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所以前面五十米,是用来搜身的?”
也是。
否则,这段距离就太多余了。
“嗯,类似安检,检查人员有无携带违/禁/品。”秦墨又道:“可能是设计系统时,防止研究人员里面有内鬼,当然,顺便防我。”
虽然因为核心区与想象中截然不同,但听王霁说过这个地方。
进系统前,那家伙就是被这里面的玩意儿差点分尸。
“比如你把弹夹抛向走廊。系统会在0.01秒做出反应。然后,你会立刻听见,那个熟悉的机器合成的人声……”
作为知情人员,王霁当时善解人意地为戚砚解释:
“[检测到危险物品。]
[正在销毁。]
识别孔瞬间弹射出红色切割线。
网状旋转、聚集、铺上整条走廊。
弹夹消失。
准确说,应该是在肉眼还未做出反应时,就被切割成粉末。”
戚砚啧啧嘴,问王霁什么办法可破。
对方答:“不拎点儿炸/药去,还能用什么炸毁核心计算机。用爱吗?还是责任?”
想到这儿,他歪头去看秦墨。
只见他掏出别再腰间的枪来:“小状元,连线题会做吗?”
“嗯……”他整个人还有点恍惚,没回神时,就发现秦墨已经扣动扳机。
子弹正中识别孔。
倏然间,其余切割线铺天盖地地包裹住那颗子弹。
顺带识别器,瞬间化为乌有。
啊,不愧是十几岁就参加特训的考生。
两人枪法极好。
比肩而立,射击速度完全重合。
没几分钟,走廊最后一个识别孔也失去了基本能力。
两人收枪,大大方方穿越识别区。
“我刚刚把末日之后考场里的自毁系统打开了,正在倒数,半小时后就可以完全启动。”所以,这半小时,只要保证系统不能再次求救外援就好。
识别们敞开,巨大的计算主机出现在眼前。
戚砚记得这台设备,与Sam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其实你也找到自毁程序了,对吧?”率先摆弄起操作页面的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一时间,他没办法说话,就稳稳点头。
“别担心,你爷爷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人总是会轻易猜中他的心思。
戚砚深吸口气,道:“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
但是没办法证明老头的清白。
那个程序,就是哈莉。
“要不是看见绑架哈莉的老头也是设计师的一员,我真可能忽略掉了这个不合理的行为”那老头,哪有必要去抓个普通考生。
那时候,戚砚才发现自己也难逃灯下黑。
在系统一年半,他也仅仅遇见过哈莉一个未成年考生。
系统挑选考生,还真不至于把年龄下放成这种程度。
“所以,她是在特训时进入系统的。”秦墨安抚道:“跟我一起进考场,到现在还是个孩子,你认为她是真人?”
戚砚只管听,等着他解答。
“她是AI,类似于机器人。仿真程度高到与真人无异。”对方继续,“但由于某种原因,可能当年系统的防护程序太强,她只能关闭系统,进入自我保护期。”
“嗯,真简单啊,我却没想到。”似乎在自嘲,他答:“没关系,我也答应了哈莉,一定会把她带出去。”
[有外部信息,请查收。]
提示音截断两人的话。
“能直接联系核心区的,只有主设计师团队。”秦墨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些晦暗。
抬起时,发现空中出现一块冰蓝色的投影。
“是……Sam。”戚砚端详着画面,不自觉道。
但是主设计师在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所以这是……
[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画面里胡须花白的男人开口,目光黏在秦墨身上。
戚砚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
“是吗。”青年侧脸去看四周,继续道:“但把这些自主意识输入主机,不如留口气写医嘱。”
[你还是这样。]
男人浑浊的眼瞳里,似乎流露出些喜悦。
“我不想和你废话。”
[不要这样看着我,亲爱的,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开心。]
“他不是Alan。”连戚砚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扬声打断他们,甚至语气还夹着明显的愤怒。
果然,对话的两人朝他看来。
“你要想说遗言,想叫什么亲爱的,我警告你换个人。”
[不,小伙子。我要告诉你,他就是我的Alan,我亲自挑选的人不会出错的!]
