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舟:“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唐枣脸红道:“哎呀,我就是……好奇嘛!每天都会问一下值夜班的兄弟你们的情况,自己起夜的时候也会瞥一眼嘛!”
时舟并不懂她这特殊癖好,只是沉默着。
她向往道:“要是方既白生病了我这么照顾他,等他醒来,我肯定得炫耀得全世界都知道,提着耳朵让他知道老娘对他有多好……但是傅哥他一句都没跟你提吧?”
……
唐枣说得是事实,但是她也没看到过全程,那些每日每夜之中,有许多是她想象的。
比如:昨天晚上傅城其实睡得很早,今天眼里的血丝格外多,是因为他有点感冒。
傅城连打了好多个喷嚏,弄得方既白都不好意思不关心他了。
他问候了一下:“感冒了啊?”
傅城道:“没事,可能下面有人在骂我。”
方既白:“哦。”
他问道:“你那位醒了?”
傅城:“嗯。”
方既白回归正题,道:“这楼台的地方很好,我们打算清理一下投入使用,那个……那边那个信号发射器是你们搭的?”
傅城:“厉害吧。”
方既白:“可以啊你。”
傅城:“摩托还是我自己找东西做的呢。”
方既白拍了拍傅城肩膀。
他道指着那发射器道:“我们可以用吗,维修好了之后,建一个发射塔。”
傅城笑了一下:“那时间太长了,我们原来就只是打算做一个简陋的发射器来用的。”
方既白:“用发射器干什么?”
傅城先问道:“烟还有吗?”
方既白皱起眉头赶道:“去去去,枣儿不让我抽烟,你也别妄图搁我面前馋我。”
傅城笑着从他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一包,耸肩道:“哟,那你随身带着干什么,随时准备‘监守自盗’不是?要不然我帮你解决这些累赘,没了念想也不用难受了。”
方既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要脸的在自己眼前嚣张。
他回归话题道:“你们搭发射器……这是有打算吗?”
傅城编了个理由道:“嗯……我打算联络一下……亲戚在的组织,投靠过去。”
方既白:“有目标啊,我还以为你们无路可走……要不然直接跟我们得了?”
傅城谢了他的好意,笑了一下,道:“那恐怕不行,那位……他很执拗的。”
方既白觉得:“行吧……”
这时候负责处理楼顶杂物的伙计们过来报告,问那发射台可不可以着手处理了。
方既白跟傅城商量:“我给你们个拨号器,你就把这发射器内核让给我们行吗,顺便留个设计思路或者图纸啥的?”
傅城吃了一小惊。
方既白说:“联盟产的个体拨号器,挺小一小黑盒,用电池。把发射台的地址号播对了就可以自动联络的,类似无线电话,信号还很强……”
傅城当然知道,他道:“从哪里弄得。”
方既白:“有几个从联盟跑出来投靠我们的人,带过来的。”
傅城爽快道:“行。”
二人一拍即合,方既白也爽快道:“图纸就辛苦你了。”
……
时舟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甚至一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他小时候是被一个保姆养大的。
保姆养他,给他饭吃,不会磕碜委屈到他,但是对他没有太多的感情。
他小时候性子就有点偏冷,不像那些会撒娇会哈哈大笑的随意表达自己心情的小孩一样讨大人喜欢。
大人们可能都不喜欢这种心态过早老成的孩子。
但是他毕竟是个孩子,也会生病也会孤独。
他察觉到自己家可能是没落的,保姆是之前家里雇的,后来跟家里一起逃了出来。
她的家境并不好,但是还没让他这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儿饿死街头,还养到他可以自己讲话、吃饭,已经是非常大的恩慈了。
时舟并不想给她添太多的麻烦,有小病小痛就自己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就将抽屉翻个底找出几枚硬币,去好心的邻居老爷爷家换点药吃。
回来自己藏在被窝里睡一觉,就好了。
像是这样有人陪床,喂药,疼了有人哄的待遇,他只在保姆的小儿子房间门口远远地看到过。
他那时候在原地呆了很久很久,心想,原来是可以这样的。
但是他说服自己不能羡慕。
实现不了的幻想,放在脑子里是一种累赘,一种隐患。
于是他打小,心就是冷冷地一颗,没有正常孩子的喜怒哀乐。
他坐在家门口看着比他五个手掌加起来还要大的晦涩书本。
路过的小个头举着大人买的风车和糖葫芦炫耀,稍高一点的被爸爸妈妈牵着手送去上学。
他头也不会抬。
他一点都不羡慕。
……
时舟沉默了好一会儿,唐枣其他的添油加醋他没有听进去,只是低低地念了一声——
“为什么……”
唐枣停住滔滔不绝:“啊?”
