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小酌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苏盎
苏盎  发于:2020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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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问有些疑惑,我便好心同他解释,“花满楼环肥燕瘦的姑娘有之,中青年少的倌郎也有之,就是不知桑公子更好哪口?”
  桑问轻笑,“实不相瞒,在下倒是从未来过这等地界。”
  我顿时对桑问肃然起敬,须知这凡间男子但凡长到一定岁数,必然会对某些方面极有兴致,且乐此不疲。普通人如若不是进秦楼楚馆,那必然是家中有钱财,早已娶妻纳妾收通房丫头了。
  为证实我心中考虑,遂出声问了个极其二缺的问题,“桑公子可是已有家室?”
  他摇头,“至今独身一人,让白公子见笑了。”
  我疑惑,凑近桑问,在他耳边轻声隐晦道,“难道桑公子……唔,□□有隐疾?”
  此问题颇为唐突,导致我才说出口便后悔不迭,幸而桑问并不介意,反而笑得温雅,“没有。”
  看他年龄与我相仿,正是凡间娶妻生子的大好年华,却一不收妻妾丫头,二没有难言之隐,那么……
  我又恍然大悟,阴测一笑,抬手勾过正在上楼梯的桑问脖子,他正一头雾水,我缓声暧昧撩拨,“原来桑公子同在下,呵呵,是同一道呀。”
  桑问却一脸不明我意充无知状,“哪一道?”
  我果决戳破他这副清淡表情,“甭羞,几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不能说,咱们……咳咳,都是断袖嘛。”
  桑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朝我摇头道,“在下虽无家室,却也非断袖,只是素来不大近声色罢了。不比白公子,所做之事更是出人意料。”
  这人原来是个真道学,我心中嗟叹不已,钦佩之情更上几层楼。面上讪笑不已,心中嗟叹自己今日不禁说故事被踢成胡诌,现下更是折尽脸面。
  好歹走了这么一阵还是到了摇光阁,我借机打了个哈哈,拉他坐上平时与楼熙小禽兽打双陆的软榻上。
  陆陆续续有面光水灵的小厮进来端茶送水,桑问也不动声色继续挂一副柔柔笑意。
  对于桑问,我心中着实有许多疑问。
  如今我脸上易容背后的皮相同八极宫废院里的画中人如出一辙,而桑问又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迦叶本身,或者是迦叶三千化身之一,又或者同我一般,只是个与迦叶尊者长得相仿的倒霉鬼。
  作为倒霉鬼,我可是赌上忘川边五百年仙龄,我与迦叶必定毫无任何干系。
  若是前两种,夜兮白就是灾星降世,倒血霉。若是后一种,夜兮白便是吃饱了撑的虚惊一场。
  不过试探还是必须的,故而有了之前我与他那一番东拉西扯。可如今我却只得这么一个讯息,那便是这厮平日生活真同和尚一般,六根清净。
  只不过闲扯这么久,我依旧无法判断。
  如今不比当年在西海,我一个独处于世,自然要处处防范,尤其这与曾经有揪扯干系的人与物。楼熙姑且不论,他是个纯粹的二世祖,而忘川谷中的哑仆原先是落魄乞丐,还有从前遇上过那些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但是他们都不比眼前这位桑问兄台正悠然品茗,一脸云淡风轻,却让我全然摸不着底。
  我不语,他不语,两人如同在比谁能不说话更久。
  终于我憋不住,“打一把双陆如何?”
  桑问凝视我片刻,眼中似有笑意,缓声道,“白公子原来还会双陆?”
  我点点头,他亦是笑声说“好”。
  同楼熙打过的那副棋盘很快被小厮送上来,桑问谢绝所有窑姐儿招待,只安安心心入了状态,握着棋盒一子一子将我堵死,又一子一子越过我的线,浑然不觉我目光怪异。
  他是高手,甚至比当年阿玉不相上下。
  输掉第十二把之后,我甩手瘫倒在软榻上,一副再也不欲动弹懒散模样,实则耍赖不想再班门弄斧。
  桑问见我这样,打趣道,“白公子这就不想打了么?唔,也是时候了。”
  我正自诧异看他,不明白这句“是时候了”是个什么意思,便见摇光阁的门扉被人推开,外头灌入一阵香风来,伴着楼禽兽轻巧戏谑的声音,“哎呀呀,白二你一早来了怎么也不着人通知我。”
  楼熙?好巧不巧。
  结果他将将进来,见到桑问便当场愣住。
  “你……怎么也在?”
  桑问松松笑道,“我不是呆在府中无趣么,便借外出诊治机会来瞧瞧你每日来此处见的妙人。一看之下,果然是个妙人呢,白公子,你说是不是?”
