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那我来。”三分愤怒明显扎耳。
“秦——嘶……”还没叫完整,戚砚就倒抽了一口冷气,也不敢动了。
就看着秦墨蹲下去,把酒啪的一声搁地上,开始掀自己的裤腿。
裤子是黑色的,棉麻布料。听见刚刚的吃痛,他更加小心了。
直到布料被悉数卷上笔直的小腿,那些隐藏在暗色里的伤口才露出来。
一条条新鲜的,冒着血液的口子,像绳子般缠绕上这只脚踝。伤口吃的很深,总共十几条。
更可怕的是当事人还满不在意的把一条绸带直接系在伤口上。
秦墨真地想把整瓶酒浇上去,让他好好疼一疼。这样大概就不会逞强了。
可是真正上手时,手指连一丁点力气也不敢使。
坐地笔直的戚砚被人握着一只脚踝,方才脸上滚烫的感觉又加重。
他不敢说话,生怕秦墨抬头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
“刚刚是想直接去睡觉?”身下的声音语气不好。
戚砚不回他。
可那只手从脚踝一路向上游/走,戚砚心里跟着发毛,忘记了动作。直到手指在他小腿肚上不重不轻的掐了一把。
戚砚的脸轰地一下着了。
“疼死你。”秦墨却继续帮他消毒,似乎只是为了教育他。“难不成鞋带是刀片啊?”
戚砚咬着嘴唇,别过脸去回答:“是……是钢丝。”
说完,他明显感觉脚踝上的动作更轻了。
等秦墨帮他包扎完毕,又将那条腿轻轻放好,手指不免掐着白皙的腿,却发觉触感极好。
戚砚的脸色恢复的差不多,借着包扎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好了,吃饭。”那人坐到对面。
“……嗯。”这回他没拒绝。
烤肉明显是那位亲自做的,因为味道很一般。戚砚终于找到那句“不饿也得吃”的源头。
“会留疤吗?”对面忽然传来声音。
留疤?
一时间不知道在说什么,戚砚反应过来之后才抬头:“还好,我不是疤痕体质,不过多少得有点儿。”
前面半句时还切着肉块,后面半句叉子就戳盘子上了。“知道吗?以后别老是留疤,不好看。”
不好看?
戚砚嘴角一抽,炉头不对马嘴地回:“你又不看,瞎操心什么?”
说完,他肠子都悔青。“……”
靠,说的什么玩意儿。
眼见着对方停了几秒动作。
秦墨才放下叉子,正经地科普起来:“知道被怀疑是女巫的“疑犯”要怎么进行初步筛选吗?”
他继续:“要在他们身上寻找“魔鬼的记号”,也就是“魔鬼跟行巫术的人订下协议后,在他身上留下的可见标记”
戚砚边吃边点头,活像个投了篓子的学生。
“官员会彻底检查他们身上的每寸皮肤”,搜寻特殊的记号,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他们会在胎记、疣、疤痕等地方扎一根针,如果被扎的地方没有流血或看来不痛,就会被认为是“魔鬼的记号”。”
戚砚的关注点:疤痕?针扎?
秦墨的关注点:彻底检查、众目睽睽!
“嗯。”
不想做紫薇的戚砚点头。
吃完最后一口肉,他才问:“就这样筛选?所以说,至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对吗?”
至少被扎不是被砍。
可惜对面的人不配合地摇头,
“他们怎样断定一个人有没有行巫术,其中一个方法是把“疑犯”绑起来,放进一池冰冷的“圣水”中。”
“如果他们沉下去,就会被拉起来,不算有罪。如果他们浮起来,就会被视为巫师或女巫,然后就地处决或被押去受审。”
可是这人啊,特别是死人,很容易从水底浮起来。这测试时间越来越长,有更多人逐渐支撑不了多久,在测试中断了气。
“除此之外还有火刑,烧伤嫌疑人,看伤口形状符合他们的预期吗。还会有烙型,让人坐上一根烧红的铁柱。”
戚砚盯着秦墨,一双眼睛在烛光里忽明忽暗。一会,他失笑般道:“真想不到,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比任何虚拟系统的规定要恶心多了。
他眼睫微垂,有两小排阴影打在眼下。“那要是承认了呢?”