时舟从放空中回过神来,道:“没事。”
唐枣笑了:“喂?你不会是在奇怪傅哥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吧?”
时舟不答。
唐枣见他无动于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脸,义正言辞道:“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被傅哥单方面强行抢来的……”
下台阶的傅城差点没一个踩空滚下来摔死。
他心里叫了一声姑奶奶。
唐枣听到动静,回头道:“傅哥,忙完了啊?”
傅城颤颤巍巍道:“哦……”
唐枣一起身,傅城就看到她后面那道掺杂复杂感情的,幽灵般冷彻的目光,直直地在自己身上。
傅城突然有点背后发凉,打了一个喷嚏,差点又滑下去。
唐枣开心道:“我们俩聊的很愉快!”
傅城惊了。
跟时舟聊天居然能聊出愉快来,这位姐不是普通人。
虽然只是唐枣单方面的愉快。
第19章
傅城问唐枣借了些纸笔,唐枣给他之后,便出去“监工”了。
傅城找了个远远的地方,将巨大的纸往地上一铺,席地而坐。
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只有傅城心不在焉“刷刷”写字的声音。
时舟眼眸缓缓一抬,落在远处的傅城身上,感受到了傅城故意扯开的距离,心中不知为何阴森森的,于是叫了一声。
“你在干什么。”
傅城滞笔,懵然地抬起头。
可能是从来没有见时舟主动挑起过话题,傅城反应了一会,答道:“画图纸。”
他勾了一笔,补充道:“发射器的设计图纸。”
时舟怀疑道:“你还会画这个。”
傅城道:“实不相瞒,本人小时候啊没书可读,看对面老工程师屋里的图纸长大的,干这个是行家。”
时舟“哦”了一声。其实从傅城自行拼了一辆摩托来看,也能看出他对这些东西有一定的专攻。
时舟不再说话了。
傅城抬头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绑着绷带坐在床上披着那件朝大号的皮制外套的模样,那一声“哦”在傅城眼里莫名显得有点软。
就好像捡回家一只落魄的小狼崽终于累了,不再嚎叫着咬他了似的,傅城满心欢喜,拿着图纸移到折叠床前。
见他靠近,时舟本能地蹙起眉来。
傅城道:“饿不饿,那边熬着粥。”
时舟:“不。”
傅城又席地坐下,依在床沿,叹了一口气道:“哎……说饿了就有东西吃,说累了就可以立马躺下睡觉,好久都没有这种自在的生活了。”
一边的工具盒里摆着圆规和直尺,傅城有条不紊地拿来作画,边话还边跟他说话道:“以前的吃睡都由不得自己。”
时舟的认知里,傅城曾经是偷渡货物的商人,这种黑心商队的一定是有严格管理,作息反常的,于是他道:“活该。”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骂的傅城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联盟军的军事化管理也松不到哪里去,于是回道:“彼此。”
说完傅城笑了一下。
今天天气很好,暖意从四面八方溢进屋子。
他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像是这样面前有阳光,手头有活干,身边还有个跟自己拌嘴的人,他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笔顺着直尺划了一条笔直的线,傅城突然问时舟:“在新世界有亲人吗?”
过了一会儿,后面传来声音:“没有。”
傅城的手速慢了下来,心跳却莫名加快,大胆地问道:“要不然……要不然你就别回联盟了。这个组织还不错,咱一块留下来投靠他们?”
