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怎么了？
　　慕绍翻了个身，右手搭在眼皮上。
　　脑海里思绪万千, 缠成一个毛线团，怎么也理不清。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喝了兴奋剂一样，血液在体内快速奔流。
　　“我这是……”
　　慕绍喉结滚了滚，沙哑着嗓音呢喃。
　　脑海里突然撞入一个人的身影。
　　软软的黑发，水墨画一般淡雅的五官，眉心殷红的小痣。
　　——那是阮陵。
　　过往的记忆突然开始浮现，令慕绍措手不及。
　　最早的时候，在雨中的阮陵。
　　他孤身走在前面，没有撑伞，任由绵绵雨丝落在漆黑发间，苍白如雪的肌肤在雨中像是涂了一层釉，白得晃眼。他回头，忧郁的面庞映入慕绍视线，疏淡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眼神空茫，像是雨中朦胧的一朵花。
　　纤细的四肢，苍白的皮肤，构成慕绍对他最初的映像——那是一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孩子，他得保护他。
　　很多次阮陵陷入危机，慕绍总会庆幸自己能够及时赶到，避免那小孩受到伤害。而在那次炸弹魔案件里时，慕绍更是庆幸阮陵能够觉醒异能……
　　脑海中那愁绪万千的面孔陡然张扬起来。画面一转，来到冰晶砌成的圣洁殿堂，阮陵披着鲜血和烈火而来，杀意染上漂亮的五官，薄艳的红唇微微勾起，漆黑的眸子暗沉，神情凶厉。他的脸颊上沾了点血，和眉心的红痣映衬，令他的五官顿时生动起来。
　　慕绍突然发现，阮陵有无数张面孔。
　　乖巧的，凶狠的。
　　他好像永远也看不完一样。
　　“怎么回事……”慕绍紧锁眉关，咕哝一声，试图把脑海里纷乱的画面给稳住。
　　心脏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无穷无尽怦怦直跳，一点也不觉得累。刚洗过澡，现在又开始出汗，慕绍张嘴，却哈出一口滚烫的热气来。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却迟迟不能入睡。
　　脑海中的阮陵挥之不去。
　　尤其是今天的他。
　　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始终挂着的笑容，像是把平时的枷锁和束缚都抛却了一样，露出孩子般的天性。
　　想到今天夜里焰火里的那个画面，阮陵头顶小熊，笑容灿烂的样子，慕绍喉咙就一阵干痒，心跳得更快。
　　不知道是不是过高的体表温度烧着了他的脑子，慕绍干了一件换作平日的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他打开手机，点进浏览器，“啪啪”打字。
　　“一直想着一个人怎么办？”
　　然后点击，搜索。
　　不到一秒，成千上万的搜索结果陈列在手机里。
　　-一直想着一个人夜里♂寂寞
　　-一直想着一个不回家的人，任由他伤害了我
　　-医生，脑袋里一直想着一个人，怎么办？我是不是得了绝症？
　　……
　　搜出来的东西千奇百怪，什么都有，慕绍忽略那些一看就不正经的网页，继续往下看去。手指快速滑动屏幕，动态视野捕捉那些一闪而过的信息，突然，慕绍看到了一个靠谱一点的网页，滑动屏幕的手停住。
　　-一直想着一个人怎么办啊？在线等，挺急的！
　　慕绍点进去，发现那似乎是个情感交流论坛。楼主写了一大段自己的情况放在一楼，乍眼一看还挺靠谱。
　　“我是个母胎solo平时只爱老婆的单身宅男。”
　　光看第一句，慕绍就有些懵，他把这句话再读了一遍，同时动用他之前在网络上学来的新词，把这一长句话拆解成短语：我是个母胎 solo 平时只爱老婆的单身宅男
　　母胎solo他还是知道的，和单身撞了，这就是一病句。
　　但是这楼主不是说自己单身吗，怎么会有老婆？
　　慕绍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慕绍暂时将其归结为年轻人的特殊情趣，继续看了下去。
　　“我发现我似乎喜欢上了大三的学长。”
　　慕绍视线一顿：“……”
　　他重看第一句话，没错啊，楼主是“宅男”啊，是个“男”的啊，喜欢上学长？
　　“每天都想着他，吃饭想，洗澡想，拉屎想，睡觉想，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忽略其中带有味道的一句话，情况总算对上了！慕绍选择性忽视前两句。
　　之后，楼主从外貌、家世、学习等各个方面对这位大三学长进行了长篇大论的描述，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子崇拜迷恋的味道，慕绍心想，也许楼主对学长只是弱者对强者的崇拜。