  不该来的人闯进我平静生活,譬如桑问,该死该早夭的人却未死,譬如我,人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捉弄。
  楼禽兽站在门边,显见是被吓愣了。桑问却端起手中又换好的茶,慢条斯理喝了起来,默不作声。我有些讪讪,老下心肠自顾自码棋子。
  总之摇光阁里气氛十分阴阳怪气。
  不过楼熙表情百变的面容更是生动出彩,譬如恋奸情热被撞见,那叫一个唱戏花脸作朱紫青白纷纷色。
  楼禽兽最终还是从容走过来,坐到桑问边上,探手取过桑问手里的茶杯,边往自己口中灌去便嗔怪道,“茶性虚寒,不是同你说过许多次么,不宜多喝。”
  那难得正经叹息,那极少嘘寒问暖,那小娘子拈茶杯作态,我差点把持不住想冲上前照着楼熙脸上就是两拳。
  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仙君动手打人,太有失仙格。
  哪想桑问更是配合楼熙,伸手替他拭去嘴边水渍,又捏了捏楼熙白净面皮,见到楼熙疼皱了两道眉,他才柔柔笑开,“阿熙今日可是格外喜怒形于色呐。”
  在我看来,他二人倒真似一对情深意重的好情儿。
  合着桑问竟然不止脸皮是装出来的,连这性格为人亦是,方才这一路与我正经言谈,却原来是反摆我一道。现今这副精明内蕴,才是他本身。
  “咳咳……”我支着手强行清清嗓子,以示摇光阁里还有我这么个大活人,唔,大活神仙。
  楼熙总算反应过来,也随着咳了两声,道,“话说,你们……你们是怎么结识的?”
  我敲了敲手中棋子,道,“这位桑公子是贵府亲眷?”
  桑问摇头,朝我轻眨眼睛,“不是哟,在下不过是个楼府住客而已,攀不上亲眷。”
  我便怒了努嘴,朝楼熙满口胡诌,“我与桑公子,今日晨间在卖糖糕摊子前有幸结识。”
  楼熙这才明白过来,一脸恍然大悟看向桑问,“你也爱吃甜食,我倒是忘了。”
  我一愣,心中意念电转,随即口中打趣,“原来如此,不过桑公子,二世子现下这副模样倒是十分少见,平素来花满楼一同耍戏,却不见他对哪个小倌或者花魁如此心热。”
  桑问又伸手取茶,却被楼熙拍开手掌,他似乎有些置气,生气表情在平庸假面上活灵活现,“哦?那我可以理解成,白公子这是……吃味?”
  楼熙撇嘴,“怎么可能,白二可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
  我撩起二郎腿,假作不经意状道,“桑公子,二世子与我,不过牌友罢了。只是你俩这副情形,总忍不住让我想入非非。”
  楼熙正待说话,桑问却打断了他,搂过他胳膊一把抱住,眼眸极其有神,忽闪忽闪,“因着我俩就是断袖呀。”
  我错愕,“可方才在路上你那一副正儿八经?”
  桑问“嘁”了一声,轻摇食指,“你方才一直皱眉,不就是在想我言行不一么。行罢,其实我真是个断袖,真断袖哟,白公子,我其实同你一样。”
  我暗嗤,这孙子还真是装得像极了,若是与从前的容泽凑到一处还真是一对强强联合。
  不过,我脸上依旧疑惑,“那你同二世子是……”
  桑问温文有礼,“他么?你自己问呀。”
  楼熙面有窘色,眼神里又含着些宠溺,十足像一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温良母亲。
  “他同我是一处的,哈哈哈,白二,你若是日后想来楼府,本世子必然也是扫枕席以待你呀。”
  我急忙摆手,牛嚼牡丹灌下一碗好茶,“不必不必,我很专情。”我专情于一抔永远永远浸在水中的泡影。
  楼熙突发奇想,强抹上一脸笑意,“今日难得相聚,不如抽个空,咱们仨一起去踏个青如何?”
