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星河厉声道:“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必须老实交代,不得说一句假话,如若不然,我就将这木牌烧掉。”
这木牌刻上陈四年的生辰八字,又用陈四年的鲜血浸泡了七日,早已成为陈四年的本命木牌,与陈四年福祸相连。若木牌完好,陈四年自然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若是烧掉木牌,则陈四年也会经历被火烧灼之苦,活生生被烧死。
眼见木牌被人拿在手中,陈四年自知翻不起一丝风浪,他脸色灰败下来,颓然道:“你问吧。”
狐星河看了辛清梦一眼,见辛清梦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直接问道:“你害死张百民夫妇的手段,是谁传授你的?又是谁教你这转运之法的?”
陈四年低着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道:“这个方法是我在一个地方那里学来的。我听人说有一处可以实现人愿望的地方,只要找到那个地方,说出自己的愿望,再付出一定的代价,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狐星河闻言眉头微蹙,见辛清梦的眸光也落在陈四年身上,显然对这件事情也十分关注。狐星河追问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陈四年回忆起四年前发生的事情,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时他瘸着一条腿,全凭一口气找到那个地方。当他说出自己的愿望时,迷雾中传来一道阴冷声音,带着嘲讽问他:“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陈四年还记得听到那道声音时自己的感觉,仿佛有一条毒蛇缠绕着他,在他脖颈后吐息,带着危险又冰冷的气息。
陈四年那个时候已顾不得许多,想着自己反正是烂命一条,全身上下连一个铜板也没有,索性豁出去道:“你看着拿,只要我给得出的都给你!”
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迷雾中的那道声音显得很是愉悦,对他道:“好,你的愿望我实现了。代价你先欠着,等到了时候我自然会来取。”
陈四年便晕了过去,等到陈四年醒来时,脑中自然浮现出转运之术的方法。他回去之后使用这种方法,果然将张百民夫妇的运气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自己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
四年过去,他几乎都快忘掉那件事,忘掉自己曾许诺的那个代价,没想到又被狐星河找上门来。
陈四年磕头道:“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看看能不能放过小的……”
狐星河手一抬,那角落里刻着陈四年生辰八字的木牌便自然而然落在狐星河手中。狐星河笑嘻嘻将木牌交给辛清梦:“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对阵法实在不熟悉,你就将这转运之阵给破了吧。”
陈四年听了这句话,顿时脸色大变,他视线落在张茂儿的身上,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凶狠。
“住手!你们谁也不能动那个木牌!”陈四年发狠似的扑上前,手爪伸向轮椅上的张茂儿,想将张茂儿抓在手里当人质。
张茂儿发出一声大叫,在陈四年扑来时拼命伸出细细的腿,去踹陈四年。
而就在这个时候,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同时出手,一人抓着张茂儿的一只手,将张茂儿“嗖”的一声从轮子中提了出来,同时向自己这边提去。
于是可怜的张茂儿虽然避开陈四年的魔爪,却被狐星河与辛清梦一人抓着一边,像个大头的稻草人一样悬挂在了空中。
张茂儿:“……”
狐星河“啊”的一声,没想到与辛清梦同时出手造成了如此尴尬的场景,顿时松开抓着张茂儿的手。
而辛清梦也好巧不巧地松了手……
“啪叽”一声,张茂儿像个南瓜一样摔在地上,差点没把那脆弱的骨头摔断。
张茂儿:“……”
差点没给疼哭出来。
狐星河用手挡住脸颊,实在尴尬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对辛清梦道:“你来解除阵法,我去收拾掉这家伙。”
辛清梦扶起张茂儿,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嗯”了一声。
陈四年看着狐星河一步步逼近的身影,用手撑在地面上不断后退,颤声道:“你、你不要过来……”
