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近月:“你们认识?”
这少年是他昨天新招的,见他合眼缘又会办事,便聘下了,人家还说家中有两个勤劳懂事的姐姐,求着江老板赏口饭吃。江近月想着后边正好有两间房便应下了。
“不认识!”秦莫语和水笙异口同声道,然后他又解释道,“就是以前跟他们姐弟几个有过一面之缘。”
几人点点头,之后秦莫语趁着江老板同绿春秋霜讲工事,跟水笙出去解决私人恩怨,主要是水笙单方面的怨。
秦莫语:“怎么找到这里的?”
“齐乐神君告诉我们的,”水笙态度没大没小,语气没多客气,“你们走后,我们几个便被他收留了,他说鬼王鬼后在人间不大会过日子,问我们愿不愿化作凡人身过来跟着。”
秦莫语早看出这小仙童替他主子抱打不平,今日摊开话说,“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先把关系搞好,不然以后要进店更难了。
“不敢。”水笙挑剔地看着他,“就是有个问题想请教鬼王大人,这投胎转世了,也算是和离了吧,怎么您还阴魂不散呐?放过我家神君吧。”
“我会好好待他。”秦莫语郑重道。说完便转身回了屋,两个丫头欲言又止地朝他点点头,各自心照不宣。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秦莫语当不成江老板的伙计,便也成了小酒馆的常客。他那店铺也不知做的哪门子生意,至今连个铺名也没有,来找他做生意的倒也不少,客人有男有女,有贫有富,都是带着一副愁容进去。
说他过得忙,倒也不一定,大多数时候都来江老板这里买酒喝,见人家有空总爱和他说上几句,也不管人家想不想搭理他。说他过得悠闲吧,有时手头上正端着酒碗才喝上一口,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又匆忙出去了。
江近月当然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买卖,只是秦莫语不提,他也没点破。
水笙暗爽道:我们神君好歹还是个当老板的,你一个杂耍的这回就别想高攀了。他见缝插针地在江近月面前损着秦莫语道,“每次都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嘛?账还没结呢。”
“水笙!”江近月责备道,不知怎的听不得“投胎”二字,像被扎了心一样。
水笙悻悻地闭了嘴,朝在一边帮忙收拾碗筷的秋霜吐了吐舌头。秋霜无声地摇了摇头,告诉他别再闹了。
绿春看不惯,“秦老板也不差这点酒钱啊,逢年过节往这边送的礼还少吗?”
总之,水笙想暗戳戳泼秦莫语脏水、好让江近月别再一头栽进去的计谋总不能得逞,不仅两个丫头站在他那边,连对他态度不算好的江老板有时也会训他两句。但是水笙为了他家神君坚持不懈,防患于未然。
秦莫语一直想找机会带江老板出去游玩,小镇虽舒适,但外面大好河山,有时间也该多走走看看。
有一次他起得早,碰巧看见江老板和水笙坐上马车正要出趟门,便过来献殷勤,得知他们要出城外进些清酒回来,自荐要当车夫,三两下连哄带骗把水笙这个小车夫拉下来,自己坐上去赶着马就出发。
路途遥远,江近月说不赶时间,马车走得缓慢,日中时才过一半路程。一开始秦莫语有意要带他出去几天,听着江老板的意思,是近来没出游的打算。秦莫语也就不提了,这事不急,以后再说。眼下捞着个一起出行的机会便不错了。
快要到达江近月所说的村庄时,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雨势太大,一时半会停不了,村前口是条小道,马车进不去,两人下马车时身上差不多淋透了。秦莫语护着江近月往里赶时,见他白色薄衣下的肩胛骨下透出个牙印,秦莫语怔住了,那是他当时留下的,怎么现在还会有,那道伤疤倒是没看见,难道他根本不是转世过来的?秦莫语惊疑不已,想不明白。
村庄一处大宅子的主人家接待了他们,留他们过夜。
此时夜幕降临,村上没多少家点上灯的,四周也比寻常的村子安静些。秦莫语早看出这是并不是普通的村民了,都是些化作常人的精怪,不过应该是知道他要过来,早被某人支走了。秦莫语心笑道,看来他非但不记得我,还怀疑我,我接近他,对他好,不是这个目的啊。
夜晚,两个各自一间房相隔着,秦莫语提着壶酒过去找江近月。
秦莫语问他为什么选了这地方,很少人听说过这里。
江近月撒了个小谎说他从小长在这村庄里,酿酒的方子是他写的,操作由村民代劳。
秦莫语笑说,“原来是这样。我看着村里今天人有点少啊,怎么,我这个外人有这么吓人吗?”
