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元白低着头说,“我给进度拖后腿了。”
“……”过了会导演也消了气,摆摆手,“忘词也正常。算了,你就这么演吧,我们后期配音。”
赶进度,也就只能这样了。
可怜的童工啊,导演心里腹诽着慈航文艺这万恶的资本家公司,从镜头里扫了眼元白眼睫扫下来的淡青色阴影,真是没法怪孩子。
第二集 是元白被欺负惨了,第三集是校霸为了给小弟出气,坐实了校霸之名把校草给揍了一顿。
——揍得有点惨。
校草家里也是有点背景的,当然不能善罢甘休,找上门去就要校霸赔礼道歉。
校霸不服气,明明是他们先欺负人的——可是校霸他爹这次很生气,不听他解释。
“你说是他们先惹事,可现在人家进了医院,你浑身上下有一块伤吗?”
陆曜冷淡道:“……我没受伤,但是我的人受伤了。”
“你的人??”校霸他爹更生气了,“好小子,你还早恋?
“?”校霸心想什么跟什么,一把扯过躲在后面想溜走的元白,把他扯到面前,向老爸出示自家小弟缠了好几圈的脑袋瓜。
“我的人受伤了,我很生气。”陆曜压下眉眼,带了丝戾气,“那些捉弄人的,就应该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在医院躺着的校草咬着牙,流下了不甘的泪水。
“我一定……一定要打赢他。”
校草他爹劝阻道:“你打不赢的,哎,咱在学习上碾压他就可以了。”
回到陆曜家,校霸爹愣愣看着惨兮兮的元白:“这……是你打的那些人干的?”
陆曜推推元白,要他把事情说一遍。
元白摸摸脑袋,虽然是那些人干的没错,可是自己脑袋上的伤却是假的啊。
来之前,陆曜自己拿纱布给他缠的,还叮嘱他演的像样一些。
见元白踌躇,陆曜背对着自己爹冲他眨眨眼。
元白遂眼一闭一睁,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哭诉了五分钟,另外有感情地讲述了陆曜当初是如何英勇地从小混混手里救了自己,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那些人都是对他有偏见错怪他。
——实际上这一部分剧本上没有具体的词,是元白即兴编的。
旁边戴着口罩暗中观察的编剧小姑娘内心“嗯”了一声。
我儿咋又freestyle了呢?
还free得挺好。
我就说不用写词吧。
校霸他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没听完就给校草爹打去了电话,两个大人在电话里火药味十足地呛了起来。
校霸便拉着小弟坐下来吃点心,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一边听他爸吵架,一边观察小弟吃点心的神情。
太瘦,下颌尖尖的,头上顶着个滑稽的绷带,边缘已经有些散开了。坐在沙发上,上身弯下来几乎贴着腿,凑近了看那些点心。
为什么凑近了看,当然是因为近视——他新配的眼镜又被校草那桶水报废了,摆设似的夹在鼻梁上,随着少年低头的动作滑落下来,将将卡在鼻尖上。
校霸眼镜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小弟脸上转悠,终于忍不住说:“你想吃就拿,干看着能抵饿?”
小弟懵懂地随着他的话抬起眼,校霸看一眼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差点咬到舌头。
“……”陆曜咽回想说的话,摸摸鼻子,不自然地屈起了腿。
偏生小弟还一脸不明白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指令,没有指令他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似的。
“吃。”校霸简洁生硬地说。
元白还真有点饿了。
他早上就没有来得及吃饱,最近身心消耗量又很大,肚子在咕咕叫的边缘徘徊。
于是陆曜一声令下,他立马低下头,一把抓起糕点往嘴里塞。
浓郁的桂花香气,一丝丝的甜又不腻,软酥酥的,一咬就碎掉化在了嘴里。
剧组不愧是会生活,连道具都买的沂南山庄家的限量版,实在是太好吃了。
小弟习惯性卷了卷舌头,把唇边的残渣舔掉,手指也凑到嘴边,但临了眼睛瞟了眼校霸,慢吞吞又收回了手。
眼神里吃到好吃的东西的兴奋满足还在,抿抿唇,眼睛从糕点盘子上一晃而过。
移开,去看还在吵架的校霸他爹。
但果然没什么好看的。
陆曜低下头,吞下隐藏的笑意,再抬起头若无其事道:“再吃两块。”
“卡!”
