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反倒把自己置身险境。
他们能逛的地方虽然不小,但实在,都是些一眼就能看清的场所,空空荡荡过的。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也不知道身份,周以光先入为主的知道这个门派本来就有问题,所以他感觉那些人估计是盯梢的,所以有意避开他们的视线。
周以光问周衍:“听说,哪个地方不能去来着?”
“竹园。”
周以光笑嘻嘻地问张子裕:“竹园,你想去看看吗?”
张子裕觉得自己所料不错,这两个人,都是狠角色。
他犹豫着,竹园是禁地,肯定不安全。
但是这外面,也未必安全,那就不如跟着他们。
“去。”
周以光拍了拍张子裕的肩膀:“好胆识,我喜欢。”
听到喜欢这两个字,周衍皱眉,瞪了周以光一眼。周以光假装没看见,心中却很闷骚。做任务的同时,能和反派谈个恋爱,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事吧。
虽然周衍还不承认喜欢自己,不过已经差不多了。虽然周衍可能算不上真正的反派,但他却是个一开始就想杀自己的人,有可能现在也想。情爱归情爱,可毕竟自己是他续命的药。
张子裕拘谨的笑了笑:“没,没有。二位应该早就看出来,我一点内力也没有,就是个白家子。”
“胆识谈不上,从进入山门开始我就已经悔不当初。”
“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竹园外面也未必安全,跟着你们,可能更安全。”
张子裕倒是坦白。
竹园的入口是一个半圆形的拱门,青白色岩石垒起来的,没有落锁,很容易便能推开。
园中只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道,两侧都是茂密的墨竹,错综复杂横生枝节,让人除了脚下,看不清来路。竹子颜色暗沉,有些已经干枯死去,竹林里弥散着奇怪的味道,有点像烧焦的头发与蜡油混合而散发的味道。
张子裕有些紧张,他穿的那件青色的衣衫几乎融进竹林里面,是差不多的颜色,让他更显得压抑。
“呀!”
张子裕失声惊叫出来。
第10章
张子裕衣服的下摆被歪斜的竹子刮了一下,身子向后一滞。本来没什么的事,但他精神过于紧张,就不小心失声叫喊出来。
张子裕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停住脚步,神情愈发凝重。
眼前的景象过于诡异。
他发现勾住他衣服的那棵竹子,从下到上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几截。根部是翠色的,娇艳欲滴的那种翠绿,再往上一部分就枯萎了,想秸秆一样枯黄。再往上是墨竹正常的颜色,再望上一截又像枯萎的秸秆一样。
到这里大概是这棵竹子的中段,上面的一半就没什么特殊的了,与眼前的一片竹子是差不多的墨绿色。
顺着这课诡异的竹子往竹林里面看去,发现他们脚下这一片的竹子都是这样怪异生长的。只有这一片是这样的,前面后面的都正常。
张子裕心里很怕,脸色有些发白,腿有些发软。他不想待在这个位置,想赶紧离开这里。
但他觉得现在这种时候应该冷静,于是勉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可能......这里竹子种的太密集,阳光照射不均匀,竹子生长的参差不齐,也算......也算正常。我们不要停在这里了,赶紧往前走吧,去前面看看。”
周以光似乎看出一些端倪,他蹲下来:“不急。”
周以光低头观察泥土,这一块土地,是暗红色的,而且异常松软。
他刚要伸手摸,周衍忽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别碰。”
周以光收回刚刚伸出的手,拇指指腹在中指的骨节处打转,回头玩味地看着周衍:“怎么,担心我?怕我中毒?”
周衍不屑:“嫌你脏。”
周以光轻笑着,站起身来。不理会周衍,心想:喜欢,还不承认,够闷骚的。
他拍了拍蹭到张子裕衣角上的灰,一语道破:
“别自我安慰了,不是阳光的问题,这地底下有问题。”
张子裕干笑两下,他发现直到现在他们二人也不过是游戏心态,反观冷汗淋漓的自己,自愧不如。
一行人接着往前走,张子裕看着他们二人满不在乎的样子,心态也好了不少,至少没刚才那么害怕了。
直到现在,闯了禁地,也没个人来拦一下,明摆着是请君入瓮。
应该是昨晚放走的那个有缘人,那个武艺不精的盗匪,已经给门中管事儿的人偷偷送信了。所猜不错,那人果真是上和门的内线弟子。
周衍忽然问周以光:“你的天命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反正打不过你。但是......”
