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捂着险些被扭断的脖颈,看清那人着装的一瞬间,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顾不得喉咙疼痛,连忙扯着嗓子大喊:“大伙快醒醒!费迪南德的军队攻进来了——”
破碎的声音响彻天空。
……
奥古斯丁爆发疫情的消息传出时,费迪南德军方就开始蠢蠢欲动,但碍于有个圣光教廷从旁阻挠,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如今圣光教廷的宣战声明都已经发出,明显要趁奥古斯丁这次动乱夺取皇室的控制权,还不允许他们分一杯羹?
军方第一时间抽调兵力,从与圣光教廷不同的方向发动进攻,以免发生冲突,至于最后谁能瓜分到奥古斯丁更多的土地资源,就看运气了。
卡拉米毗邻国境线,是他们计划攻克的第一个城镇。
先遣部队人数不多,但都是精锐,这次趁夜袭击的终极目标就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屠镇,不让消息传出去。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贫瘠的小地方竟然是块硬骨头,难啃还硌牙。
最初他们的潜入极其顺利。
虽然那个青年发现并叫醒了整个镇的人,但精锐士兵们一点都不慌——他们已经提前派人守住小镇的出入口,镇民们即便醒来也逃不出去。
而这些手无寸铁的农民负隅顽抗也只是送死罢了。
即使后来发现竟然有几个青年手持铁剑、甚至还穿着铠甲,他们也只是感到些许惊讶。
直到一柄巨大的战斧横空扫出,瞬间腰斩两名费迪南德士兵。
飞溅的鲜血甚至染到了其他侵略者脸上,他们骇然回头,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那是一具体型高大的骷髅,眼眶内魂火燃烧。
在他肩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矮人。
罗纳德把矮人工匠放到地上,大步上前,高高跃起,劈斩!
一个来不及闪躲的费迪南德士兵被斩成了两段。
原本用铁剑艰难对抗敌人的青年们满脸愕然,看着骷髅教官单方面屠杀。
罗纳德进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雄浑声音从颌骨间传出:“你们愣着干什么?我说了,敌人可不会等你先出手。你们的剑都是摆设?那不如还给矮人回炉重造好了!”
被放下地的矮人此时已经嗷嗷叫唤着用锤子砸晕了一个企图掳走妇女的费迪南德士兵。
“啊……”青年们反应过来,抹了抹脸上的血,重新握好手中的剑。
扯着嗓子呐喊着冲上去迎击敌人:“冲呀!”
罗纳德加入以后,战局完全逆转,原本胜券在握的费迪南德士兵被单方面碾压,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也看出问题所在,决定先解决那个高大的骷髅。
精锐士兵们一拥而上,暂时抛开其他敌人,将攻势全部集中在罗纳德身上,甚至有两个用力抱住他的手和战斧,像极昨天青年们群殴教官的场面。
敌众我寡,然而骷髅教官一点都不慌,一脚踹飞试图拖住自己的士兵,身体带着战斧高速旋转,将周围一圈敌人全部甩出去,狠狠撞在房屋墙面上。
昏厥过去的士兵接二连三从墙上掉下来,露出后方巨大的蛛网状裂痕。
大骷髅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骨,感到一丝窘迫:“这谁家的墙啊,坏了要赔吗?我不会补啊?”
青年们:“……”
只要眼睛没瞎,目睹完这一幕都能猜到,昨天骷髅教官完全是在让着他们。
但他们做了什么?
——把教官狠狠打了一顿。
“没办法。”罗纳德叹气“谁让殿下临走前把你们托付给我了。”
他想想还是有点不高兴,又补了一句:“真是群熊孩子。”
-
马车赶赴战场途中,口袋里的男爵徽章不停颤动,西尔取出来一看,发现原本已经提升不少的声望值又降到临界点。
他想了想,意识到镇上可能出了什么事,将梅洛蒂等人送达前线后,就立刻驱车返回。
夜里实在困得受不住,才在棺材里睡了一会儿。
醒来后又立刻赶路,这才在正午前赶到卡拉米附近。
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镇上房屋摇曳的火光,张牙舞爪,完全不复昔日小镇宁静的景象。
进出卡拉米的必经之道有两个士兵把守,看他们的服装,应该是来自费迪南德部队。
西尔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在幽灵马车靠近的同时,单脚于车辕一点,飞身上前,裁决之剑击倒两个士兵,又落回疾速行驶的马车上,沿主街道进入小镇。
房屋被点燃,硝烟四起,街边横倒着数具尸体,大多是费迪南德士兵,有妇女老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蜷缩在小巷里,眼神满是惊恐和后怕。
虽然一片狼藉,但镇上的战斗似乎已经接近尾声,直至行驶到小镇尽头,才看见一批拿着铁剑、锄头的青年在追赶落荒而逃的费迪南德士兵。
领头的是骷髅和高举战锤的矮人。
他们光明正大冲在人群最前方,原本用来遮掩面目的黑袍已经不知上哪去了。
西尔:???