江近月没答话,觉得他话里有话,就听秦莫语说,“人有也分好人坏人,妖也分善恶,看着手上干净,没做恶事,也不是说见不得人。”
他不想江近月怕他,直截了当把话说明白了,想来今天出行,也是他安排好的吧。
江近月定定看着他,秦莫语一双桃花眼微弯,友善地回视他。被秦莫语一下点破了试探的心思,他原想着这人就是想揪出他背后这些非人族,与其每回来村里取酒遮遮掩掩,还不如开诚布公,让他来看看,是不是真要对他们下手。结果人家反而抚慰了他,于是他想被逼急了一样反问道,“这世上哪里有妖?”
秦莫语被他这一激动的一声给叫愣住了。江老板一直以来对他都挺客气挺疏离的,只有这会儿才露出点真脾性来,还蛮惹人怜爱的,和他小时候被逗急了一样。
秦莫语忽然就笑了,很宠溺一样,给人感觉像是不管眼前的人怎么闹都包容他。他晃了晃桌上的小酒壶,抬眼问道,“有什么故事下酒吗,江老板?”
江近月莫名其妙,他还不知他有什么好笑的,就见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江老板想怼上他一句“没有!爱喝不喝。”可对上他深深的的双眸,那里面似乎有隐言就要呼之欲出,让人看着不忍心。
“故事没有,听首曲子吧。”江近月转身走到客房的一角,落座在琴后,抬手抚起了琴。
琴声悠扬,秦莫语捏着酒杯的手指差点没稳住,这是以前临岚找思依学的那首啊,如今他也能弹得如此熟练了,看得出他这么多年来肯定没少练啊。他一个人做这些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啊?恨他吗?可为什么还弹得如此动听?
一曲终,江近月再抬头时,见秦莫语脸色难看了些,犹豫着问道,“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我弹得难听?”
“我……”秦莫语想说什么来着,想说的话太多了,我对不起你、我一直很喜欢你、我们再成次亲吧……不知说哪句好,只得磕磕巴巴道,“很好听。”
后面没说两句就落荒而逃滚回他自己客房了,怕再多说几句说出什么吓到人家的话。
第45章
后来秦莫语才知道,只手通天的永夜大圣女说的救了临岚一命,并不是指助他入轮回,而是生生把人从凶险万分的往生崖抢走。
秦莫语问过她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投胎转世,万一失手了临岚就真的没有了。
她只是简单道,真投了人身,你们两个就没得救了。
秦莫语便不再追问她了。断吉凶、逆生死、测天机的大圣女既然插手了,后面的事便无需他们多做担心。至于临岚丢了记忆失了修为的原因,他大概猜出来了,那是临岚跟永夜殿提出保景渊一命的筹码,而他那时的通心术,临岚已经再没能接收了,修为在景渊跳崖前一刻被拿去“先付账”了。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又是安排就绪的。
春去秋来,秦莫语的毕生追求只剩下追到对面的江老板,尽管一直碰壁,也不影响他没事就跑去人家那里品酒看人。再加上在他的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下,江近月有时也会收他一点小小心意的。
比如带人出去逛逛夜市,当然,后来他都不会干从前那种带人上青楼的无脑事了。他会留心附近有庙会什么的热闹事儿,好带着人去转转,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私底下请人来搞,办了红红火火一条街,怕被发现才控制着操办次数。
他还安排人放消息传到江老板耳朵里,说哪里出了酒水新品种,然后跑来拍胸脯说那地方他熟,顺理成章把人带走,再一路游山玩水过去,又置办了好多东西回来。
诸如此类,秦莫语搞的小动作不少,有时那几个孩子放工,秦莫语跑去替他做顿饭都开心。他心里别无他求,能再成亲是运气,如若不能,能一直围在他身边也是知足了。像午后他在自己店门前晒太阳,一眼便能看到江老板低着头挽着手在仔细装酒,知道他平安无忧便心满意足了。
江近月知道秦莫语对他好,也后知后觉地知道他的意思。一个人与他非亲非故的,无缘无故对他好,排除了钱财方面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图他的人了,难道还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不成?