周以光瞥了一眼竹林深处,拖着长腔:“前面林子里的那六个人,看起来很好杀。”
果然竹林当中发出窸窣的响声,埋伏着的人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于是只能出来硬碰硬。
周以光把张子裕拽到自己和周衍的身后,张子裕的好心提醒他始终记在心上,算作恩情。
周以光拔剑,精纯的内力随着剑刃的寒光一闪而过,其中四人便已经倒地吐血。
剩下的两个,还算有点本事,挡住了最初的一击。他们倒退几步,身形蹒跚但是眼神坚毅,显然,他们已萌死志。退了几步之后,又冲上来。
那两个人拿的是短刀,身法还算敏捷。一路躲躲闪闪近前而来,周以光轻轻松松挡住了其中一个杀手落下的短刀,一掌打在他的右肩,那人的短刀脱手而出,然后周以光扭断了他的脖子。
还剩最后一个,周以光没打算下杀招,想抓个活的,问点消息。
另外一个人,发现他们六个人只剩自己了,大惊失措,眼神闪躲,望着自己身侧的竹林,似乎想要逃跑。莫非上和门百炼成钢的死士当中也有贪生怕死的?不应该啊,以上和门的手段,谁不是被拿捏了致命的软肋呢?
但实际上他并不想逃,也逃不了,他们是死棋,弃子,活不了的。
他在假装,假装要逃跑,以此迷惑目标猎物。
那人假意奔向竹林,周以光将他拽回来,那人踉踉跄跄地转了个身,惊慌失措的样子装的很到位,几乎骗过所有人。
周以光想要上前去制住他,却忽然被周衍一把拉进怀里。周衍按着他的后颈,将他的脸深深埋在自己的胸膛前,捂得严严实实。周以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试图挣脱,可那只手刚强有力,他竟挣脱不开。
那个假装逃跑的杀手,忽然站定,露出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杀手表情狰狞,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催动内力,两团黑气从他的掌心冒出来,直冲周衍迎面而来。
张子裕远远躲在他俩身后,并没有受到黑气的影响,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以光被周衍紧紧捂在怀里,也是丝毫没受到那黑气的侵袭。
全部的黑气都被周衍吸进去,周衍皱了下眉头,眉心的黑色一闪而过,但是很快恢复如常。
本能地护住周以光,周衍突然觉得很踏实。
周以光挣扎了许久,刚刚周衍把他捂得太死了,他都差点喘不过气。
现在周衍的手稍微放松,他一把推开周衍,知道周衍突然这样,肯定是为自己挡了什么。
“你干什么?”
周以光质问周衍。
周衍笑了一下:“抱你啊。”
周以光不信他的鬼话,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并没发现他哪里受伤,甚至头发丝儿都没少一根,依旧是衣袂飘飘。
但他还是不信,周衍刚刚那么紧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而当时周衍两只手都紧紧抱着自己,根本没有空余的手去抵挡攻击。
他突然凑近周衍,捏住他的下巴,仔细观察。
伤口倒是没有,只是眼前这人实在好看,丰神俊朗眉目如画,他不由得看痴了。
周衍捉住端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让他放开自己,用力捏着周以光的手腕。周衍手劲很大,周以光手腕那处温润的皮肤都泛起青白之色。
他的眼神中,分明是在克制,某种冲动。
“你好大的胆子。”
“你真的没事?”
周衍用危险的目光看着他,手上的劲头越来越大:“怎么?你希望我有事?”