他就离开一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眼看撤退的士兵就要穿越国境线的桥梁,西尔也顾不上那么多,丢下马车,疾跑上前,跃上最后一个逃兵的头顶。
“嗒嗒嗒嗒嗒。”
以敌人的脑袋为落脚点,西尔疾速前进,一个空翻落在众人面前。
裁决之剑出鞘,一剑斩断去路。
第一个士兵被地面斩出的沟壑绊倒在地,紧接着以剑痕为界,猝然窜起一蓬纯白光焰,挡住所有人的去路。
后方是穷追不舍的镇民,幸存的几个士兵无处可逃,只能选择投降,老老实实被青年们五花大绑。
光焰形成的边界阻碍了视线,镇民们并未看到那头的西尔,几个青年将俘虏押回镇上,剩下的围着罗纳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教、教官,谢谢你救了我们。”
“昨天的事对不起。”
罗纳德摸摸头骨,大大咧咧地回应:“打就打两下吧,反正我也不疼。”
“我能理解你们,刚开始参军谁不是这样?”他看看面前满身血痕的青年士兵们,接着说“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如果不吃点苦,受点累,训练不努力,到了战场上,丢掉的就是性命。”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罗纳德就地盘腿坐下,像个有故事的中年大叔一般和后辈们讲述自己的经历:“我进入皇宫护卫队以前,在军队里服过五年兵役,和另一个身负残疾退役的战友一起回到都城,那时候我们连夜赶路,身上还穿着被血水浸透的衣服,鞋底都破了洞。”
“我们想,离家这么久,回家见亲人总该体面光鲜一些,就到小摊去挑新衣服新鞋,但我战友的鞋子最后没买成。”
“为什么?”
骷髅眼眶中的魂火缓缓跳动,“因为摊主说,他那儿的鞋子是按双卖的。”
青年们相继沉默,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出声保证:“教官,请您继续教我们吧,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我也是!”
“请您留下来!”
罗纳德起身:“我也没说要走啊?”
他把战斧背好,忽然发现缺了什么,随即大声喊:“霍尔特!”
“那小个子上哪儿去了?”
四下环顾一圈,罗纳德在妇女们中间发现了被簇拥的小矮人。
矮人抱着战锤,头戴花环,嘴里还啃着烤面包,一个妇人拿手指冲他比划着,说回去以后要给他做一件合身的小衣服。
罗纳德:“……”
西尔:“……”
第61章
费迪南德王都。
富丽堂皇的宅邸内,身着华服,腹部隆起的中年男人坐在黑亮的皮质沙发上,指间把玩着一枚浑圆的宝珠。
“将军,先遣部队已经派出去一天,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攻陷一个贫瘠的边境小镇拖延这么久,你的精锐属下都是饭桶吗?”