　　等他看到最后几句话，这种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学长天天都给我打电话，一打就是一晚上，睡觉了都不准我挂。”
　　也许只是讨论一些学术问题。
　　“每天早上给我带早餐，包子豆浆油条换着花样来不带重复，还会很温柔地叫我起床。”
　　也许只是友情。
　　“他要了我的课表，整天和我一起上课，给我辅导功课，带我过高数，每天晚上送我到寝室门口。”
　　只是前辈对后辈的关怀罢了。
　　“今天晚上送我到寝室门口的时候，他把我按着亲了好久。”
　　也许只是……
　　等、等等？
　　慕绍怀疑自己是眼花了，然后他把这句话反反复复看了二十几遍，“亲”这个字眼，依然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没有乱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字而已，慕绍看了，心却跳得更快，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一样，血液不自觉往脸部涌去。
　　“回去之后我就一直想着他，一晚上没睡着，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啊？”
　　慕绍：“……”
　　慕绍震惊，继而冷静，然后无语。
　　他往下看，跟帖的人似乎也跟他一个感受。
　　-就这？就这？就这？
　　-看到标题时我翻出我的情感手册准备进来指导指导，看到主楼最后一句话我默默退出
　　-汪汪汪！把我骗进来杀好玩吗？[大哭][大哭]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你是智障还是傻逼？这么明白的事情还跑来问？？！
　　-杀狗作千金一笑，受教[抱拳]
　　就算慕绍再迟钝也能明白这主楼的长篇大论是为了什么，有了这个前提，再看之前的那些话，虐狗的味道藏都藏不住。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起来靠谱一点的，谁知道竟然是这样。
　　慕绍拍拍自己滚烫的脸颊，嗓子莫名很干，咽了下口水。
　　他决定找萧天瑞。
　　微信上说不清楚，慕绍翻开通讯录。
　　电话那边响了几声铃，接着被迅速接通。
　　“老大！”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就等着这通电话，声音迫不及待地从手机里传出，一股急切的味道。
　　“今天怎么样了？”
　　“进展顺利吗？”
　　什么进展顺不顺利的。
　　慕绍被他突然的几个问题问懵了，一时没有回答。
　　那头的人见没有回答，顿了几秒，接着问：“喂，老大听得到吗？奇怪，信号是满的啊……”
　　慕绍抿唇：“我听得到。”
　　“那你刚刚怎么不出声？害我以为是打错了！”萧天瑞抱怨几句。
　　没等他回答，萧天瑞继续哔哔：“诶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我等半天了都，要不是还想着老大你，早就去温柔乡里泡着了！”
　　外面还在放着烟花，绚烂的颜色穿过透明的落地窗折进来。
　　“快说说今天怎么样啊，顺利不？”
　　慕绍皱眉：“什么意思？”
　　“嘿，”萧天瑞怪笑一声，“我是你什么人啊，还不了解你，别装了啊老大，说出来我还能帮你参谋参谋。”
　　那股子令人浑身发麻的意味藏在话语里，慕绍直觉萧天瑞不对劲，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萧天瑞的异能又不是预言，怎么会提前知道自己出问题。
　　“还装！怎么还装呢老大！”萧天瑞有些不满了，连嗓音也大了些，“你说你带喜欢的人出去玩就去呗，何必藏藏掖掖。就你那一片空白的感情经历，怎么可能追得到人，还是让俺A市小王子出马也……”
　　萧天瑞后面说了什么，慕绍没有仔细去听，他捏着手机，有些怔愣：“喜欢的人……”
　　“对啊！不是喜欢的人你怎么可能会主动带人家出去，你当我傻啊？”
　　“快给我说说，嫂子是谁啊？是我认识的人吗？”
　　“你们今天咋样了啊？”
　　……
　　慕绍摁灭了手机。
　　喉咙突然一阵难以忍受的痒。
　　外面的烟花一捧一捧，瞬间炸开，炸在慕绍滚烫异常的心头。
　　他隔着玻璃望向天空，仿佛又回到了几个小时前，和烟花底下顶着小熊的阮陵对视。
　　啊，原来是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慕绍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


第67章 纠结