周以光吃痛:“嘶......没,我担心你。”
第11章
周衍愣了一下,蓦的放开他的手。
他担心我。
明明自己十恶不赦,一上来就想要他的命,后来也不过把他当做玩物。但他现在,竟然担心自己。
一句话平常的话像惊雷般在周衍心中炸开,周以光很坦白,担心就是担心,实话实说。其实从开始以来,风流情话周以光实在讲的不少,但周衍以为那都是为了活命,与他虚与委蛇而已,实际上也是半真半假。
但此时这句担心,真的不能再真,情真意切都写在脸上。
这种事情不能细想,周衍继续克制,表情冷硬:“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周以光无所谓地笑了笑,可到底没完全放下心来。
他留意到倒在地上的杀手,杀手的神情扭曲,眼球睁圆死不瞑目,指甲乌青,更诡异的是杀手的小臂已经腐朽,小臂至手肘那一段,露出森森的白骨,白骨上布满黑色的裂痕。手肘上面是腐肉,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两根断掉的黑色丝线飘在风里,让人想起牵线木偶。
周衍肯定是为自己挡下过什么厉害的东西,不愿说罢了。
绕过尸体,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张子裕也是个奇妙的人,适应能力超强。别人都是见过可怕的场面,才会害怕。但他相反,开始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见过一些可怕的场面以后,反倒大胆起来。
跨过尸体以后,周以光担心张子裕惊吓过度,就跟他搭话:“杀过人吗?”
“没。”
周以光摊手:“喏,人死了,就是那副样子。”
张子裕顿了顿,神色如常:“所以活着的时候,尽力好好的活就够了。”
张子裕从未杀过人,也没见过别人杀人,如今都见了,不由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死去的过程不算很快,但也不慢。死亡的过程很痛苦,但痛苦终将结束。死后的样子很可怖,但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周衍不说话,静静地走在最前面。凡人这些伤春悲秋,他从来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此刻的他虽是凡人之躯,但总还有个地府的朦胧印象。
在地府,活着既是永生,又是永劫。
曲折的小径终于到达尽头,眼前的视野变得开阔。
竹林蔓延到这边就结束了,绿意终于蔓延到尽头。再往前一步,脚下的泥土好似烧焦的一样,寸草不生。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长方形的水池,池中水光潋滟,看起来很清冽。
池沼的塘岸有不规则的青白色岩石石块堆砌而成,旁边立有石碑一块,上面用朱砂刻着“生池”两个字,大概是池沼的名字。
周以光仔细考究了一番,他总觉得这种建筑有点熟悉。
张子裕看见什么说什么:“这池中的水,看起来很干净,跟它旁边的泥土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黑糊糊的泥土感觉很脏,但这水实在是清冽的很。”
张子裕揉了揉额头:“反正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
“池沼里面的水,是活水。”
周以光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你看,池沼边缘的东南方向,岩石有一块开口,那里应该连着一条石砌的进水暗渠。西北边有一个对称的缺口,看着波纹的走向,那应该是个出水暗渠。”
周衍走到周以光身边:“应该有地宫,去前面找找入口吧。”
他们上山的时候,已经天色不早,说话间,天空就沉沉的黑下来了。天一黑,又给寻找入口增添了不少困难。
三个人东奔西顾,周以光在园子的东北角发现了点声响。
东北角是一间鹿舍,其中豢养着几只麋鹿。麋鹿不停地用头上的角碰撞鹿舍得围栏,围栏上沾染着斑斑血迹。鹿角与栏杆碰撞发出的“咔哒咔哒”的声响并不是很大声,甚至若有如无,感觉像是麋鹿的悲鸣。
周以光把住周衍的手臂,感叹道:“这些小家伙,好像很怕生呢。”
周衍淡淡拍掉周以光的手:“也许是怕我。”
毕竟,当初周以光怀里的小兔子也是被他吓跑的。
周以光又贼心不死的把手搭上去:“所有喘气儿的都怕你才好,让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只有我......”
周以光没把话说完,拖着常常的暧昧语调,往周衍身边蹭了蹭。
只有我,能站在你身边,跟你并肩。
这次周衍没答话,却也没有再次拍掉周以光的手,就任由他把着自己的手臂,继续往前走。手腕上的皮肤时而交错而过,传递着点点热度。在这阴诡至极的竹园,周以光同周衍却像并肩把臂看风景一般,过于冷静。
张子裕拿出随身的短刀,拼命去砍鹿舍围栏上面的锁头。
他说:“麋鹿最有灵性,他们不能被关着。”
一番动作之后,张子裕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终于把锁链砍断。他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表情欣慰。
张子裕对于万物生灵的敬畏之重,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这直接决定了,张子裕与周以光他们,不是一类人。
鹿舍得门被打开,麋鹿三三两两结队出来,他们自由了。虽然自由还尚未可知,出了这小小的鹿舍,还有环绕它的深林院囿。但它们终于,踏足不一样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