对面的人放下酒杯,也不知面色是悲是喜,声音波澜不惊道:“一方面,因为这些绅士们是讲证据的,他们更希望听到女巫亲口向大家承认自己是女巫,否则会有损审讯的权威性。另一方面,绅士们也希望女巫能供出她的同谋,这样才能把隐藏的其他女巫一网打尽。”
所以承认了,要么死,要么拉上几个人一起死。
很多人都会选第二个。
正当他蹙眉思索着什么时,秦墨已经不着痕迹地走到他身边。
一只手揽上他的肩头,另一只手向下伸进了腘窝。
“你、你放开,我自己可以。”戚砚这回机敏了很多,两只手应激性地去推秦墨的胸口。
“是吗?刚才谁在哪儿呼吸不稳的?”秦墨还是直起腰将他抱住。
呼吸不稳?
那是因为你的手一直乱摸好嘛?!
戚砚想吼他,却觉着丢脸,没说。就自己嘟囔了一句:“那么远的路我都走过来了。”
“是是是,你厉害。”头顶有声音无奈的回答。说完戚砚便被扔在了床上。
他“啊!”了一声,不是因为疼。
秦墨也“啧。”了一声,凝视着穿了麦色衬衣的人,此时两只胳膊撑着抬头看他。眼框湿润,眼睛微微泛红,嘴唇是淡淡的粉。
真好看,他想。
“那、那我睡了。”戚砚转脸向窗,不看他。
床边的人很配合地去熄灭蜡烛。
与昨夜相同,两人紧紧拥抱着。
“痛吗?”秦墨贴着他的发丝。
“不、不痛……”
“睡吧,晚安。”
“嗯。”
夜已深,窗外星河璀璨。
戚砚像陷入一团迷雾。
梦里,是今日的画面:
嗜血般的天空。
微风习习。
面前的小人儿即将转身之时,却仿佛被什么按住了一般,硬生生又把身子掰了回去。
戚砚眉尾一垮,向前跟了两步。
附近的鸟叫虫鸣不知何时已隐去。森林静谧,只剩下残阳散落满地。
他不愿再浪费时间,拿出匕首两步袭去。出手速度极快,招招皆是冲着大动脉。
那小人似乎被“公主”的进攻搞蒙了,吃了几招之后连斗篷也被人扒了去。
那是一个长发少女的模样,黑茶色的发丝凝固着从她口子源源不断吐出的血液。
她的面色惨白,表情也没有。
像极了一只玩偶。
地面猛然生出几根铁丝,破土而出缠绕上他的脚踝。戚砚不顾及似的进退迅疾,最后一脚踢上对方的肩头。就听见沉闷的倒地声。
他的脚腕汩汩淌着鲜血,因为少女倒地,铁丝刹那化作细碎的泥土。戚砚面无表情,弯腰给自己绑上白色绸带。之后转脸便离开。
可倏然间,却听见那尸体般僵硬的“玩偶”口中,传出一个字。“河……”
他的脚步顿了几秒。
“河…的岸旁……伫立着眺望远方的石像……”躺在草地上的人却哼出零零散散的歌曲。
“少女的……歌声里……藏着飘零于天际的花朵……”这调子仿佛要很努力才能唱出口。
“少年的衣角…似纷飞…的飞鸟。歌、歌声…惊动了……少年的心……飞鸟衔走了少女的、的玫瑰。”
她干皱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嗓音沙哑着。
戚砚转身向后。
只见光冷冷地披到少女身上,使她的发丝打上微红。她僵硬的双手紧扣,小心翼翼地颂唱神赐般的歌谣。
回响的音符刺痛着戚砚的耳鼓。
他仿佛看见,在遥远的战丘之上,有个背生双翼的天使,羽毛渐渐被鲜血染红。
她沉重地呼吸着血腥的空气,踉跄地避开阴险的短刀,却还是没逃过殒命的一箭。
她精疲力竭,双目正在失去生机,快要沉睡时,彼端响起了悠扬的歌……
第24章 梳子与猫
·
“已经五天没见面了。”
“今天也不开心。”
“莫佳娜啊,总喜欢生气。”
“阿瑟说他们的王国很美,有清澈见底的小河,典雅神圣的教堂,还生长着成片成片茂密的森林。”
戚砚坐在餐桌边,一条缠着绷带的腿长伸着。他手里端着那本牛皮笔记,一页页翻着,活像个退休老人看报纸的模样。
窗外阴蒙蒙的。
他忽然记起昨晚的梦。
当听完那首让人胸口沉闷的歌时,转身就发现秦墨站在自己身后。
他还是穿着昨晚那件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衬衫的胸口处是深红色的字母“QM”。
“痛吗?”对面的人开口。
梦中,戚砚也能感觉心率在加快。他没回答,故作镇定地摇头。
秦墨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两步走了过来,顺势抱起了他。
“秦、秦墨!”戚砚已经怕了这个动作,恨不得跳下来。
可是对方显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还靠近了自己的耳朵,轻声说:“知道吗?以后别老是留疤,不好看。”
“你又不看……瞎操心——”
“你怎么知道我不看?”