身着军服,功勋赫赫的男人皱了皱眉,仍是咽下那口气,回复:“他们不可能这么无故失联这么久,恐怕是遇到意外了,我已经派侦察兵去卡拉米打探,很快就能查清楚情况。”
“最好是这样。”中年男人睨他一眼,“咚”地一声将宝珠按在桌面上“我的财富可不是用来豢养一批饭桶的,希望你能明白这点,将军。”
将军眉头皱得更深,攥紧拳头,低下头,声音洪亮地应:“是!沃德豪斯阁下。”
“好了。”沃德豪斯似乎很满意将军逆来顺受的样子,站起身拂了拂双手“商人的时间很宝贵,没有好消息就别再来烦我。”
他站起身,走到一侧紧闭的铁门前,透过门上开的小窗往里看。
狭小的空间里,一个少女被锁链禁锢在墙边,黑发凌乱地垂下来掩住苍白面容。
将军知道那间房里关押的是什么人,他看着沃德豪斯拱腰搓手,啧啧喟叹的猥琐模样,手背青筋凸起,指骨都险些要捏得发出声响。
然而理智依然阻止了他。
“你怎么还不走?别耽误我的好事。”
将军深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从长廊拐进大厅时,他隐约听见身后“嗒”地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地面。
将军回头望去,看见一个身影闪进沃德豪斯所在的房间,掩上了门。
他意识到不对劲,本想回去看看,却想起沃德豪斯那句“别耽误我的好事”,眉头一皱,只是脚步顿了顿,便头也不回地接着向外走。
此时沃德豪斯已经走进里面那间暗室。
整扇铁门被打开,光从外面照进来,落在少女紧闭的眼帘上,她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琥珀色的瞳孔还有些不适应光线,微微觑着,视野内拓入一个男人肥胖的轮廓。
黑发有些掩住视线,少女摇摇头,让它们柔顺地落向一侧,露出整张柔弱美丽的面孔。
她终于看清走近的男人,倏地睁大双眼:“沃德豪斯?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的宅邸。”男人回答。
少女意识到什么,用力抬起双手,却扯得锁链“叮铃铃”一阵清脆碰响。
“这声音真动听,是不是?”沃德豪斯笑着说“我的每一个玩具都喜欢做这种无谓的挣扎。”
“你想做什么?”少女拧着眉头问“胆敢绑架公主,谁给你的胆子?你就不怕我皇兄杀了你?”
沃德豪斯仿佛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捧着鼓起的肚子哈哈大笑,甚至笑出生理性眼泪,边抹边说:“公主殿下,就是你的皇兄把你送给我的。”
“不可能。”
“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尊贵不可冒犯的皇女?太可笑了——现在整个费迪南德真正掌权的是皇都商会,但皇都商会不效忠于皇室,它听命于我。”
“别说你了,就是你的兄长也得听我命令行事,我说往东,他哪敢打西?平时对你们恭敬不过是给他这傀儡国王一点脸面罢了。”
费迪南德公主久久没有言语,只瞪视着沃德豪斯的眼中光芒渐渐黯淡。
她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
没有任何刺客或士兵闯入,她被兄长请到宫殿中喝茶,只一口入腹,便不省人事了。
她哑声问:“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权力。”沃德豪斯说“即使是个傀儡国王,也想趁这个难得的时机扩张领土,抢夺奥古斯丁的土地资源,可没有商会的支持,他一个架空的王,从哪里去拨物资和军饷,当然只能通过我。只要他愿意满足我的要求,皇都商会就能做他的后盾、国库,但可惜他已经没有什么筹码和我交换了。”
“还是你那皇兄讨价还价,死皮赖脸求着把你送给我,我才同意的。”
奥古斯丁的审美更偏爱金发,费迪南德则不同,商人们以稀为贵,而在整个洛斯拉,最罕见的就是纯黑发色。所以薇洛公主从幼年起,就被奉为整个费迪南德最美的女性。
万万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兄长当作玩物送给一个商人。
琥珀色瞳孔里隐有怒光,薇洛的表情却仍然很冷静,她垂眸轻轻叹口气,纤细的手腕抬起,向沃德豪斯招了招,“你过来,我还有一件事要问。”
她是那种苍白纤弱的美人,连嗓音也极度温柔,让人生不出半点防备之心,何况此时被锁链禁锢着。
沃德豪斯瞥见那张绝美的面孔,咽了咽口水,根本没有多想就凑近过去。
不料薇洛突然暴起,纤细的十指紧紧掐住他咽喉,指甲嵌入皮肉褶皱中。
这一手打得商人猝不及防,然而她确实孱弱,沃德豪斯的脖子又太粗,一时半会儿根本掐不死。
男人反应过来,挣扎着用力掰开她的手。
沃德豪斯喘着气缓过劲,一把将薇洛向后推,重重撞在潮湿皲裂的墙面上。
剧痛让四肢关节几乎无法动弹,薇洛仍咬着牙,用力抬起手肘,试图用锁链绕过沃德豪斯的脖子勒住他。
原本想再偷听一些费迪南德机密的西尔看见这一幕也藏不下去了,径直闯进暗室,一剑没入沃德豪斯心口。
男人手指还在用力掰扯颈上的锁链,眼白上翻,表情狰狞,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倒下,“嘭”地一声横躺在地面,扬起大片灰尘。
西尔拔.出裁决之剑,与薇洛对视。
那少女的瞳仁颜色非常通透漂亮,但此时带着十二分的警惕,她一边松开缠绕着沃德豪斯的锁链一边后退到墙边,仿佛西尔再上前一步,她就会如法炮制把他也一并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