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哗啦作响。
意料中的景象没有发生,一根长棍带着劲风横扫过来,将锁链挡开了。
锁链反了回去,差点砸中白帽子,碰撞间,黑色的鳞状物掉了下来,葛鄞垂眼,那些都是被血染过的指甲。时间一长,血已经被变黑了。
没有得逞,白帽子讶然地看着挡在蓝帽子前面的葛鄞,暴怒:
“蠢货!蠢货!真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白帽子气得跳脚。
————
窗外的打斗声已经持续了有好一会了。
slender man从树林走出,不成比例的手脚,贴在红墙外,然后将脑袋往那个泛出红光的窗口探进去。
秦愈在里面就这么与他对视,一边在脑中飞快想着对策。
回忆起当日,他和葛鄞遇见的大雾,药瓶上刻下的字。
【雾色从不享用迷途知返者】
迷途知返,是指的什么?他知道突破口就是迷雾,再来一场那天那样的浓雾就好。鬼影被伊莲恩蒙蔽双眼,他现在上哪儿去求雨求雾?
鬼影的手已经伸进窗口,而被他看见的那一刻,爱弥雅放声大哭起来。
然后,秦愈听到了电台里那个不似人类的叫声,从他怀里发出,几乎刺破耳膜的尖锐,贯穿了整个房间。
然后鬼影也跟着和声似的叫起来,秦愈差点没眼前一黑。
血雨如倾,他浑身湿透,让人作呕的气味似乎刻入基因一样,让人几乎忘了没有异味的空气是什么味道。
他的小腿已经被积水成河的血液浸泡了有十分钟左右了,而那血雨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爱弥雅恐惧一切,她想要挣开秦愈的怀抱,但是又害怕那血色雨点,每一滴像是从画笔里流出来的红色液体,是那样可怖。
局面有些尴尬,因为鬼影卡在了窗口进不来。但是这并非意味着秦愈可以离开,被鬼影盯上的那一刻,他就再不能转移视线。
秦愈将爱弥雅向上托着,四处找地方想把她放下,但是比起在他怀里,要让她暴露在血雨下,爱弥雅反抗得更厉害。
于是秦愈单手搂着爱弥雅的背,然后把外套脱了下来,把小姑娘包在了里面。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轻声说道,唯恐哪一个字惹了着父女俩不高兴。
“嘿,要帮忙吗?”
突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秦愈反应了两秒,才发觉这是酒鬼的声音,他回答道:“也许,我们不算敌人的话。”
后者打了个酒嗝:“当、然了,我又没惹你。”
事实上,现在酒鬼的情况比他还糟糕。
在秦愈提心吊胆的这几天里,酒鬼像是过的很滋润,不知道在哪儿喝得烂醉如泥,他半个身子倚着门,看上去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站在秦愈旁边,满是醉意的眼睛打量着秦愈这幅样子:“哈,真狼狈啊,我给你牌看见了吗?我跟你说啊,就是因为不能说牌是啥,所以我直接送你面前来,别跟我说你没看见啊……”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我等会也把牌给你看好不好?”秦愈突然觉得这人就是来捣乱的,和醉汉就是没有逻辑可言。
被人忽视的鬼影猛地砸了一下外墙。
然后他伸出了手,想要将爱弥雅从秦愈怀里夺走。
可他还没碰到秦愈的一片衣角,就被秦愈一巴掌拍开了。鬼影先是一愣,然后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凹陷下去一大半,愤怒得不住抖动着,发出的鬼叫比爱弥雅那声都大。
酒鬼“呦”了好长一声。
秦愈烦躁的不行,他皱眉:
“我不会对你女儿做什么,所以别对我吼。”
再和这一家子待下去,耳朵都要聋了。
鬼影的样子似乎与传说里不太一样,和那日他们看见的也有些许不同,但是秦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爱弥雅已经再不能受刺激了,因此秦愈才不会随便把她交出去。
“哈哈哈,还是要我来。”酒鬼撩起汗衫,肚皮拍得啪啪响,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我做什么?”
“能造雾吗?”秦愈问他。
酒鬼絮絮叨叨:“明白明白,怎么说我也是老手了,虽然觉得你这主意没啥用,但是吧,我这人就是热心肠。我的宝贝多得很,这个肯定派的上用处……”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很明白……”秦愈听得一头黑线,这人不坏就是话多得要命。
然后他看着酒鬼把他的宝贝伸到面前。
烟/雾弹?
