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维慢慢地发散,想着自己这么好的师尊,打着灯笼都难找,钧儿一定很感动。
但秦钧……
秦钧不敢动。
他看了一眼江应鹤露在外面的手指,白皙修长,漂亮得像是用玉雕出来的,微微地拢皱了床褥,有一种让人情难自已的……动人。
秦钧吸了口气,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是真的情难自已、充满活力、生机满满、不要脸……
他盯了江应鹤片刻,然后真的爬上了床,握住了
师尊的手腕,把他的手指拢到了一起。
又过了小半烛香,秦钧的声音已经喑哑得过分,才低低地问:“师尊?”
江应鹤睡着了,没有听到这句轻唤,也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有多么危险,甚至还翻了个身,露出原本埋在被子里的脸颊。
像是一朵从梅枝间抖落的雪花。
这朵雪花落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秦钧的手悬停在他的脸颊旁边,最终还是收了回去,而是眷恋地滑过他发丝,指间滑过对方墨黑柔软的发梢,目光凝驻在他的身上。
秦钧抬起手臂,环过江应鹤的肩膀,将对方慢慢地笼罩在怀里,哑声道:“师尊……”
他不再叫这两个字了,继续这么称呼对方,他恐怕连“我就蹭蹭不进去”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江应鹤身上的冷香深深地冷却一下五脏六腑——
失策,这味道诱得人比方才还把持不住。
秦钧在这一刻,似乎更清晰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甜蜜的折磨”,最后似乎是真的把持不住,想要过去舔一舔怀里香甜的神魂,但最终只是低下头,在师尊的眉心落下一个清淡得过分的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对于秦钧来说,他生为恶灵,天生就是天下所有鬼修的主人,是至高无上的尊主,从来没有克制过、卑微如尘过。在过往的三千年前,无论是哪种生灵冒犯他,都会在他的手中灰飞烟灭。
包括不认可他的“天道”。
秦钧从骨子里透着桀骜不驯,他无情、傲慢、不可一世,所有争夺的东西,从来都一定要拿到手。
他没有接触过脆弱的东西,没有珍惜过一碰就碎的珠玉,也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心火煎熬。
他只有怀里的这个人。
秦钧看了他很久很久,等到真的静下心神,压下异动后,才凑过去又亲了他一下。
……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喜欢你,才不会伤到你。
————
灯火幽然,静夜漫长。
江应鹤晨起的一阵子,总是会先茫然一会儿。
他缓慢地清醒,睁开眼对着面前的怀抱呆了一下,视线转移了上去,看着秦钧眸光带笑地看着他。
“……你,”江应鹤停顿了一下,略带纠结地问道,“你梦游?”
“没有。”
秦钧低头道,“弟子没有睡。”
江应鹤卡壳了,不敢相信是自己滚进他怀里的,停了半晌才感觉到什么,皱眉道:“那你,松开手。”
他瞥了一眼,看到钧儿的爪子从自己的腰上慢吞吞地移开,忍不住数落道:“拿为师当什么,抱枕么?真要我教你怎么尊师重道?秦钧,秦秉之?”
江应鹤对他的几个宝贝徒弟疼得要死,百十年不生一次气,用这种半数落半埋怨的语气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叫他全名的机会也并不多。
他没注意到自己叫“秦秉之”的时候,对方那双灰色的眼眸骤然沉暗了一刹,那股骤然而起、又乍然消退的暗色,几乎掩藏住了他一切的情绪。
江应鹤也没管钧儿听不听得懂“抱枕”是什么,起身洗漱更衣时忽地看到右上角的进度条又往前蹿了一下,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很久不动一下的进度仿佛打了兴奋.剂似的,狂奔乱涨地突破了八十大关。
他盯着那条进度条继续纳闷,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正在他马上就要意识到自己想当然地把它当成培养进度条,似乎太过主观了的时候,突然听到钧儿仿佛漫不经心的一句询问。
“师尊?”他抬起眼,“……你要换剑坠了么?”
江应鹤微微诧异,转而又想起他把愁永昼转赠给童归渔的那件淡桃粉的剑坠放在了身上,许是昨夜钧儿看到了,便如实道:“那是他人托我送给童归渔的。怎么了吗?”
