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有那么多罔境被破除,这该如何寻找。
“兄长,道场派人送了简帖来。最近因为接连遇上事情,所以延期了正言会,需要再过几日。”晏明怀一身素服,手上是星云简帖,一看就知是落照山道场的。
晏虚白头也没抬,指着一旁的圆凳,“好,我知道了。你坐吧”
“简帖放在这里,我先回房了。”晏明怀伸手摸摸趴在一侧的吉黄马,脑袋顶上那团黄毛已经把它眼睛都快盖住了。
没想到晏明怀居然没有打算和他说些什么,晏虚白赶紧喊道,“等等,明怀。这个帖子是谁送来的?祁怜吗?”
“是个生面孔,我也没见过。应该是第一次来晏门送信。兄长,我知道你担心傅先生。可是现在傅先生被禁步在落照山,祁怜是他嫡传弟子,肯定也不允许下山的。”
晏虚白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指指那圆凳,继续看手中的书册。半晌,晏明怀一副欲言又止样子。
见晏明怀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赤泽水境那边如何?”
“不太好…今日青栩出殡,我也就回来了。虽然沉夜兄说他没事,我看的出来他非常伤心。老宗主现在听说青栩的事情,不堪打击,变得更虚弱。整个赤泽水境全依仗沉夜兄了。”
“那青宗主对傅先生还是先前态度吗?”
“这个,我看不出来。傅先生这几日有去信给他,可是他收了也没看。只说等事情查明再,恐错怪傅先生。毕竟画神也不是谁都能召的出来。”晏虚白沉声说完,把圆凳塞回了桌子下面。“兄长...傅先生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还有韩宗主给他撑腰...”
那日离开他们却月城,又隔了两日。却月城便放了道场人离开,自然傅归岚也被放离。
不少宗族都说裴哂思心太软,怎么能被韩宗主两三言一劝,就放走了?只让他回道场自行领罚,禁足三月。
真的是韩飞舟的三言两语,就把裴哂思劝好的吗?
晏虚白点了点头,“青栩的事情,你也看开点。”
“我知道…兄长,我还挺好的。”晏明怀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声音有些哽咽,便立刻行礼下了露台,离开了闲潭筑。
看着晏明怀离开的背影,晏虚白心中五味杂陈:“明怀心里也不好受,还有心思来安慰我。”
从袖中拿出信笺。这是几日前傅归岚寄来的密信。说是密信,其实是因为他又用了特殊的符咒传送过来,而且只有晏虚白的能看到内容。
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几字:“虽三月初春,度卢涧合欢花已盛,实属异景,随信与君共赏。勿念勿挂。傅时。”
“真是半点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被禁足的人。”晏虚白无奈地摇摇头,信笺后是一朵合欢花,毛茸茸的花冠完整如初,一点损坏都没有,在他的手里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第69章 乱云(2)
等晏明怀在晏门歇息几日,他们二人才启程去了洛阳。没有赶路的想法,也算是散心,晏明怀自青栩葬礼回来后一直兴致不高,晏虚白嘴上没说,其实心中甚为担忧。一方面怕他因为青栩骤逝而郁沉,另一方面也怕他因为青沉夜而对傅归岚有什么想法。
走走停停,游赏观景,看着风物从西南到中南的变迁,二人走了好几日才到落照山,刚好赶上正言会。好在这次随行的弟子不多,行路中也好改变路线。
晏虚白坐在鸣堂中,心里还有些不真实感。自己醒来才短短几月,竟然发生这么多的事,桩桩件件都匪夷所思。
鸣堂还和先前一样布置的好好,帷幔也是新的,席位案几都是重新上过清漆,鸣堂墙壁上还是古朴纹饰,正位后面的佛像依然没有翻修。所有的一起都提醒晏虚白,这里没有变过。
时移世易,说的都是人而已。
就像这时候,堂中所坐的宗主们,面孔也变了不少。且不说几月前天生桥战场战死的普通修士,其实不少小宗或者附属宗的宗主也命陨其中。再或者就是,宗内经历重创后,实在没有精力前来正言会。
人少了许多,也变了许多。
就算如此,能来的人还是做足了场面功夫,一定要云淡风轻地讨论无关紧要的玄门琐事。
韩飞舟在主位上,和堂下各宗宗主商议着什么。无外乎,战事刚结束,大家还是需要小心注意自家辖域范围内的情况。
裴哂思来了。
青沉夜居然也在。
只是二人从进来自进来后就没说过话,连寒暄也无。周围气氛寒冷异常,没人会去却月城和赤泽水境那边的席位。
其他稍微大些的主宗开始和韩飞舟汇报,附属宗的宗主执事也一一上报给主宗。
晏虚白看着手中茶汤,已经凉了,白茶叶子沉沉浸在杯底,舒展开来。他的心境也和这些茶叶一样,沉沉静静。
没由来的,端着茶盏的手臂被晏明怀晃了晃,晃的茶汤都溅出杯盏,“明怀,你小心点。”
“兄长,刚刚我听到后面有弟子说傅先生。”
“说什么?”