啊,这老头,八成是单身久了。
戚砚忍着怒意,“你挑的?明明是他自己跑过来替换自己表弟,这就是你口中的亲自挑选?”
[你说什么……]
“我说,你挑的人,都死了。没一个活下来,这个人,不是什么系统工具。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他只管反驳,不理会一旁的秦墨要怎么管理表情。
[不,亲爱的!你告诉我、告诉我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太想你了,我想你和我,永远留在这里……]
永远留在这里?
留你妈妈。
戚砚黑着脸,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主机炸了。
“他说的对。”秦墨似乎思考着,口吻中尽是欣慰,道:“当年,我只是想帮弟弟考试而已,所以准确来说,你一开始就没找对人。”
沉默。
还是沉默。
须臾后,画面才重新传出人声。
[不可能……Alan……]
“你心知肚明,我不是Alan。”他低头,指腹轻触屏幕。“我现在,以后,都属于刚刚那位先生。当然,亲爱的这种称呼,也只能他喊。”
[您好,请选择广播对象。]
“全系统。”
[请选择广播内容。]
“各位参考员、考生们,系统将于二十分钟后自毁,请所有人员准备离场。”
语罢,秦墨才轻松地仰起脸,对着投影里那张呆滞的面容,道:“Sam,你知道Alan当年为什么让你离开清理者吗?”
[……不,你不是Alan,你不要说。]
“当然不是因为看不起你。”他与那双眼对视:“是因为清理者的下一步目标,是消灭变异人种……”
[不,你闭嘴……]
“他不想让你参与其中,就算是变异人的血,Alan也不愿它沾染上你的手。”
毕竟,Sam是Alan从小到大,发誓要守护的人。
因为情感波动太多强烈,Sam的投影有些迷糊。
他不可置信地捂住嘴,但还是发出呜咽声来。
他记起很多年前,Alan在落着雪的街道里,接下他手里那块手帕时的表情。
Alan说:“不冷吗?还去排队买这个。”
“不冷,来来来,快收下,送你了。”
Alan:“咳咳…那就谢了。”
“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感冒了?”
Alan:“嗯、嗯没错儿,所以明天,一起去晒太阳吧,Sam。”
“切,明天哪有太阳,连续暴雪好嘛?”
Alan:“那就后天,或者下个星期,总会有的……”
“好好好,赶紧走吧,看你脸都红了。”
Alan:“你的圣诞心愿是什么?”
“当然是毕业考个好学校,混蛋。那你的呢?”
[系统主机损坏、主机损坏,修复失败。]
[重启失败,正在自毁。]
[请所有人员撤离,倒计时。]
Alan抬眼望向他,兴许是空气太冷,眼底布满湿气:“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晒晒太阳……”
[三……]
等雪停了,你躺在树下晒太阳,总会迷迷糊糊入睡。
[二……]
那时候,我才能偷偷亲吻你的面颊。
[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感谢观看。
第77章 万里
–
一道闪电划开深不见底的夜幕。似乎是足够照亮整个地球的白色光芒,让所有酣睡的人们蹙起眉头。
“轰隆隆——”
没过几秒,爆炸般的轰鸣让他们完全清醒过来。
就连深夜未睡的人,也吓得几乎丢掉手里的东西。
人们恍然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不论在任何地方或者时间,都没听到过这样暴躁又刺耳的雷霆。
那白光几乎要把深色的窗帘撕破,映着人类眼瞳独特的反射弧,一时间惊恐无处安放。
……
C8后方的家属区,青年举足无措地望着虚空,终于感受到来自心底的、一丝微乎其微的摇晃。
他盯着地板上那只泛着寒光的尖刀,深深屏住呼吸。