这一条结束,导演十分愉快,表示完全可用。
“好,这个状态很不错,我们就这样拍。”导演赞不绝口,“你们两个小朋友眼神很有戏啊?继续保持。”
陆曜盯了导演一眼,偏过头。
元白对“两个小朋友”的说法也有些抵触,但他主要是觉得自己不是小朋友了,陆曜还是。
下面拍别人的戏,元白拿着剧本在一旁背词,哎,记不住啊记不住。
陆曜把那碟用过了的道具拿过来,放在他面前。
元白垂眼,跃跃欲试:“吃掉道具真的没问题吗?”
“道具嘛。”陆曜淡然自若地自己拿了一块,咬了口,自然道,“就是给人吃的。”
元白于是心安理得地把剩下的糕点都解决了。
一旁一直在口罩下面姨母笑的编剧小姐,无比庆幸自己这戴上口罩过来的举动。
可惜这满口的糖,只能自己独吞,不能和同好们共享。
啊啊啊啊kswl!
*
当天拍摄结束后,剧组凑一块吃了个高档的夜宵。
赵妍感慨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时间仓促。咱们活动经费充足,等戏拍完,请大家去棋园吃饭。”
棋园,人均消费三四千打底的地儿,上不封顶。
这份壕气让很多人打起了精神。
Alan道:“我挺想去的。”
祝明羽道:“我也想,不过赵姐这口气可真壕……”
毕竟一个剧组人不少,就算是他们这种小剧组,林林总总加起来,百来号人呢。
他们在那讨论吃什么,讨论得兴致勃勃,手里的小龙虾瞬间就不太香了。
元白却没有参与谈话的性质,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手放下,因为困倦疲累溢出来的生理性的眼泪挂在卷翘的睫毛上,低低垂着,眨眼时顺眼角划下来,一片晶莹。
他恹恹地坐在椅子上,太久没有动了。
陆曜眼一抬,就见元白身子一歪,顺着墙一点点往下蹭,直到落到他肩上。
对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几个成员都看过来,祝明羽笑想调侃两句,却被Alan拉了拉。
陆曜没有动弹,他仍然保持着刚刚劈开腿的坐姿,右手单手拿着手机,眼睛落在手机屏上。
左肩被少年的脑袋枕着,微微沉的重量。
陆曜又划了划手机,收起来,转头对隔着几个人的赵妍说了句什么。
赵妍看了眼元白,赶紧挥了挥手,声音抱歉:“哎呀不知道这情况,行行你们先回去。本来也快结束了,你们这车也不好打,要不再等一下一起……”
“有车。”陆曜简单地说,低头看了眼元白,把他扛起来带走了。
只余一群人悄悄噤声行注目礼。
等他们出了门,赵妍才叹了口气。
她自觉愧疚,眼睛望了眼剩下几个小孩,心里一片温柔,抬手摸摸离她最近的祝明羽的头。
“你们也辛苦了,等下回去快快休息,明天……”
赵妍其实长得挺软妹子,但行事态度雷厉风行,经常让人忘记她的性别和外表。从小被她骂到大的祝明羽惊恐无比,缩到一边,声音战战兢兢:“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赵妍:……
摄影棚在西郊影视基地,离家很有一段路程。
alpha虽说理论上是扛着元白,实际上由于体型差,和抱也差不离。陆曜单手箍着怀里少年的腰,掌控得很牢,却又不敢用力,掌心捏着一层汗,怕他掉下来,又怕把他弄醒。
睡着的人迷迷糊糊地圈着他,下颌蹭在他肩背上,碎发穿过薄薄衣料刺着他的背,微微的痒。
一呼一吸都是淡淡的奶味。
陆曜屏息,下一次呼吸却更重,连带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震动。
长夜暗淡,市郊夜间车辆很少,路灯却明亮非常,从不远处的大路照过来。漫天的星,沉默地注视着人间,一亮一灭之间,也像呼吸。
不多久,一辆加长礼车从大路驶进这小巷,毫无声息地停在两人面前。
司机下车,拉开车门,看着陆曜小心翼翼把怀里的人放入后座,不禁微微一笑:“好像长高了一点。”
陆曜沉思着看了看放下后就自动在床上躺平的元白,车里淡黄色的微弱灯光下,少年把脸对着靠垫,背对着他,腿舒展伸开,又长又直。
“确实。”他说。
第42章
陆曜一路把元白抱上楼,到了门口停下,换成搀扶的姿势。
王女士打开门,惊讶地看着自家儿子站着睡觉的奇景,赶紧想接过去,却听陆曜说:“阿姨,我来吧。”
他又用那个半抱半扛的姿势把人弄到了房间。
