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道源宗掌门道：“说一句自轻的话，我道源宗比不上凌云宗中。不管是论资源还是论人，凌云中都是实至名归的第一大派。你父母怎会不愿意让你入凌云宗，甚至因此被杀呢。”
　　“别着急啊，先听我说完。”
　　孟瑶清放松身体往后靠，好像在想什么往事。
　　他顶着女子的皮囊，轻启朱唇，却声音冷冽：“中州虽叫中州，但其实在大陆的东南方，并不在最中央。离西边的凌云宗甚远。”
　　“凌云中十年收一次徒，只会在收徒的前一段时见到各处进行一些宣讲。我家乡偏僻，又离凌云宗远，所以对凌云宗了解不多。反倒是道源宗，底蕴深厚，值得信赖，所以打一开始，我父母就已经决定好要将我送入道源宗。”
　　“我天资极好，还没记事便顺其自然开始修行，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快要筑基。我已经说过了，我的家乡偏僻，父母虽管着一城，但是弹丸之地的出产又如何养得了我呢。所以父母写了拜帖，送往道源宗。”
　　“如果道源宗的记录足够详细，如今去查，应该还能查到当年的拜帖。”
　　“不过我的灵根特殊，虽递了拜贴却没有言明灵根，只说了品级与年龄，看起来有些假，有待考证。”
　　“所以那时拜帖并没有直接通报到上层，只是一些负责招收弟子的人在与我父母接洽。他们派人来验我的修为，验后不信又请更高一级的人来验，前前后后花了半年有余，终于定下了前往的日期。可就是这个时候，我的家乡来了一个四处收徒的人。”
　　“这人收徒极其不讲究，但凡有灵根的他都愿意收下，就像一个三流的修士。当他找到我家，我父母自然是不愿意的。他当时没有表明身份，我父母更是觉得不靠谱，直接拒绝了他。”
　　“那时此人还彬彬有礼，告退后就离去了。我幼时顽皮，趁着父母送他，偷跑出去，最后又和他碰上了。他随身带着检测灵根的法器撞见了我，就让我测一测。”
　　孟尧青讲到这里，长叹一口气，说：“每每回想那一日，我都恨自己，恨我为何要测那一次。他测过之后，眼中露出了奇异的光芒，转身又往我家跑。他跑得太急，像是急着去抢什么宝贝，我便跟了上去。”
　　“我只是个孩童，如何跑得过他？带我回到家中，只听见我父母告诉他，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跟着他走。我父母还告诉他，我去道源宗的是事已经定下，既已约定就不可毁约。再过一个月，道源宗来接我的人就到了。”
　　“他见协商无望，提剑杀了我父母。手起刀落实在太快，实力悬殊明明白白摆在我眼前。”
　　“我当时吓急了，却不敢哭叫，只能躲在门后，看着他放了一把火。我趁他不注意奔逃出府，想向他人求救，可是那样一个小地方，没有人的修为比我父母高。甚至大部分人还不如我一个练气。”
　　“最终，他在长街末尾找到我，笑容依旧和善。他告诉我，我父母已同意他做我的师傅，让我同他一起回山门。我多想直接杀了他，但是我不能，我不够强，我只能隐忍 ，只能等待机会。”
　　既然是亲眼所见，那就没什么误会可言。
　　可在场众人还是不怎么信，有人说：“我知道天灵根不多。但如今修真界虽破落，但也不至于找不出天灵根。他身为凌云宗掌门，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夺人弟子。”
　　“若只是天灵根，确实犯不着。”孟瑶清又笑了，他歪了歪头，问：“但是……如果我是天水脉呢？”
　　在场众人突然全都僵住了，看向孟瑶清的眼神也变了。
　　顾长安心有疑惑，问叶柘：“这种灵根十分稀有吗？”
　　叶柘回道：“稀有，非常稀有，已经上万年没有出现过了。整个修真界有史记载以来，也就只出过那么两三个。”
　　“其实或许也不止这么些，但是拥有这样灵根的人，除非成为大能或引起祸乱，不然都不会为人知道。”
　　顾长安见叶柘有些支支吾吾，颇为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能为人知道，这么好的灵根又为什么会引起祸乱？”
　　孟瑶清离他不远，见叶柘迟迟不答，便替叶柘答了：“因为啊……拥有这种灵根的人，都是绝佳的炉鼎。”
　　孟尧青开了头，叶柘便接着给顾长安讲：“传说，与拥有天水脉的人双修，便一生都不会有任何瓶颈。他与一般的炉鼎不同，吸取他的修为不会有任何坏处，甚至会减轻从前沉积的各种丹毒。”
　　“还有传闻说，与他双修，会灵台清明，更容易度过雷劫。”
　　“而且拥有天水脉的人修炼极快，可惜一旦与人双修就会修为尽失，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所以拥有这种灵根的人，除非一出生就是名门大派的嫡系子弟，不然从出生起，就注定沦为被争抢的物品。
　　这样说来便说得通了。
　　若只为招收弟子，再有天分都不可能导致灭门。