似乎是怔了几分钟,赤着脚,举步维艰似地往窗前走。
窗未关拢,灰黑色的窗帘的疯狂地拍打着墙壁和临近的高脚圆木桌。
雨声肆虐地霸占着听觉,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盯着桌面上的相框,声音疲惫又倔强:“差点忘了……”
左手去握紧了右手腕,触感温热又粘稠:“你们不会回来了……”
相框里,嵌着一对夫妻的照片。
白蓝色的西服与婚纱,眸色淡。
摆好相框,他走去客厅,跪在低矮的柜子旁翻腾了快十分钟,才找到很久之前买的绷带。
手口并用地胡乱缠了几圈,把血止住。
静脉果然表浅又脆弱。
研究院的老师没骗人。
伸直腿,他终于瘫坐在地板上。
长达数年的独居,让他的皮肤显得极其苍白,眼底青黑,眼中满是红血丝。
西服裤露出的脚踝上,还有训练时留下的淤青。
[滴——]
茶几上的电子钟模仿着人声。
[晚上十一点整。]
“……”眯起眼睛,忍不住撇嘴,他心里跟着暗骂了一句。
还剩下两个小时。
转脸看向漆黑的玄关处。
十五年前,他们就是在凌晨一点离开的。
大雨、夜幕死沉,然后再也没回来。
“不会回来的…都不会回来……”他扯下上臂那根黑色绸带,满脑子是今天葬礼上亲朋好友的安慰。
小声的念叨终于慢慢变成呜咽。
“为什么你们都要走……”
–
“戚砚,来担任你父亲的职位吧。”
“可我不想”
“为了家族,你别无选择。”
“我不想,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最合适。”
“……”
–
“戚砚,既然大叔死了,你就来当队长吧。”
“我不想。”
“为什么,你是想让我们都死吗?”
“我只是不想。”
“可你最合适!”
“……”
–
“戚砚,你帮我出系统吧。”
“……”
“只有你可以,你会帮我吧?”
“我……”
–
“戚砚,来我身边吧,嗯?”
“……”
“快醒来吧,好不好?亲爱的。”
“……”
“别哭了,我心疼。”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爱你。”
“……”
不是因为最佳选项……
是因为热爱。
–
中八区病房内,心电监护“滴滴”响着,戚砚掀开酸涩的眼皮。
朦胧中听见,床边的护士惊呼喊人。
“兔崽子,醒啦?”
他没怎么有力气,记忆与混乱的梦境交错,让人不敢辨认真实。
“爷爷……”
“嗯,感觉怎么样?我就说嘛,怎么这么不禁炸。”老人哈哈一笑,坐上椅子。
“您……过的好吗?”自己这是,死了?
“好好好,天天喝茶打麻将,时不时去找人跳舞。”
“嗯…那爷爷,我得回去了,有人在等我。”戚砚吞口唾沫,酸软的手臂试图支撑上身重量。
“往哪儿走?”
“我…得活过来,有人在等我,爷爷。我不能陪您了,我必须……”
“啧,兔崽子,就那么急着去谈恋爱。”
“不、不是,爷爷,我…不能死咳咳咳……”戚砚管不了这么多,掀开被子就下床,胸口的监护贴片扯的七零八落。
老人这才按住他,无奈命令道:“给我躺下,谁说你死了,慌个屁。”
“那他呢?咳咳…他在哪儿?!我不能留在这儿!”问到一半,眼泪就不听话地砸到床单上。
“不是,居然哭了?兔崽子,老子死的时候你可是一滴眼泪没掉。那家伙死了,成了吧。”
“死了?咳咳咳…不、不可能……”
老人怎么也没想到,床上这个躺尸半月的乖孙子,听到后直接跳下床,往病房门跑。
“嘿,你瞎跑啥?!”
病房门被人拉开,戚砚抹掉眼泪,脚下泛软,整个人就落进个怀里。
“怎么哭了,嗯?”
正想推开来人的手,就这么僵硬在原地。
“秦、秦墨……”他抬起头,恍惚出神地望着眼前这张脸。
眉毛、眼睛、鼻子……
没错,是他。
“嗯,是我。”秦墨把人轻轻揽进怀里,指腹摸上他脸庞的细小伤口。
“刚醒就哭鼻子,这么想我啊。”
“谁想你…我……”
“咳咳。”老人扯住戚砚宽松的病号服后领,似乎是不满:“滚回去躺着,老子出去了再倒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