　　慕绍一晚上都没睡好, 梦里都是漫天的烟花。
　　第二天带着一身汗水醒来。
　　刚刚四点过, 拉开厚重的窗帘，远方的地平线上透出一点晨曦的光亮, 但天还未完全亮。
　　慕绍抓抓头发, 有些颓丧地靠着落地窗, 滚烫的手掌贴着微凉的玻璃，较低的温度沿掌心蔓延在体内。
　　额头轻轻抵在玻璃上, 低低喘了口气。
　　慕绍洗了个冷水澡, 把一身的躁动都压制下去。
　　顾及到阮陵还在睡觉, 他把一切动作都压到最低限度, 除了轻微的摩擦和水声, 屋内十分安静。
　　细小冰冷的水流顺着起伏优美的肌肉线条下流，经过脖颈、锁骨和八块硬实的腹肌, 没入隐秘之处，所经之地, 难捱的燥意被冰冷的温度压制下去。慕绍深吸一口气, 再慢慢吐出, 将呼吸频率降到最低，慢慢地, 怦怦直跳的心脏也慢了下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将湿漉漉的头发捋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朦胧的睡意被冷水澡彻底冲没，慕绍决定找点事情来做。
　　秋水在窗台前，沐浴着晨光, 枝叶微微蜷缩着，似乎还陷在美梦之中。她怕水，因此无论是阮陵还是慕绍都没浇过，为了补充营养，两人会定期给她输送能量——虽然说是把她当普通植物一样养着，但到底是和植物有区别的。
　　刚好慕绍有一身无处发泄的能量。
　　他尽量控制能量的大小，在这样心绪不定的时节，要是一个控制不好过量，秋水会出什么问题慕绍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可能会被阮陵打得半死不活。普通状态下的慕绍光明开朗，连能量也像是带着太阳的味道，秋水被这额外的滋补给惊醒了，在迷蒙之中缓慢舒展枝叶。与刚回C市时候的状态相比，她已经长高一大截了。
　　“你知道阮陵喜欢什么？”不知为何，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让慕绍小声询问。
　　吃饱后的秋水伸伸懒腰，再度陷入睡梦中。面前的“慕绍”似乎说了什么，但是秋水只是一株植物，怎么可能回答呢。
　　慕绍站了一会儿，然后捂住脸低低笑出声：“我真是疯了。”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还是去做饭算了，阮陵待会儿就得起床了。
　　自从之前承包了家里的早中晚饭之后，慕绍一直苦心钻研厨艺——他也知道自己的手艺不好，煮给自己吃怎么垃圾都行，给阮陵吃那么难吃的东西，他实在不想。在异控局里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慕队长，每天最苦恼的事情不是哪个民间异能者，而是待会儿做什么吃，花最多的时间在炒菜煮饭上。
　　他本身没什么基础，都是提前下好菜谱，一边看一边做，完了试吃，如果味道特别不好，倒了重做。在这样苛刻的训练下，慕绍的厨艺也就突飞猛进。
　　——至少比阮陵要好很多。
　　至此之后，阮陵退出了家里的厨房，把这一方天地让给自学成才的慕绍。
　　平常的早饭一般是包子馒头豆浆之类的，慕绍现买。如果起得早，就切一些面包片，煮牛奶。
　　但是慕绍现在觉得，这些早点太简陋了。
　　慕绍决定做三明治，这是他以前没尝试过的。
　　他切了四片吐司热好，往锅里倒油，等到油热好之后，煎了两块椭圆的蛋。
　　阮陵不怎么喜欢吃绿色蔬菜，考虑到营养问题，慕绍洗了根黄瓜，切成小细条。家里屯了些肉松，刚好。
　　再热上两杯纯牛奶。
　　完美的早餐。
　　阮陵对此很惊奇：“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些了？”
　　慕绍比较喜欢吃中餐，早上雷打不动的包子豆浆，没见过他做这些西式的东西。
　　“想做就做了，尝尝。”慕绍一边轻笑，一边把三明治端给阮陵。
　　土司片外焦里嫩，一口咬下，蛋的浓香和黄瓜的清爽在唇齿间迸发，肉松简直是点睛之笔，令阮陵回味无穷。温热的牛奶淌入喉管，将胃暖起来，新的一天就此开始。
　　虽然心里很满意，但阮陵嘴上还是很勉强：“还行吧。”
　　还行，就是很不错的意思了。
　　慕绍像是吃了蜜一样，心里涌出一阵荡漾的喜悦。明白心意之后，看什么都觉得与以往截然不同，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给阮陵递纸、送水果。
　　乳白的牛奶沾染在嘴角上，让阮陵身上的尖锐软和下来。
　　“……”慕绍没有像以前一样提醒他，反而是伸出手，想要给阮陵擦干净。
　　“你干嘛？”阮陵皱眉，躲过他的手。
　　“你嘴边沾了牛奶。”
　　阮陵哦了一声，然后舌头一动，舔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