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歌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上带着血迹。
　　他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你……为什么要咬自己？”
　　燕南歌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因为我舍不得咬你。”
　　他说完慢慢收敛了笑容，目光深深地看着卫清：“这可不是被不喜欢的人强吻后该有的反应啊，卫先生。”
　　说完他也没有等卫清的回应，松开了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唇边的血。
　　“你暂时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我多少也猜得到。”燕南歌慢慢说着，“你很了解我，对吧？”
　　天空中符文的光芒倒映在燕南歌红棕色的虹膜上，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清澈又危险：“有很多人怀疑我会像燕戟一样背叛修真界，他们说我和他曾经是形影不离的亲兄弟——当然，我是不会像燕戟一样做这种对自己根本没什么好处的事情的。”
　　“不过至少有一点，他们是对的，”燕南歌笑着，眼底却压抑着令人心悸的疯狂，“我和那个家伙是同一窝的亲兄弟，我和他一样偏执又恶劣，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会不顾一切去追求。”
　　他顿了顿，又放低了声音：“阿清，我会等到你自愿告诉我。在这之前，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你没能扛过天劫，那我也会下去陪你。”
　　燕南歌说完后纵身从山路一侧跃下，化为一只纯黑色的燕隼眨眼间消失不见。
　　卫清垂眼沉默着，在原地站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在扯自己的裤腿。他低头一看，就见一只紫色眼睛的白色长毛猫咪正蹲在自己脚边，歪着头看自己。
　　他扯出一抹笑意，蹲下身，将它抱进了怀里。
　　“嗷？”
　　“没什么……”
　　远处的山脚下，一个女人正抱着自己刚出生一个月的孩子，紧张地等待着宣判。
　　旁边负责检查的男人放下了手，摇头道：“很遗憾，没有灵根。”
　　女人神色巨变，紧紧抱着孩子“噗通”一声跪下，眼泪沿着秀美的脸颊滚落：“不，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拆散我们母子，呜呜呜……”
　　男人蹙起眉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们给了你选择。你可以自己放弃修行去外界陪你的儿子，没有人非要拆散你们。”
　　女人闻言身体微微颤抖着，在另一人来抱她怀中的婴儿时却没有再死抱着不松手了。婴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哭了起来，男人却没有迟疑，带着同伴和他转身就走。
　　“对不起……”女人捂着脸，跪在地上哭着，却没再看那个孩子。
　　“对不起……浩浩……”
　　“对不起……”
　　山巅上的卫清偏过头，将半边脸埋在白猫柔软的毛发里，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和白猫说话似的轻声开口：“如果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没有再为此哭泣的资格了。你说对不对？”
　　白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趴在他的肩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头发，半眯起眼睛胸腔里发出表示愉悦的“呼噜”声。


第55章
　　“杨丽, 他回来了没有？”伍田快步走进宾馆大门，看见站在大厅门口的女人立刻迎了上去，急声问。
　　杨丽无奈摇头。
　　伍田一跺脚, 转身又要冲出宾馆, 脚步却在看见门外走进来的人时猛地顿住。他瞪大眼睛, 胖脸上洋溢起喜悦：“卫先生？”
　　卫清看了他一眼, 伍田迎上来的脚步就瞬间停住，一股本能的恐惧让他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不、不对劲……这个眼神……
　　「慕容行伍？」
　　一道仿佛从灵魂中响起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伍田的脑海里，他身体颤了一下, 不敢置信地看向卫清，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人。
　　这是灵魂传音！他的记忆恢复了！
　　卫清收回目光, 从伍田身边经过，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带着杨丽回去吧，跟在我身边可能会有危险。」
　　伍田在原地杵了半天，什么都不敢说，连房间里的东西都不要了直接拉着杨丽离开。
　　卫清察觉到了他们的动向, 没有什么反应, 直接进入了电梯中。
　　高阶修真者灵魂强大, 每个人都能做到过目不忘。他是认识这两个人的, 之前有几次他在得到特批能够在秘境祭祖时进入秘境的人群中见过他们。
　　伍田本名“慕容行伍”，是这一代慕容家主慕容珏的侄孙，而杨丽则是卫家旁支的一个后裔。这两人都没有灵根, 而杨丽要是不借着和伍田的关系甚至都没有资格去秘境。
　　也许伍田因为出身，知道的东西会多一点, 但他们也不会真的清楚修真界那些持续了上百年的恩恩怨怨。
　　他进了房间关上门, 背靠着门站了一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气。
　　明明知道不应该, 但他居然有点怀念起之前失忆的日子了。
　　卫清收回思绪，并指在面前划开一道空间裂隙，将自己的手机从里面拿出来。