他等待了一会儿,这段时间在他心跳的对比之下显得十分漫长。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紧张,似乎很期待他能同意似的,但是又有预感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
果不其然,时舟答了两个字:“不能。”
傅城微微失望地一耸肩,继续他的工作,边画边问:“为什么。”
时舟:“没有为什么。”
傅城:“嗨,咱俩都过命的交情了,你还不信我吗。”
时舟没有回答他,只是顺势问道:“发射器怎么样了。”
“还没完工,方既白说他们要用它做一个发射塔,问我要详细图纸。”傅城说,“我知道你急着用,我也和他说了,他说要用拨号器换。”
听到“拨号器”三字的时候,光在时舟眼眸里打了一个转,他问道:“在哪?”
傅城:“你别急,我画完图纸先。”
时舟:“他有提什么要求吗?”
傅城打了个喷嚏,道:“就是让我画图纸。”
时舟揭被而起,到他对面坐着,严肃道:“我和你一起。”
傅城想起他胳膊还受着伤,没来得及制止他,只见时舟一脸凝重地盯着图纸,思考了一会儿。
傅城:“怎么。”
时舟蹙眉:“你这是写的什么语言。”
傅城:“中文啊。”
时舟抬起头来看着他,又无可奈何地低下,伸手要笔:“我来。”
傅城撇了一下嘴,把笔递给他。
时舟用笔尾在纸上点来点去,道:“这里用两根线路太少了,他既然要建发射台,接受信号的流量大,这里必须得加固,不然容易乱。”
它把笔转过来,把上面出自傅城之手的“鬼画符”划掉,自己亲自提笔。
他说着改着,没有要和傅城商量的意思,完全是单方面的“照我说的来”。
傅城在一边照着他说得画,一边看着他的手——手指细长而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上除了若隐若现的的青筋还有之前被铁栅栏划伤又愈合的红痕,在纸上留下一道道俊逸不失筋骨的字迹。
这倒不像一个公子爷的手,它有他的力度和粗糙,不是用来沾花惹草时用来好看的。
于是他心中道“果真是字如其人”。
虽然他发现自己好像拐着弯把自己给骂了。
时舟敲了敲纸张,把放空的他给拉回来,责怪道:“傅城,你在干什么。”
傅城好久没有嘴贱了,突然牙根痒痒,目光还放在他的手上拿不下来,顺口道:“我在想你这双手很适合抓床单。”
时舟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抓床单”在他脑海里扩展不出什么别的含义来。
即使他在某些傅城登峰造极的领域一窍不通,但也还是本能地觉得这不是好话。
时舟冷冷地搜罗了四个字可以刻成牌匾“表彰”傅老狗的一生:“寡廉鲜耻。”
傅城哈哈笑了,说道:“美人,以后咱俩就分道扬镳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下嘴对我留点情。”
时舟顿笔的时候微微滞了一下,墨洇在纸上成了一个小黑点,他划去重写,这是到现在唯一一个错字。
傅城没有注意道,自己说自己的:“咱俩不‘生情’也‘日久’了,你数数你对我说过多少句好话。”
傅城的小感冒导致稍有点鼻音,说着说着自己有点小小的失落感,道:“一开始咱俩约定好,我照顾你,你得听我话,到现在还是变成你的霸王条款……哎……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反正以后我就滚了。”
他道:“那个实验室我是真的抱歉,把这种惊天秘密报上去,你是不是可以升官加爵啊?”
时舟看起来并没有离别的伤感,和平常一样,每个问题爱答不答。
傅城心想着,突然记起自己在那实验室里撕下的海报以及实验员胸上的徽章,不知时舟能不能用上,便道:“对了我这里有……”
时舟突然打断他,开口:“你跟我回联盟。”
傅城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嘴型保持在一个字上。
时舟以为他没听清,又快速地重复了一遍:“你跟我回联盟。”
傅城脱口而出:“为什么啊?”
时舟放下手中活,看着他的眼睛,道:“跟我回去,就当将功补过,我想办法抵去你‘偷渡’的罪名,坐牢不用了,罚款还是需要的。给你个移民证,到联盟来参军。”
傅城有点哭笑不得:“不是,我答应了吗?你什么时候给我安排这么明明白白的。”
时舟有些难以启齿道:“你的家人……你把你的家人安顿在其他比较安全的组织,你参军之后去做探底,我把你暗中调度到那个地方,做一些二级情报的任务,比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