木质的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虎头虎脑,身材孱弱的小孩儿。
狐星河与辛清梦跟在陈四年身后,一路看着陈四年进了庭院。庭院的大门从里面被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狐星河推着茂儿一路走到大门前,用手摸了摸茂儿的脑袋,问茂儿道:“想不想给你爹娘报仇?”
坐在轮椅上的茂儿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有些茫然的眼眸变得坚定起来,他比同龄孩子早熟得多,心智也更加坚韧,因此毫不犹豫点头道:“想。”
狐星河揉了揉茂儿的脑袋,轻声一笑道:“好。”
狐星河松开轮椅走到门前,白嫩的手掌直接按在那扇漆红的沉重的大门上,也不见用力,随手这么一按。只听“咯噔”一声,门后的锁便应声而开。
狐星河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陈四年的庭院中。
而辛清梦已默默接过狐星河的位置,用手推着茂儿跟着进入了庭院中。庭院里的护卫们听到大门传来的动静,立马巡视过来,只见到一扇半开的大门,并没有见到人影。
一时间有些疑惑,都以为是方才大门没有关好,因此被风吹开了。
狐星河与辛清梦找到陈四年时,陈四年正在他新纳的妾室房中翻云覆雨,屋子里不断传来娇媚入骨的长吟和男人扑哧扑哧喘气的声音。
就连狐星河面色都涌上了一丝尴尬,耳朵有些发烫。他直接用灵力封住了茂儿的听觉,以免这声音影响到茂儿。
他用眼神偷偷暼着辛清梦,闷笑着发现辛清梦从耳朵根一直红到了脖子。感应到狐星河偷偷打量的视线,辛清梦偏过头去,嘴唇紧抿,头上的斗笠压得极低极低,仿佛这样就能把整个人藏住一般。
狐星河嘴角抿了抿笑意,凑近辛清梦耳边小声道:“我先进去。”
狐星河见到辛清梦这副模样,便知道接下来靠辛清梦是靠不住的,这初入世事的单纯青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也不想让里面的场景污了辛清梦的眼睛。
就在狐星河想要进入房间时,辛清梦头别在一边,突然用手拉住了狐星河的袖口,狐星河回头挑了挑眉,便听得辛清梦用发颤的声音轻声道:“我去。”
看辛清梦的意思似乎和狐星河想得一样,都不想让对方见到里面的场景。
狐星河嘴角微微翘起,黑亮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愉悦的光芒,他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辛清梦的掌心。辛清梦的掌心立即就像被烫伤一般缩了回去,速度比眨眼还快。
狐星河扑哧一笑道:“放心,我闭着眼进去,很快就好。”
又安抚了一下因为突然被蒙蔽听觉而茫然无措的茂儿,狐星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而后合上了大门。
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脑袋从房门中探了出来。
狐星河伸手招呼辛清梦和茂儿进来。茂儿的听觉也恢复了,对着狐星河眨了眨眼,但狐星河神秘莫测的手段惊住了。
辛清梦推着茂儿走进屋中,见到屋子里的状况,也微微有些错愕,嘴唇微微张开。
因为屋子里的动静被封印住,一直没能传到屋子外面去。等到辛清梦进来时,才知道这间屋子被破坏得多么离谱。
案桌、木架和木架上的摆放品全部散落在地上。床榻整个直接塌掉,被子隆起一坨,露出几缕黑长的头发来。那个小妾直接晕倒过去,被狐星河用被子盖住了身体,而陈四年衣裳穿得乱七八糟,正颤颤巍巍地跪倒在狐星河面前。
从陈四年所穿的衣裳来看,这四年他过得极其奢靡痛快,衣服都是用的最好的料子,腰间系着香囊和玉佩。身材因为这种花天酒地的生活变得有些发福,眼眶浮肿无神,又暗藏着精明狡诈。
他伏在地上,时不时用眼神瞄着狐星河,那眼神惊恐中带着一丝贪婪,他爬上前,脑袋抵在狐星河脚前,颤抖着声音问狐星河道:“小的不知哪里惹怒了大人,惹得大人来兴师问罪?”
狐星河没有忽略陈四年那带着淫|邪意味,让人极为不适的眼神,他微蹙起眉头,直接向后退去,不让陈四年接近自己,问他道:“你可认识这个孩子?”
辛清梦推着茂儿走到狐星河身边,默不作声。他和狐星河似乎已有了一种默契,在需要与人交谈的时候,总是由狐星河出面。而他就像一个守卫一般,沉默而宁静地站在狐星河身边。
陈四年错愕地抬起头,正好见到坐在轮椅上的茂儿,他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异色,接着便深深低下头来:“小的、小的不认识这个小孩啊!”
狐星河冷哼一声,也不多废话,直接点明道:“他姓张,是张老头的孙儿。张老头你应该记得吧,还是说他的儿子张百民和他的媳妇李翠你记得更清楚?”
当狐星河提到这三个人时,陈四年身体已抖若筛糠,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坠落,在地面上晕染出一片水花。陈四年颤声道:“一个村的,当然、当然认得。”
狐星河冷声道:“既然认得,就该知道我们找你是来干嘛的!”
陈四年脑袋磕在地上,刻得砰砰作响,咬紧牙关道:“小的真的不知道!”
直到这个时候,陈四年依旧装傻充愣不肯认罪,狐星河眯眯起眸子,气得冷笑一声,直接将一个破旧的木牌丢在陈四年:“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陈四年脸色刷得苍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直接扑上前,想将木牌紧紧攥在手中。狐星河手一抬,那木牌直接飞出老远,让陈四年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