“你哪儿来的?”秦愈话还没说完,酒鬼就已经拉开了弹栓。
浓烟迅速充满了整个房间,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我让你扔这么早……”
秦愈呛得眼泪直流,也许是因为烟雾蒙住了眼前视线,因此鬼影的封闭暂时解禁,他捂住口鼻向着门外走,酒鬼早就跑出了房间。
好吧烟雾也是雾,就在秦愈以为他能够逃过一劫时,一道冰冷的条状物缠住了他的手脚,爱弥雅从怀里掉了出去。
鬼影瞬息间已经来到了门口,从他身后伸出无数黑色的像头发一样的东西,和蓝帽子的钢刀如出一辙,那是湖底将葛鄞缠住的头发。
秦愈忍不住想鼓掌。
好家伙,这烟/雾弹完全没用!
不过有件事就很值得人寻味了,鬼影能进来这里为什么刚刚在窗户上卡那么久?
第77章 梦境与现实
噩梦展开画卷的时候,没有人能够躲开。
而此刻,那黑色的丝状物像是细细的菌丝,有了生命一样,将秦愈按在满地的血浆里。在他试图呼吸时,血液粘稠得像是融化了的雪糕,啪嗒啪嗒砸在脸上。
锋利如刀的黑发准确地刺入他的大脑里,这一瞬间,像是勾起了秦愈的一个噩梦。如同一脚踩空坠入万丈深渊的心惊,身躯一震,鬼影的脸变得模糊起来,重影也出现了。
剧烈的疼痛让人难以忍耐,倒是加深了那个梦的印象。
秦愈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随着年龄越来越多大,他心理承受能力也越发强大起来,往往能在噩梦即将上演的前一秒迫使自己醒过来。
但是在这里,这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本没有什么还能比瘦长鬼影更为可怕的东西,一个噩梦就轻轻松松打败了它。
“……离开……她……”
破碎的字眼,从鬼影的喉咙里面发出,秦愈在那瞬间失去了行动力。
离开她?离开谁?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来自身体的另一部位更为尖锐的疼痛,腹部一凉,有什么钻入他的身体。
秦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黑色的头发拧成一股绳子,然后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似曾相识的一幕。
“你——”只发出一个音节,然后绳子猛然收紧,秦愈再说不出话来。
记忆被拽回到了那天午后小憩时分,短暂的一个梦境,直到现在秦愈都不明白那是不是真的,如果只是幻象,那也太过真实,但是又不可能是真的。
向后倒去,天旋地转间,直接摔进了乌托邦。
秦愈毫无征兆地摔进了血泊之中。
鬼影的脸被撕裂,半个脑袋就像是被融化的蜡烛,向内塌陷了下去。
噩梦向他伸出双臂,秦愈被黑暗吞没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在房子外的葛鄞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只见他身形一顿然后晃了一下。
左眼像是被尖刀剜出来一样,黑暗夺走了他眼前的光明。
就这么一秒的失神,在与白帽子的争斗中,葛鄞就彻底失去了优势。
白帽子的锁链向他飞去,手中的长棍被劈开,生铁铸就的锁链直接扫在了他的小腿骨上。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得可怕,葛鄞半跪在地上,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怎么会?
然后他咬着牙拖着骨折的腿,向着房子的方向走去。
蓝帽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收起了那份看戏的心思。
“行了,”他脸色不太好,出手狠狠拽住白帽子的铁链,说:“他还是出手了。”
白帽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向那个发着红光的房间,白色烟雾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他道出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来。
“小兔崽子倒是敢……他不怕这个世界崩塌,诅咒重新回到身上吗?”
“看看吧,难得一见他会选择在这种关头出手,估计是世界之门那里出了什么问题。”蓝帽子倒是不着急,他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的,抱着手站在一旁。
他喟叹一声,似乎很是惋惜:“如此慈悲的灵魂,怎么能够胜任‘神诀’这一职位?”
静默了一会,白帽子回身狠骂:“你别以为把话岔开,就能把我给糊弄过去,把老子的身体还回来!”