“傅先生有和你说吗?他当时是负伤离开却月城的。”
晏虚白把茶盏放下,看到衣袖边也溅上了,“继续说。”
看了看周围众人,晏明怀朝他兄长那边挪了挪,小声说道:“说是傅先生伤到灵识。”
晏虚白想起好几日前的信件,傅归岚居然还有心思和他赏花,倒真是任凭百家处置,他还乐享其中。
漠然,晏虚白眼中露出些寒光。
先前说放傅归岚你等道场众人离城,料想却月城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傅归岚,裴哂思看起来和善,若没见到他对裴幼姝那种态度,可能想破天也不会觉得裴哂思会这样毒辣。
能伤到灵识,那走之前肯定是恶战一场。
鸣堂里一切井然有序进行。
突然有弟子侧门跑进来,直奔韩飞舟,又在他旁边耳语几句。
离主座较近的几位宗主,看到韩飞舟脸色越来越严肃,最后甚至都全黑了。鸣堂中,各家讨论声也渐渐小了,谁都好奇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韩飞舟如此为难。
只见韩飞舟起身,朝各宗宗主说了一句“道场内另有要事,在下先行离开,诸位可先商议讨论。”
匆匆离开,还有刚刚的小弟子也跟着离开了。
“兄长,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晏明怀掩着扇子小声问道。
晏虚白环顾一番四周,发现众人对于韩飞舟的离开也没什么反应,似乎还更快活些,继续说着些家长里短。
他现在正想着傅归岚受伤之事,哪有心思去看道场其他的热闹事。
“闲事勿管,知道吗?”晏虚白垂着眼眸,看着面前茶盏里被侍从添好水,已经沉底的茶叶又翻滚上来。
“好吧,那就不管了。”
晏明怀又嘀咕了一句,“好像刚刚那个弟子是度卢涧的巡守弟子。”
听了这句,晏虚白突然抬起眼眸,转头看向晏明怀,“嗯?”
还没等晏明怀说话,鸣堂帷幔又被人匆匆掀起,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小丫头,直奔晏虚白的席位。
“晏宗主,快!快!”
是滴天髓,正呼呼喘着气,话都讲不清了。
“师姐,你慢点儿,喝口茶先缓缓。”晏明怀手上拿着个杯子递过去,又把扇子摇起来了。
滴天髓推开茶盏,拉着晏虚白就往外走,边走边朝堂内晏明怀说道:“来不及了,二公子茶我不喝了。我家公子出事了。”
已经被拉到了鸣堂外,晏虚白剥开滴天髓的手,问道:“师姐,先生如何?出了何事?”
“我家公子,和道场的几位长老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晏明怀也跟了出来,听到这样个话,惊地又把滴天髓的话重复一遍。
这时候晏虚白的脸色刷的就不对了。
“兄长,这…我们还回鸣堂吗?”晏明怀试探着问了一句。
晏虚白二话没说,径直就出了厅堂庭院,朝度卢涧方向快步走去。
沿着山道疾行,晏虚白有种预感,这次是真的要出事。越接近度卢涧,他的心中不安感越来越重,甚至在步入折花路时,隐约嗅到的血腥气息,他还以为是幻觉。
折花路这里本就是条山道,虽是平地,但因为两侧是莲池,蓄着从度卢涧落下的飞瀑水,而且这里栽种了不少灵植仙草,还有槭树合欢之类高树。这样的地方,本就不管阔,山路堪堪一两仗。
往日有些弟子回来折花路赏花游玩,如今现在这里也聚了不过十几二十人,便看起来满满当当。十几名修士各个祭着法器,剑拔弩张,还有几人凌空悬在两侧莲池上空,似是要摆出剑阵。
晏虚白定睛看去,这些修士均是道场长老,十几人御剑而立,均是穿着统一的道场长老服,和傅归岚身上那件没什么差别。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白发苍颜的男子站在其中。虽然离的远,晏虚白居然能感觉的他的盛怒。
“傅归岚,你把法器收起!若再如此强行破禁制,不要怪我不念同门之谊。”
“阿岚,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师姐也不想对你动手。”
“我们已经去找韩宗主了,师弟他就是要离开也得韩宗主同意。稍微再等会好吗,师兄师姐。”
此时,傅归岚已经受伤,明黄衣衫胸口处已经被染红,衣袖衣摆都还有剑痕,除了这些一眼可见的外伤,他嘴角血迹已经干了,脸色泛白,看的出应该还有内伤。
“归岚,你这是何意?”