秦钧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他手中的桃木梳,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道:“我以为师尊不喜欢李师兄送的东西,或是……有了什么女修,向你剖白心意。”
江应鹤怔了一下,不知道脑子里是怎么转的,叹道:“但凡有一个女修瞎了眼看上我,你师尊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秦钧梳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俯身看着他道:“对,但凡有一个,都会挖了她的眼。”
江应鹤:“……”
……好像有哪里不对,我们说得,是一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鹤鹤:根本没有女修喜欢我,悲伤那么大!
女修(瑟瑟发抖):还…还是……命要紧……
十一点还有一章!
第30章 (修标点)
天魔教。
血液浓稠流淌的池水之中, 鲜红水珠蜿蜒着流过李还寒劲瘦的手臂。
他静默无声地被血池浸泡, 掌心的血肉间裂开了一只眼睛。
“尊主, ”它竟然有些惶恐, “尊主, 您的心魔根本无法控制啊!再这么想下去一定会疯的,就算是魔修……”
血影的话只说了一半, 就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遏制住了喉咙。它急促地发出喘.息声,哭丧道:“血河魔尊!李还寒!你这样还不如挖了情根, 这是魔过得日子吗?你到底在忍什么啊?!”
它见李还寒没有反应, 一边尖叫一边嘶吼道:“要是是你当年父母俱亡, 尸体都被做成傀儡的时候起心魔也就罢了,现在这叫什么事儿啊?不能及时行乐,你还配叫天魔?!强求清心寡欲, 你还不如去修佛……”
他话语未半,猛地惨叫一声,一下子哆哆嗦嗦地停了话,鲜红的眼珠子看着自己的宿主。
李还寒缓慢地睁开眼,冰冷道:“说够了?”
血影缩在他手心里,一点都不敢出声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血影也是他的心魔,只不过这个心魔是来自于他年少时从九幽地狱一层层爬上来时慢慢凝聚的,见识过他的弱小、他的不甘、他在最黑暗处苟延残喘的每一刻。
李还寒行过半生,早就满身鲜血。
血影看着宿主站起身, 身上的气息从寂然间骤然爆发,从无境界一路蹿升而上,金丹、元婴、元神、洞虚……最后止步在半步金仙之上。
血影忍不住喟叹道:“舒服,魔体永远比道体舒服,尊主不如就废了你修得另一半道体吧,有什么用……”
它见到李还寒目光扫来,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口。
李还寒握紧手掌,手心里的血影顿时不甘不愿地缩了回去。他重披玄衣,站在血池旁侧,注视着摆在面前的几十件清心类法器和一瓶瓶静心丹药,红眸间无波无澜。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李还寒抬手抚过,摆在面前的几十件法器和丹药气息大减,猛然衰弱,随后彻底报废,化为一捧俗世尘灰。
灰烬从他指间滑下,昂贵的法器尽数消失
。
李还寒收回手,血红的眼眸中温度渐低,但即便有如此数量的清心类法器作为辅助,他还是久久地困在那一夜里,难以自拔。
只要他一闭上眼,眼前就只有师尊的模样,从他第一次站到自己面前开始,直到——
直到那天晚上,江应鹤低.喘着蜷缩身躯,眼角一片微红,眼睫都让欲.火逼出的泪意沾湿了。他的冰雪道体受不住这种煎熬,连意识都迷茫恍惚,像是受了伤似的,无依无靠地往他的身边挪过来。
李还寒能听到对方唇瓣间轻轻地低哼和呜咽,还有他迷蒙时下意识地磨蹭。他清冷寡淡的外表之下,透着鲜活而动人的柔软。
他第一次体会动情的滋味,也是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由动情而起的心魔。
这个连皱眉都让他担忧的师尊大人,摒弃了坚韧冰冷的外壳,一层层地剥落表象,在欲海中挣扎时,主动地抓住了李还寒的袖摆。
——纵然他是冥顽不化的岩石,都要让这一下牵动地心旌摇曳,何况他不是。
他不是正人君子、不是江应鹤眼中的温柔之人,更不够体贴、没有任何同情心。李还寒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紧紧绷起来的琴弦,时刻被拉紧到断裂的边缘。
他埋藏在深处的侵.占欲.望、掠.夺念头、冰冷而深重的脆弱神经,自以为已控制得很好,可被对方轻轻地扯了一下袖摆,就全部都给扯散了。