陈四年的面容因为害怕而扭曲,那浮肿的脸显得格外丑陋,狐星河实在不忍直视,直接一脚踢在了陈四年的脸上,将陈四年踢飞出去,“轰”的一声砸在了不远处的案几上,将案桌砸成了两半。
而辛清梦将张茂儿重新放在轮椅上,手中拿着那被血液浸泡变得深红近黑色的木牌,温和的声音轻轻念诵着繁琐的经文。
在辛清梦的念诵之下,那木牌上的怨气越来越淡,那怨气最后凝结出一击反扑,被辛清梦弹指化解,消散在了空中。
转运大阵已破。
陈四年与木牌的羁绊就此消散。
地上几乎陷入晕厥的陈四年突然抽搐起来,喉咙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身上的青筋迸起,手指在地上抠出一道道血痕,模样显得极为骇人。
狐星河想用手挡住张茂儿的视线,不让张茂儿见到如此恐怖的场景。张茂儿却转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狐星河,稚嫩的声音带着某种决心:“哥哥,让我看。”
狐星河一愣,发出一声嗤笑,没再阻拦松开了手。
辛清梦垂眸,视线似投落在狐星河身上,又在狐星河回望过来时仓促移开,轻声道:“他受到阵法的反噬,活不过今晚上了。他的魂魄作为代价,也被抽走了。”
狐星河点头,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张四年死了,可是问题并没有解决,他还要去张四年所说的,那个能实现人愿望的地方走一遭。
张四年死的模样极为凄惨,七窍流出血液,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某种极为可怕的事情。
坐在轮椅上的张茂儿却突然站了起来,用几乎连站立都站不稳的双腿走下轮椅,他仰着方方的脑袋,对狐星河道:“哥哥,把刀给我。”
狐星河扬了扬眉,隐约猜到了张茂儿的心思,从腰间取下那把短刀,弯腰放在了张茂儿手中。
张茂儿紧紧握着那把短刀,用极为不稳的步伐艰难地走到张四年的尸体面前。他眼眸里包着泪水,却极为坚定地抽出短刀来,两手握住短刀刺进了张四年的尸体中。一下又一下,直到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狐星河叹了口气,弯腰将张茂儿抱进轮椅中,用手掌揉了揉张茂儿的脑袋道:“走吧,仇也报了。”
狐星河与辛清梦并肩而行,身影消失在张四年的庭院中,身后的木门无声关闭,一切安静如常,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狐星河与辛清梦没有直接去张四年所说的地方,而是先回到了客栈。
张茂儿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在短短的一天里经历了太多事情,此时在发泄之后,已经疲倦地睡着了。必须先将张茂儿安放在客栈中,狐星河与辛清梦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两人回了客栈,径直上了客栈三楼的天字号房,狐星河看了辛清梦一眼,对辛清梦道:“就让他跟在你那边睡吧,我睡觉……不□□分……”
狐星河睡觉的姿势简直各种各样,和人睡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似的,紧紧缠在那个人身上,扒都扒不开。他怕他和张茂儿睡一起,夜里臭毛病发作,直接将张茂儿给挤死了。
只不过,辛清梦也并没有和人睡一张床的经历,听闻狐星河的话,辛清梦顿了顿脚步,似乎有些纠结,轻声道:“再开一间房吧。”
狐星河嘴角微微抽搐:“今夜就先让他睡我房里吧,咱们晚上不是还要出去么?”
辛清梦点点头,推着张茂儿的轮椅一拐弯进了狐星河的屋子。
他将张茂儿放在狐星河的床上,又极为仔细地替张茂儿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屋子一下子便安静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辛清梦用手压低帽檐,别过头去,不敢与直视狐星河的眼神对视。狐星河忍不住一笑,主动伸手牵住了辛清梦的袖子,鼻尖皱了皱,挪耶道:“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辛清梦嘴唇张了张,仿佛不知道该回些什么,隐约可见他发烫的耳垂。辛清梦声音轻得像一阵吹拂过耳旁的风,小声道:“我没有。”
就在两人说笑之时,楼下忽然传来有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么,又有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子死了,就在明月客栈!”
狐星河与辛清梦对视一眼道:“去看看?”
辛清梦:“嗯。”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写到狐星河与小梦梦带着小茂儿时,总有种在写一家三口的错觉(捂脸)
第64章
客栈的宁静被打破,仿佛一滴水溅入油锅,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炸响。
又有二十二岁的来参加选拔的青年死在房中!