　　凌云宗又是名门正派，这样的行径若是让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为了公不该发生的事，为了私，就另当别论了。
　　有传言道，得一个天水脉的炉鼎，飞升都不成问题。
　　飞升，那是多大的诱惑，有谁会不想呢？
　　“若是如此，倒也不无可能。”道源宗宗主道。
　　就算是他，刚刚知道孟瑶清的灵脉时，也生出了一丝贪念。
　　不过如今的孟瑶清已经足够强大，在场除了叶柘和顾长安，恐怕也没人能与他匹敌。
　　所以纵使有再多人打他的主意，也不敢表现出来。
　　本以为前因后果就是如此了。
　　前任掌门杀孟瑶清满门，孟瑶清处心积虑报复，这就是故事的全部。
　　但孟瑶清却说：“这只是故事的一小部分。”
　　“你们忘了吗？掌门到我的家乡，可不止收了我一个徒弟。”


第127章 收徒
　　孟尧青说，前任掌门不止收他一个徒弟，其他人也想起了故事里至关重要的人物：师兄。
　　不过孟尧青暂时不打算讲故事了，他要先问掌门几句话。
　　“掌门啊，你知道你本该有多少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吗？”
　　“多少？”掌门听了孟雅君的问题，有些迷惑：“除你之外，我不就只有一个师兄吗？”
　　孟瑶清又问：“那你猜，为什么你父亲从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师兄的存在。”
　　对啊！众人这才想起故事里，有根本扣不上的一环。
　　如果说，抓孟尧青回来藏着，是因为他体质特殊；那他那个师兄总不可能也是一个极好的炉鼎吧。
　　掌门认真想了想，答：“我其实也知道一点。”
　　“哦？你说说。”
　　掌门虽然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揭自己父亲的短，在孟尧青之前说的事情，都找得到痕迹和证据。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掩藏的。
　　掌门说：“我父亲其实私下常跟我说一些……很不通情理的话，很自私，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不去查我也信。”
　　“我父亲之所以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师兄的存在，是因为师兄很优秀。太优秀了，如果没有我，他如今就该坐在我的位置上。所以父亲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是不希望我成为掌门后受到质疑。”
　　“我很多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提他，你也帮忙隐瞒。父亲不相信我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也会觉得，有了他的存在，我就会被完完全全比下去。”
　　“嗯……嗯，”梦瑶去点点头，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这话听来，似乎“师兄”的事另有隐情。
　　掌门反问：“不是如此吗？”
　　孟瑶清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对了一半吧。师兄确实比你优秀太多，如果他出现……你确实会受到质疑。”
　　“五灵根虽多，但不是人人都能练老祖的混沌功法，真正能修炼好混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莫家能出一位掌门，却不代表他后世的子孙都适合当掌门。凌云宗掌门的位置，本就不该成为某一家人的囊中之物。”
　　“可是莫家偏不，能力不够，却偏要霸占了这个位置，所以……只能想一些邪门的法子。”
　　掌门问：“凌云中近来的好几代掌门都是姓莫，这确实不太合适。所以师妹，不，师弟的意思是，历代掌门都刻意打压了真正适合修炼这功法的人？”
　　映旭峰峰主立刻反驳：“不，这不可能。凌云宗大部分的弟子都在我映旭峰和外门，其中只要是五灵根，就会从入门开始学习混沌功法。一旦展露出天分，会先在映旭峰做好记录再送入竖儒峰，实在是没有隐藏其身份的可能。”
　　“只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的天分能超过莫家人，我们只当是莫家人的血脉适合。”
　　他反驳孟尧青，孟尧青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安安静静地等他说完，才开口：“我可没说他打压新人，我是说……他在修炼邪法！”