而此刻,已被弟子的手抚.慰满足的江应鹤情况稍稍好转,虽然脑子还是昏昏沉沉、如在幻梦,但总算能感觉出来释放情.欲的餍足了。
他完全不记得这之后的事情,不记得自己被那只微凉的手轻轻握紧,被他触摸过脸颊耳畔、拂过鬓角发丝。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样像对待珍宝一样,小心而忐忑地悄然吻过他的唇,从相触的唇间偷得一丝眷恋的温度。
所以,他更不知道自己被对方悄悄亲吻过后,无意识地唤了一句。
“夜儿,不要闹……”
一切情火在此冻结。
他的心魔根深蒂固地缠绕上来,死死地扎进血肉里。
他没有立刻去杀了长夜,把江应鹤带回天魔教,就是李还寒离开时最后的理智。这个心魔比手心里的血影要难缠得多,时刻倾泻着自己
的痛苦,压迫着他勉强维持而起的理智。
果然人间春日,往往乍暖还寒。
李还寒闭眸又启,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与此同时,一旁的珠帘忽地响了一下,身着红衣的盲女站在一旁,道:“主人,刚才邱魔君送来消息,说药王谷的人发现了当年太初剑仙的遗府。”
“嗯。”
“他们……遇到了玄微仙君,不知用什么理由说动了他,让江仙君随他们一起前去探索了。”
李还寒猛地抬眼,血眸沉暗:“位置在哪里?”
那是一位半步金仙的遗府,其中危险不计其数。
盲女道:“在南洲药王谷的地界之上。”
李还寒略一点头,抬起一手,对面站立的红衣盲女当即俯身一拜,化为鲜红如血的寂灭剑,归入到李还寒的掌心。寂灭剑剑身之上已放开了几重禁制,但还有最重要的禁制烙印其上,与少女未复明的双眼相对应。
他拔步而出,身后是骤然震动的珠帘,留下混乱的颤音。
————
而另一边,江应鹤等人踏入剑仙遗府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沉封已久的石碑。
准确来说,这里其实还未真正地进入遗府内部,这个石碑不过是太初剑仙的门前碑文,大概就起到一个门牌号的作用。
江应鹤走上前去,见上面蒙着很重的尘,便用了一个除尘术,将碑文上的厚灰一一清除。
尘灰扫去,露出石碑的真正面目。江应鹤原本只是随意地扫过一眼,目光便在瞬间猛然顿住,愣愣地看着碑文。
本方大世界中,用的是类似于篆体、甚至比小篆还更难懂一些的字体,而碑上刻着的字迹……是简体中文。
江应鹤心口猛地一颤,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难道除了我?还有第二个穿越过来的?就是这位太初剑仙?
周围的人都没有看懂,他也不好看得太认真,便若无其事地多看了两眼,见到上面写着:
“如果有后来人能看懂我在写什么,那你小心一点,面对小黑屋的时候尽量淡然,气出病来不值得。”
江应鹤:“……”
这个剑仙,看起来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他继续向下看去,在这行字下面见到一个略小的刻字:
“开门密码(划掉了密码两个
字)咒语,是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请完整背诵。”
江应鹤:“……这人,穿越前是政治老师吧?怎么着,同行?”
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身旁的秦钧听清楚了,转过头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江应鹤整理了一下心情,一边思考这个前辈是不是推衍出了什么,才给自己留言的。
他只顾着想这件事,等一行人到了遗府的大门面前时,他才默默地将注意到转移到眼前的事情上。
“这扇遗府玄门我们之前就探察过。”愁永昼道。“以外力难以挪动打开,上面想必会有很多禁制,江仙君……”
他话语未半,便见到江应鹤神色不变地微微颔首,走上前去,面不改色地说了十二个词汇。
随着话语落地,原本厚重难以挪动的巨门猛地一颤,上面的禁制反复转动了一周,随后向两侧打开了。
愁永昼迟滞了片刻,看着江应鹤疏冷清绝的外貌,内心的疑惑和惊叹简直达到了顶峰,忍不住道:“仙君,你这是……?”
江应鹤:“……从古籍上所得。”
愁永昼面色凝重:“请问是何古籍?或许里面有更多关于太初剑仙的记载,我们也可减少损失。”
江应鹤静默地看他一眼,幽幽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五讲》。”
不光是愁永昼,连其他聆听的药王谷修士都感慨赞叹道:“闻所未闻,江仙君真是知识渊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