闻言,原本围攻傅归岚的道场修士们,往两边退让,让出一条路来。
韩飞舟手中没有任何法器,甚至连灵气都没有激荡起来,威严肃穆地走到傅归岚面前。
“宗主,这些年劳您费心养育教导我。”傅归岚手中定光没有收回,依旧起起伏伏悬停在他面前。他右手剑诀,左手灵气控制着定光。
晏虚白往修士聚集方向走着,看见这副场景,心中直言不妙。先前傅归岚再如何都是把韩飞舟放在第一位,如今是出了什么事,居然韩飞舟出面,他也不打算放下法器。
韩飞舟神色威严,虽然已经杖朝之年,依旧精神矍铄,且还有心力掌管道场。此时虽不知傅归岚到底要如何行事,但他今日举止也确实不符他平日,“既知我有心教导栽培你,你现在是想叛离道场吗?”
“宗主,您知我并非想与道场为敌。”傅归岚顿了顿,视线避开韩飞舟,“今日我只想离开道场。”
“归岚,此事休要再提。说过禁足三月,三月后自然恢复你自由。届时你在道场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韩飞舟目光凛冽,气势压人,虽然是劝解人的话,听起来还是像命令一样。
傅归岚倒也没有被喝退,脸上神情看不出什么,“宗主您从前也不信我,到如今还是不信我。”
“归岚在此拜谢宗主多年心血栽培,只是我与道场缘分已尽。今日离开道场,宗主就当未养过我,归岚多年前就同家父家母一同命丧仙桃宴里。”
说罢傅归岚将定光收起,放在地上,又往后退了三步,给韩飞舟行了拜别礼。
韩飞舟见傅归岚这般行事,心中其实焦急不安。从收养傅归岚开始啊,他就觉得这孩子天性是好的,而且那时候他还是体弱失魂,能养一天是一天。转眼间,傅归岚已经是道场中可以独当一面的长老,这么多年来替韩飞舟解决过不少麻烦。
当然了,韩飞舟也给了他极大的自由,凡是傅归岚想做的,只要他说明因由,只要他能为结果负责,韩飞舟都是同意他行事。
自从却月城回来后,傅归岚去斥厅领了戒尺鞭笞,后来被禁足度卢涧,他也什么都没说。韩飞舟当时也去询问过他伤势如何,傅归岚直言无事,但是神色总是一副有言难开的样子。
临到韩飞舟准备离开时,他又莫名其妙说了“多谢宗主多年养育,以后无论修罗再临或是天咒阀诛,我亦会守卫道场安宁。希望宗主您能信我,让我几日后离开道场,处理一些族中事宜,给我一月,定然处理完全。”
不知是不是这次却月城的事情对他影响太大,韩飞舟觉得他肯定是多想了些旧事,故而只让他好好休息。
虽然也曾想着顺他心思,离山游历几月也好,但傅归岚又未说明族中旧事是何。现下他伤势不轻,韩飞舟担心他再受仙桃宴里遗留法阵的影响,总归不放心,便还是是强留在道场。
“归岚,你若有事,便与我明说。又何必这样刀剑相向。你看这些人,他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你也与他们身份平齐,你就这样对你的师兄师姐,师叔师伯吗?”
傅归岚一言不发,手中没有了定光,但是召集的灵气还没有散去。
“宗主,我已经承诺过我不会损害道场利益。同样的,我自家宗族之事也不便与您明说,所涉之事均是旧事。宗主放我离山…便好。”
韩飞舟还想开口与他再说些什么,就从身后人群里传来一阵声音,将韩飞舟打断。
“傅归岚,你少假惺惺的。”
第70章 乱云(3)
不知何时原本在鸣堂会谈的修士们居然过来了一大半,乌泱泱一片挤在折花路,少说也有□□十人。
说话的那个人就是李茗凭。
见他衣着不凡,可是身材矮小,现下还摆出一副要主持公道的模样,甚是有意思。
“李宗主,这里可是道场。你的话可不要乱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