　　众人本以为今日之事只是上任掌门自己的一时贪念造成，但是听孟尧青的意思，历任莫姓的掌门都不干净。
　　孟尧青对掌门说：“你再仔细想想，你在竖儒峰到底见过多少你的同门师兄弟姐妹。”
　　掌门非常认真地回想，但确实想不起来。
　　虽然脑海中隐约会闪过几个年龄与他相似的弟子的身影，但他以为那是从外门请来帮忙做事的弟子。
　　孟尧青见他想不出，便替他答：“276个，光是我见过的，认识的，就有276个！你记不得我也不怪你，我最多能将人领到你面前一次而且。”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若是有这么多人，我怎么可能都不知道？”掌门急忙追问。
　　可现在孟尧青又不想回答他了。
　　孟尧青接着讲起之前的故事。
　　“我被上任掌门带走，带上了一个飞舟，上面还有另几个从我家乡收的徒弟。他们资质不好，都是四灵根五灵根，所以只要有个师傅愿意带他们，愿意为他们提供资源，他们都乐意跟着。所以轻易就被骗到了手。”
　　“我亲眼目睹了我父母身死，自然不相信这个师傅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他抓到我之后，就开始赶路，身处万里高空，根本没有办法逃，所以我也没提醒他们，怕他们露出破绽。”
　　“我原本打算落地之后就设法带人逃跑，但落地之后我就改了主意。”
　　“一方面是因为，我发现落地之前，我们通过的结界禁制一道又一道。有这么多层网拦着，不是说跑就能跑的。”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他停下飞舟，出来迎接的弟子有有上百人，都称他为师尊。就算我能带着我那几个同乡跑掉，我能带着这几百人一起跑吗？”
　　“师尊放下我们便走了，让资历更老的一些弟子来教我们规矩。大概就是说，师尊的身份不同凡响，若要走到人前，成为被他认可的弟子，就必须要经过努力。在场这么多人，虽都是他的弟子，但总有一些人会被淘汰，被淘汰的就会被送出去，做一个普通的散修，不会被承认。”
　　“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师兄。我们待在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地方，是一群没有身份不被承认不曾存在的人，大师兄一直照顾着我们。”
　　“他只是我们这群可怜人的师兄。”孟尧青看着掌门说：“而不是你的师兄。”
　　“顺便说一下，我们居住的地方就在竖儒峰的的后山。在那片碑林后面，一会儿你们可以去看看。凌云宗的人该知道，那儿也是个禁地，不过那个地方结界重重，比凌云中其他的禁地防守得严密多了。”
　　“那个地方的弟子太多，所以居住和活动都划分的区域。我和几个同乡没有住到一起，等我终于摸清了路去找他们，却被告知他们已经被淘汰了。”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这才刚回来几天，竟然就被淘汰了。如果是因为他们资质不好，又何苦大老远地把他们运到这儿来。一开始不收他们不是更省事吗？”
　　“我早已知道师尊是恶人，所以此时更加怀疑。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顽劣，不思进取，也从不练功，想要亲自试试这所谓的淘汰。但几月过去我安然无恙，弟子们却又少了几名。”
　　“于是我便开始摸索结界的漏洞。”
　　“结界十分严密，林林总总有十数层，光是找这些漏洞，一一试探，就花了我整整四年。当我终于跑出来，才终于知道了所谓的淘汰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被淘汰的弟子，关在一个小屋子里，被抽干了所有的修为，然后杀掉了。”
　　“这四年里，共有二十三名弟子被淘汰，二十三名弟子，原来都是死了。这些弟子的修为不过是炼气筑基，连个金丹都没有，他当时已是元婴，吸取这样的修为对他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勉强有一点点增长罢了。”
　　“可是，为了对他来说只有一点点益处的事，他要了别人的命。”
　　“其实早在知道这些弟子陆续离开时，我就有猜测过这样的可能，但当时看见那样的画面，我还是害怕极了。我甚至放弃了拯救其他人，独自跑了。我误打误撞跑到寝殿，就看见了只有七八岁大的掌门你。那一年，我大概十岁。”
　　“当时我看见你，本是想带着你一起跑的，但你的寝殿里始终有人，我只能躲在暗处等待时机。”
　　“不一会儿，我就发现我们大不一样。你锦衣玉食，住在大房子里，不用刻苦练功防止被淘汰，还有人伺候。当时你闹着要他们给你讲故事，我脑袋里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