他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讨厌秦莫语,其实还有点喜欢见到他的,就是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不舒服。至于什么原因,他发掘内心很久了也想不出来,直到最近几日怪梦连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浮出水面。
自从上次雨夜做过那次奇怪的梦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遇到过了,可这几天江近月接连梦到与那个人有关的事。一开始也没什么揪心的事,好像自己还是个小孩,那个人身长玉立,老是以大欺小,都是些日常拌嘴的琐事,离奇的是后面他长大后两人还成了亲?
江近月置身事外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境也就是一些风花雪月的闲事罢了,到了最后面他醒来后记起了那张脸,大致想起了他们的上一世,便不再能淡定了。
秦莫语这几日也发现江老板精神不佳,午后便见他关了酒馆,在他要关门时过去问他怎么看起来恹恹的,江近月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没睡好”,然后补午觉去了,秦莫语也就没多纠缠。
午睡时江近月做了梦,那是他一个人在无域间的时候,景渊最后一次来看他,那个时候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临岚从没见过他这样,不过对于外面三界打起来了的事情也有所听说。那时还不肯原谅他,并没有多关心他。
两人照常没聊几句就搓起火来,景渊虽然生气也没冲他发火,又是沉默着冷战。突然临岚转身往外头走去,景渊不放心他,跟着去,问他去哪里,临岚只管走路,头也不回,只答道,“能放松的地方。”
走了没多远,景渊看到前面的高山,便知道他要去山泉。待临岚在泉边停下,景渊距离他十步,也停了下来不再往前了。接着便看到临岚开始宽衣解带,他下意识立即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这地方以前临岚还小的时候,他们两个常在这里一起泡澡戏耍。
但现在不一样。
“那你慢慢洗吧,我先回去了。”景渊急促地说完,提脚就要走,听到临岚在后面走下泉水泛起的水声,道,“我指的是,让你放松。”
景渊没回头,沉下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临岚靠着泉壁,轻轻拨着水花,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想要我吗?上次没成,没有不甘心吗?这次鬼界遭袭,你心里憋火,不是来找我为这事吗?”
景渊听完火大的很,却也没回头看他,“在你看来,我来看你,为的是这种事吗?那件事我很抱歉,后来害你遭罪,又自作主张让你……我也很愧疚,可是临岚,我希望你不要为这些事一蹶不振,也不要做傻事来作践你自己,错的人是我,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望你爱惜自己,不然,我会看不起你。”话说完,人便走了,始终没看临岚一眼。
人一走,临岚便不再咄咄逼人,绷紧的双肩瞬间垮了下来。
他有什么办法呢?他的灵力几乎全被调用来护着他那破损的胞宫,像粘住个碎成几块的花瓶。他也没想到仙界和妖界会联手对鬼界发难,这个时候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出此下策引诱景渊,万一他生下一胎后灵力恢复了呢,再不成大人没能保住,灵珠儿生下来的孩子将来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作为灵丹妙药被生父吞食进补不是小灵珠的唯一特性。
他都卑微到这份上了,他知道景渊不知情不能理解,可他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伤人心……
江近月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水笙过来敲门催他吃饭,被他打发走,还吩咐他们没什么要紧事不要来找他了。
夜晚秦莫语上来敲门时,江近月正在房内调试着一堆酒水,桌上摆满瓶瓶罐罐。
“你在做什么?”秦莫语奇怪道。
江近月好像没听见一样,不停地往一个琉璃酒盏里倒奇奇怪怪的东西。秦莫语看他情绪不对,走过来捉住他一只手腕,“江老板?”
“头疼,调点助安睡的东西。”江近月一脸倦怠道,见秦莫语还不肯松开他的手,便安慰道,“放心,我有分寸。”
秦莫语看他这样哪里敢放心,夺过他的酒盏放在桌子上离得远的一边,“头疼就睡一下,我去给你找大夫,”说着强行把他抱上床给他盖好被子,放下床帐,看他没有闹腾,便起身要出门去。
人才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就听到了房内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的江近月正举起他那酒盏,仰头灌了一大口,接着以破釜沉舟的气势摔了它,玻璃落地破碎。
“哎,你……”他话才起了个头,就被江近月毅然决然地扑了上来,嘴唇撞上了嘴唇。
秦莫语脑子空白一片,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了,怎么他还来主动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