这个消息惊醒不少还在熟睡之人,许多人披着外衣匆匆赶下楼来,聚集在客栈的大堂内,很快大堂的一二层楼都被人站满。
那个传回消息气喘吁吁,像是才从明月客栈跑回来,脸上还带着激动的赤红。
“我在明月客栈与好友正在饮酒,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人的惊呼,匆忙赶去看时,见到一人满面惶恐坐倒在一间屋子的门口,指着房门里面说不出话来。”
那人咽了咽口水:“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房间里面倒着一个血人,几乎看不清楚人形……听倒在门口的人说,屋子里的人是他的好友,也是来参加近侍选拔的,白天人还好好的,没想到晚上就遇害了……”
满堂寂静,唯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在极度的寂静后众人的情绪一下爆发,各种惊骇声议论声,吵得大堂比白日里的闹市还要喧嚣。
忽而人群蓦地安静一阵,两道身影从三楼的木梯上走下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青一蓝两道身影,穿着青色纱衣的身影纤细灵动,模样精致小巧,眼波流转间自带狐媚;穿着深蓝色简单衣袍的男子头戴斗笠,默不作声走在青色纱衣男子的旁边,气质温和出尘,宛如林间的清风与山岗上的明月。
狐星河径直走在那传回消息的人身边,挑眉问他道:“明月客栈在哪儿?”
那人被狐星河的相貌一惊,结结巴巴道:“直走穿过两条街道,再、再左转便是……”
狐星河嘴角一笑道:“有劳。”
他便穿过人群,仿佛逆水而行的一条游鱼般走出客栈,而那头戴斗笠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则跟在狐星河身后,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一轮半弯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天际,惨白的月光洒下,于是周遭的一切便笼罩在这惨淡的月光中,显得冷清而肃杀。
直行穿过两条街道,而后左转,果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明月客栈那悬挂在门口的木雕的牌子出现在狐星河眼前,漆红的大字被在白惨惨的月光一照,显现出几分鬼魅来。
明月客栈已被官府赶来的人围住,不让住在明月客栈里的人进出。四个佩刀的官兵守在明月客栈门口,戒备地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狐星河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朝着官兵们走去,带着辛清河直接在官兵们的眼皮子底下走近了明月客栈中。
辛清梦算是修道人,而非一般凡人,是以狐星河可以大大方方地展露自己的一点点实力。
明月客栈里的住客都被官兵们赶回自己的住房,而发生命案的那间客房则被官兵们围了起来,里面有仵作正在检查那具血淋淋的尸体。
这房间里的景象简直惨不忍睹,遍地都是血液,印着不少血手印,案桌打翻在一旁,房间里的装饰也碎了一地。想来是那人死得极其痛苦,在死前经历过好一番挣扎。
在看那具尸体,几乎已看不出个人样,全身上下几乎每个毛孔都浸出鲜血,将衣裳和头发都浸湿完了。
那仵作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这具尸体,脸上一直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仿佛见到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仵作对正在记录案件的人道:“死者的尸体上除了几处创伤之外,再没有别的伤痕。而且从现场来看,这几处创伤也是因为死者疼痛难忍,掀动案桌与屋内陈设时造成的。更不可思议的是,血液从死者的每个毛孔中流出,仿佛被无数根针同时插入毛孔一般……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狐星河与辛清梦站在门口,早已将屋里的景象都收入眼中。狐星河被屋子里血淋淋的景象弄得有些不适,忍不住看了辛清梦一眼。
他个子没有辛清梦高,从这个角度平平看去,堪堪只能看到辛清梦光洁的下巴和修长的脖颈。不过那股不适感,在见到辛清梦的一刹那还是有所缓解。
狐星河问辛清梦道:“你怎么看?”
辛清梦转头,狐星河感到辛清梦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不过那股视线却又很快移开。辛清梦似乎察觉到狐星河的不适,他伸出手,深蓝色的袖口垂落在狐星河眼前,挡住了狐星河的视线。
辛清梦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如月光下的清泉缓缓流淌:“有术的气息,这人是被人用邪术害死的,他的魂魄已经被抽走了。”
狐星河气鼓鼓地用手挠开辛清梦的袖子,嫌这袖子妨碍了他的视线。辛清梦这样,不就把他当个小孩?要是把他的年龄说出来,估计能把辛清梦给吓死。想到这儿,狐星河忍不住扑哧一笑。
不过他忘了,他现在还是隐身状态。
这平白无故的传来一声笑声,在这深夜里仿佛有鬼魅作祟般,让人从背后窜起一股凉意。
正检查着尸体的仵作手一顿,脸色青黑,强自镇定着。而那正记录案件的人,差点没把笔杆丢掉,正满面惊惶地打量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