  我一头雾水,桑问却拍手叫好,“楼府的吃食不错哟,白公子。当然当然,若是白公子不喜外出,咱们也可以去楼府一同聚一聚,楼府虽然景致不大衬景,到也比这青楼好些。”
  瞬间明白过来,楼熙这是为缓和今日三人蓦然齐聚在一处的尴尬气氛。唔,楼府的话,我不大感兴趣,既然他二人既然盛情邀约,我便也只得答应,“那就踏青。”
  明明是三人心怀鬼胎,却各自笑意纷呈。
  既然如此,我便也猜得出,前日夜里楼熙忽然离去,便该是为了桑问,而桑问本身,依方才看来,该是真带了隐疾,却不是我先前所说的□□。
  楼熙得了我的允诺,看向桑问,难得软声,“既然他答应下来,你便除了这皮子,真面目示人方显礼仪。”
  随即桑问抚上自己的脸,侧头笑望楼熙,“也是也是,这面具带着还真是不大舒服,既然你开口,我便将它除了,省得你又总是一脸惊愕如同一日三餐都吞苍蝇。”
  楼熙忽然转过头,用甚少难得的歉意眼神望着我,虽然我不知这歉意从何而来,打哪里出。
  我含着笑,平静凝视桑问缓缓除下脸上薄薄的一层皮子,正是忘川谷中出自我手的面具。随后露出一张白净脸面,略偏瘦弱,轩朗洁净,同八极宫中画中人,也同我假面背后的脸,毫无二致。
  当然,气质使然,我若是三教九流一泡污,那桑问便是这一泡污里开出的鲜花。
  随即我听见楼熙笑骂了一声,“小白果然是小白,连这张脸皮也成了不见日光的小白脸。”
  楼熙唤桑问“小白”,亲热且自然无匹,感情流露真切。
  桑问又在棋盘那侧敲了敲,望着我,眸中有流光旖旎,“那便说好,敲定日子,便出门踏青。唔,就称它作‘三俊联谊’!”
  我自然同楼熙一起拍手称好,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我悄声哀叹片刻,你二人情投意合你侬我侬便好,偏要叫上我这么个白二傻秀才去做甚。
  且如今窗外寒风呼啸,三九寒天,还落着大雪,我真不知你二人这突如其来的踏青决定,是要去哪处踏。
  “白连山如何?就白连山罢,既然是踏青,我记得白连山是环山,下头是地火,中间有温泉,四季如春。”
  “好好好,阿熙说哪里便是哪里。”
  我点点头,边挑眉边作认同状“嗯哈哦呃。”
  桑问与楼熙是做决定的主子,我是随从跟班小力笨儿。要去的地方是昌州之外极其偏僻的白连山,山路陡峭崎岖,马匹无论千里还是汗血,皆不宜行进,于是换成两头皮毛稀疏拉碴的丑骡子。
  顾念到“三俊联谊”行程乐趣,便没要多余的赶车人,随即,楼熙自然成了车夫,我不得不说,楼禽兽那厮手黑得很,骡子屁股都被他抽红了。
  我盘腿坐在五脏俱全的精巧车厢里,嗅着桑问手中拈着的药制信香,有些昏昏欲睡。
  骡子拉车,五步一顿,行行复停停。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周遭已经很久没有帝都纷扰的人声,我试探着撩开帘子,冰冷风雪登时猛力灌入。入眼景致从人声鼎沸的截到变作连绵的雪地与山脉,地下路开始崎岖不平起来,离官道也越来越远。
  车夫楼熙笼着一件鹤羽大麾,脑勺后只系一条紫色锦缎齐脑勺绾住漆发,长腿耷拉在座边一晃一晃,半分正经也无。下巴尖细,从我这方看去,倒是个弧度美好,即使穿得厚重,冰天雪地中也让人觉得气度甚是高华,平日到真是没看出。
  兴许是错觉罢,他面上懒散表情同从前带我玩耍时的阿玉有两分神似。
  我拉回帘子,回头却撞上桑问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他全身裹在一条雪白皮毛的狐裘里,偶尔咳嗽两声,如今近处瞧来,果然发觉桑问眼下泛青,唇际有紫,是身带顽疾之兆。
  他唇角勾笑,“白公子似乎对阿熙很有兴致。”
  我眯眼轻笑,“小生只是想瞅瞅贵公子当个赶车马夫,或者骡夫,会如何有趣。”
  桑问饶有兴致,我却收回目光,耷拉下眼皮,朝桑问摊开双手,“不过世子看上去十分称职,小生左瞅右瞧,还未寻到任何有趣之处。”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改穴的银针现今在身子里已经如同自身根骨一般,与我融为一体。
  自上回得知自己掌纹事故后,我便一直形貌多变,今日又特地微微立了眉峰,这样便显得精神足许多,显得本秀才对此番踏青还是极其郑重,并非平素老不正经。
  可我还是怎么也瞧不惯桑问那张脸面,还有他笑容既柔和又灿烂。
  “白公子眉头紧蹙,似乎有伤神之事?”桑问拈着香,用手扇了扇,那股子清浅药香扑鼻而来,舒扩心神,他继续道,“这是宁神的线香,白公子已经知道我这身子不大管事,所以还是时刻提防着什么时候便死了的好。”
  我抬头“哈”了一声,拎起边上一直悉心煨好的药罐,取了汤盏细细盛了半碗递过去给桑问,“喏,世子叮嘱,一定要让你把它尽数喝完了。”
  “好苦。”桑问皱起眉头不乐意伸手来接,我叹了口气,这药从早晨才出厨的热汤,到上马车也一直在煨,文火熬煮不停,最初飘出的香气倒是馨然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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