秦墨那双含笑的眼近在咫尺,还有开合的唇,似乎随时会吻下来。
戚砚猛地醒了。
完完全全地清醒在一个鸡还没叫的清晨。
他开始嫌弃自己了。
居然会做这种梦。
“喂!戚公主——”秦墨进门正巧阻止了戚砚那双几乎撕毁笔记的手。
“怎么了?在这儿发呆?”他看见戚砚终于回过神,才坐下。
放过手里的笔记本,一双疲惫的眼直直盯着刚进来的人。发狠道:“没什么,想起昨晚的噩梦了。”
“看来真是个噩梦。”秦墨好笑地盯回去,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把漆黑的木梳,梳柄上歪歪扭扭刻了什么,模样不敢恭维。
“哪儿来的?”戚砚眯起眼睛。
“门口捡的。”秦墨把梳子塞进他手里。
捡的?
梳子出现在这故事里真是让人不得不在意。
“不过……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对于一个经常入书做任务的NPC来讲,见得多了什么都眼熟。
戚砚偷偷瞥一眼旁边苦思冥想的人,不动声色地起身到了他的椅子旁边。
“小状元,我好像记起来了。”
那人蓦地凝视他。“你要是求我,我兴许能提示你。”
要想知道这东西是不是魔法梳子,其实简单的很。
戚砚的目光温柔地转到自己斜后方的梳子上。继而又笑的更深,“我要是求你,你兴许能不拿我做实验呢?”
拿着梳子的手一僵,戚砚呼吸一滞,解释似的:“这、这只能让你……”
只是让你睡着。
作为考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失去意识。否则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诶,好了。”秦墨就知道他不禁逗,伸手拉住那件米色的衬衣,往自己身边贴了贴。“别让我摔地上就好。”
“嗯。”木梳触及他柔软的发,戚砚倏然担心这种黑科技会不会有痛感。顿了两秒,还是开口询问:“痛吗?”
对方没回答。
却像失去支撑点一样,瞬间失去力气。眼看着就要坐不稳,戚砚伸手去揽,把那摇摇欲坠的身子靠在自己腰间。
看起来真是能让人昏迷的梳子。
他取下梳子,很不明白这个情节是被漏掉了,还是出现了bug。
如果有bug,系统一般会直接通知的是——视线下移,是平静着熟睡般的脸。
呼吸均匀,眉眼温柔了很多。
不过足足有五分钟,人还是没醒。
不是刚拿下来就会醒吗?
戚砚毫不留情地扭动一下酸痛的脚腕,心想总不能从头到尾这样抱着他。
纠结好一会儿,总是升起一股长无名的愧疚。
还是把人扶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儿上。
窗外飘起雨丝,细细铺在窗台上。
他翻阅着那本笔记,心底沉淀着少有的安宁。
可惜这份安宁不长久。
笔记越翻越少,出场的人物固定在了“我”和“阿瑟”身上。
她写了,阿瑟很喜欢给她买礼物。经常会帮他带五颜六色的丝带、柔顺丝滑的鞋带、玫瑰……
这些东西,不就是对付公主得“刑具”吗?
戚砚抿嘴,脑子里冒出个狗血的想法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越发沉重的声响中,听见有人说话。
“呃……头晕……”
这一声弄的床边的人一个激灵,赶忙低下头去。就算忍着,焦急也掩盖不住的溢出来:“你、你醒了,哪里痛吗?”
秦墨拿手挡在额头,长密的睫毛微颤,偷偷去观察床边的人,失笑道:“嗯,哪儿都痛。”
随即他皱着好看的眉,态度又大相径庭:“小状元,你跟我说实话。”
那眼神似乎要把戚砚活扒了 “是不是趁我昏迷,对我做了什么?”
“没有。”
他重重才合上日记本。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狗东西之后,又瞪了一眼窃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