陆曜对这房子轻车熟路,放下熟睡的元白,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解开袖口的扣子,把袖子挽上去一截,站起来对王女士又轻声喊了声:“阿姨。”
他声音那么轻,搞得王女士也莫名小心了起来,跟着捏着嗓子:“小曜,你把他弄醒让他自己走呀!这么一路扶回来多累着你。”
陆曜眼里浮现一丝笑意:“不累。”
他又看了眼元白,道:“阿姨我走了。”
王女士一路送他到楼下,看着车开走,温柔地叹了口气:“这孩子。”
太实心眼太靠谱了,要是自己还有个孩子是omega的话……。
咳,也是想太多了。
王女士沉思着,回来给儿子脱掉外套鞋子,擦了把脸,关上灯,掩门出去了。
沉沉的黑夜里,床上的少年翻了个身,眼皮子不安地眨动,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梦境。
虚软无处借力的感觉在梦中侵袭着他,脚尖在冰凉的布料上一下一下蹬动,仿佛在被什么压制着,拼命挣扎却没有结果。
太过陌生的反应让他在梦里委屈地哭了起来,无法控制的眼泪从眼角一点点溢出来,渗进枕巾里。他手指抓着床沿边缘,用力到指尖泛白,心理上承受着极重的威压,甚至喘不过气。
最后他侧身弓起,像婴儿一样抱着膝盖,微红的鼻尖一抽一抽,像哭过的人抽噎着吸鼻子,又像在寻找和捕捉某种他需要的东西。
一夜过去,天光微亮,手机闹钟已经尽职尽责地开始响。
“铃——”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准确捉住手机,划掉了闹铃。
下一秒,被子被一把掀开,元白猛地坐起来,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
“宝宝?”外面王女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大不小的声音唤他,“起床了啊,你说周末也要六点起……”
元白倒吸一口气,顾不上思考,跳下床拎起床单就往洗手间冲。
然后返回来,把被子抖开,盖在床上。
“宝宝?”王女士推开一道门缝,只见床上平平坦坦,洗手间门关着,里面传来水声。
“自己起来了呀。”王女士笑眯眯地重新关上了门。
元白仰着脖子冲澡,昨夜没洗澡睡了一夜,身上难受死了。
再加上……
他瞥了眼静静躺在桶里,显得很无辜的床单。
纯白底色的床单中间,赫然有一块糟糕的湿痕。
元白闭上眼睛,低头冲掉头发上的泡沫,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他到底梦到了什么?明明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有干掉的泪痕,应该是个噩梦才对,怎么会这样……
“宝宝,车来了。”
元白没精打采地坐在桌边吃早饭,王女士小心翼翼凑近给他添了点牛奶。
“你感觉怎么样?”王女士询问。
元白一惊,不敢抬眼,含糊其辞:“什么怎么样?”
应该没有看见床单吧,他给丢进洗衣机里了,这会儿该在烘干了……等会拿出来原样铺好,肯定没问题,不会被发现的!
“就是感觉身体怎么样。”王女士道,“休息好了没?昨天晚上就那么回来,真是把我吓一跳。”
元白咬了咬勺子,下意识问:“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王女士“嗨”了一声:“当然是小曜送你回来的,那孩子对你真是没得说,你呀,不能老这么没心没肺理所当然的,也要道谢知道么?”
元白怔了下,他对昨天拍完戏后发生的事印象很模糊,最后的记忆好像是大家坐在一起吃小龙虾来着……
难道那时候他就睡着了吗?陆曜把他送回来了?
王女士起身去厨房,从窗口看了眼,道:“哎呀,小曜在底下呢。”
“诶?”
元白放下勺子飞快跑过去,推开窗户,底下陆曜正抬头往上看,两人视线对了一下,陆曜朝他招招手。
“我就下去。”时间太早,邻居还在睡,元白用口型对陆曜说。
陆曜却让他把早饭吃了再下来。
元白咬着片面包,背了个小包几步蹬下楼。
出了楼道,早间清凉的晨风拂面,阳光已经很明亮了,附近没什么人,只有小花园里几个老人在晨练。
陆曜站在车前,长身玉立,穿了身舒适的运动装,两手闲闲插在兜里,就那么站在那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