——
秦愈回到了十一岁的某一天晚上做的一个噩梦。
本来按理说,他早该把这个没有什么值得纪念意义的梦给遗忘干净,但是他总是模模糊糊记得一些。
一个很短的梦,荒诞但是奇诡无比。
秦愈站在家门口,手里握着一把刀,刀尖还在滴血。
气氛很压抑,天空是紫色的,像是油画融化一样,浓重的黑暗笼罩在家里。
不远处,是他的父母。两夫妻坐在面对着秦愈的椅子上,老爷子一脸严肃,老妈在笑。
“我们成功了,儿子。
“名留青史,你的名字也会永远留在史册上。
“现在切开看看吧,果实总是甜美的。”
老妈指着桌子上,那里放了一颗红色的苹果。
秦愈一言不发往前走了两步,举起刀,砍在了那颗苹果上。
苹果一分为二,里面流出了黑色的像是墨水一样的汁液,秦愈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他一脚踩烂了苹果,然后把刀对准了自己的父母……
除了这个梦,他还看到了另外一些,更加匪夷所思的画面。
秦愈在这片混沌之中,好像……回到了现实?
之所以是好像,是因为他发现他是在进入乌托邦的前一天。
手里的大衣还有温度,秦愈站在过道里。
“这是……”
有些颤抖的手划开手机屏幕,时间显示这是2019年12月17号下午。
地点,虹溪美院教学楼三层走廊,办公室门口。
他回来……了?
下课铃已经响了有一会了,正是人流最拥挤的时候,人潮拥着他往楼下走,真实且熟悉。
秦愈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恍若隔世。
后背被人拍了一把,一个身影跳着从他旁边飞速跑过去,是他的学生。
“老秦在这儿愣什么神呢?我们先走啦——”
几个男生笑着往前面跑,熙熙攘攘的人群,重重叠叠,在他眼前形成一个个模糊的斑点。
可是,这真的是现实吗?
秦愈看着几个熟悉的面孔从他身边走过,每个人的神色自然,找不出一点可疑的迹象。
秦愈咬了一下舌头。
很痛,不是假象也不是梦,而那段在乌托邦里的时间仿佛是多出来的一样。
乌托邦?
秦愈怔住了。
“我最近有研究这个?”秦愈喃喃自语道,脑中好像有什么在迅速消失,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抓不住任何片段一样。
他陷入了混沌与迷茫之中,仿佛忘记了什么事情,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天色渐晚,秦愈浑浑噩噩跟着人群走出学校。
程丘北从身后走了过来,搭在他的肩膀:“欸,你还没走?”
秦愈脚步停了下来,他皱起眉,看着来人:“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你这不是说最聪明的脑子居然也不好使了啊,我下班刚出来,刚想说,才发现你走了这么久才磨到这里。”程丘北手里舞着工资卡说,挤眉弄眼:“刚来了一笔意外之财,走,明天咱们去喝一杯?”
“你教案写完了?到处跑,我还得去带我家猫做手术,去不了……”秦愈捏捏眉心,下意识说出这句话,程丘北的反应却很奇怪。
“你什么时候养了猫?”
秦愈张了张嘴,看着程丘北的眼睛,那真切得的确不像是在与他说笑。
还没等他说什么,程丘北先道:“知道你想养猫想的紧了,这不是没时间吗?你现在一个人住哪来时间照料,听哥一句劝,找个伴再养。啊!我先走了,家里媳妇催得紧了。”
秦愈看着那个身影一下跑没了影。
心不在焉地被推搡着到了校门口,蓝色和红色的光刺眼且醒目,打在眼睛上,秦愈抬眼,他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是旁边居民楼,有个人从楼上掉落摔死了,警方将现场围了起来,但是还是拦不住看热闹的人们。
与第一次径直离开不同,这次,秦愈停了下来。
尸体已经被运走了,留下一地红白物引人遐想猜忌。
秦愈越过警戒线往里面看,还没来得及打扫的地面上全是凝固了的血和疑似的脑浆液体。
他听到旁边的大妈在议论。
“是谁家的孩子?看上去那么小哦,从窗台掉下来的吧。”
“还不是那寡妇的,我前两天还看到她妈带她出去在这街上玩呢,这孩子脾气怪得很,看到我也不叫一声……”说这话的大妈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努努嘴。
“是她的啊?啧啧,我好几次看到她在发廊里坐着,原来真是干那行的。这女的怎么当妈的,女儿都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