　　这个手机其实是燕南歌亲手做的，两年前在A国时燕南歌租了一间实验室，当着他的面用各种原材料焊接塑形调配化学药剂，手工做出来了两部手机，其中一部就送给了他。
　　秘境中灵力干扰电磁信号，任何与无线电相关的功能都不能用，他也没有依赖手机的习惯。当初不记得燕南歌的真实身份觉得很神奇，但现在看看也不过理所当然。
　　燕氏保管着天珩剑宗所有的炼器传承，而燕南歌是燕氏万年来最顶尖的炼道天才。
　　他网购了一批材料，收货地址填的是星耀娱乐的员工宿舍。
　　等他回国后，他准备用那些材料给自己做一个机械义肢，毕竟现在的断臂状态在外界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
　　当然，如果不是顾忌到凭空控制其他东西行动太引人瞩目了，断臂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修真界规定，秘境外不得使用灵力。但事实上因为这个世界本身的承受修为上限就只有元婴巅峰，所以如果真实境界在元婴期之上，那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调动世界法则来达成类似于使用了灵力的效果。
　　而使用灵魂之力，这对于在元婴期就能够元神出窍的修士来说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天启。
　　天启不一定会遵守修真界的规定。
　　如今这个小世界中灵力入不敷出，每在外界使用一点灵力，这个世界里的灵力就会被抽离一点。他们都极力避免着这一事情的发生，但天启却不会顾忌这么多。
　　留在秘境中的本体向卫安要来的资料，通过阅读记忆源源不断共享到了这个化身的意识中。
　　天启，即修士“燕戟”。上一任燕氏家主，燕戈的同胞兄长。
　　其曾为修真界公认天才，当时有过半数的出窍期修士有意将冲击渡劫期的机会交给他，但由于燕戟所修为“炼道”，极其倚重对外物的研究，而修真界如今拥有的高阶材料寥寥无几，因此此事一直拖延未定。
　　燕戟两百五十七岁时，修真界达成共同意见：若燕戟以出窍期之身参悟至大乘期巅峰，那就将这个机会交予他。
　　然仅三年后，“逐光剑君”卫清初露锋芒，以四岁之龄突破至筑基期，并觉醒了传说中能够看穿一切虚妄的“天地瞳”。
　　此后又仅用九十年就突破至出窍期，震惊了修真界众人。剑修修心，不重外物，众修士当即决定将突破至大乘期的机会给予卫清，全力支持他提升境界。
　　而这一年，燕戟三百四十六岁，真实境界为大乘初期。
　　燕戟表面上并不在意自己的机会被抢走，只是表示遗憾并继续如往常般修缮修真界大阵。
　　五年后燕戟突然发难，秘境大阵早已被他动了手脚，大量阵基与灵材同时被夺，而燕戟则带着灵材四处逃亡躲藏，曾试图以亿万凡人之命强行提升境界，终因“因果律”失败。
　　八个月后，燕戈亲自出手镇压了处于虚弱状态的燕戟，并在秘境中将之公开处刑剿灭其神魂。
　　修真界追回了部分被夺的阵基和材料，但已经难以修复如初。修真界元气大伤，笼罩整个星球的完整秘境被迫分为三个独立秘境，分别由三大家族看守。三个秘境被命名为：天阳城、万剑城、无光山脉。
　　而燕戈因大义灭亲与帮助修复修真界大阵之举重新获得了修真界的信任，继任燕氏家主。此后其多以道号“南歌”为名。
　　但原以为神魂俱灭的燕戟却并未彻底消失。
　　在处刑一事过去数年后，修真界察觉外界有一个新势力悄然崛起。该势力自称为“天启”，经查探为燕戟当年被抓前留下的残党。
　　修真界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随意遣人剿灭了该基地后便将之抛在脑后。不想天启却屡次出现，加入者皆忠心无比，甚至部分秘境内修士也被发现是天启的成员。
　　秘境修士这才意识到不对，展开调查后意识到：燕戟在被抓前就意识到了自己无望突破，以特殊方法效仿先人，在被燕戈处刑前便已将神魂融入世界法则，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
　　在发现这件事后，已经继任燕氏家主的燕南歌就因为“疑似在处刑时动手脚放任燕戟融入天道”而再次被修真界的众人列入了怀疑名单里，至今依旧有许多人防备着这位燕戟的亲生弟弟。
　　融入小世界的世界法则其实并不是非常难的事情，任何一名合体期以上的修士都有这个能力做到，例如上古时期天珩剑宗的前辈定下确保传承不绝的“因果律”，就是用的这个方法。
　　这个方法的确能在某种意义上达成不死不灭、干预万千生灵意志的可怕成就。然而一旦进行了这一步，修士就已经不是原本那个人了，他只会剩下最后的执念对世界法则进行扭曲，直到那执念被磨灭殆尽，他就会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甚至很久以前，在天珩剑宗还在上界时，就听说过一种刑罚是将罪人的神魂抽离，镇压入小世界的法则中，让他被自然磨灭。
　　而根据天启这些年的行为模式，修真界众人已经基本确定，燕戟留下的执念就是“阻止逐光剑君渡劫成功”。
　　他想要证明当初那些人将这个机会给了卫清是他们的错误，他想要让那些言而无信的家伙后悔，他想要拖着整个天珩剑宗的传承为自己陪葬。
　　卫清垂下眼，将眼底的情绪波动压抑在心底，没有表露出来。
　　也许，当年的出窍期前辈们若是没有将这个机会给他，而是如同约定的一样给了燕戟，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生灵为此死去。
　　也许，当年若是没有做出这个承诺、没有让燕戟看见这个希望，修真界就不会变成如今千疮百孔的模样。
　　也许，当年他若是没有偷偷跑出自己居住的区域，在那片陌生的树林中遇到那个总是挂着吊儿郎当笑容的青年……
　　可惜没有“也许”。
　　年幼的他在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偶然来卫氏族地拜访的燕南歌，修真界的前辈们给燕戟开了张空头支票，最后这个机会在燕戟达成约定的条件前就被给了修为还低的他。
　　所以事情就发展到了如今这般难以挽回的程度。
　　卫清不知道这算不算造化弄人。
　　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那个阳光灿烂的秋天里，他躲在树丛的阴影里看到两个容貌相似的黑袍青年相伴着路过树林。
　　其中一个黑袍青年注意到了他，趁着同行的其他人交谈时走了过来，蹲下身用食指点了点他的脑袋：“小孩，你怎么蹲在这里？”
　　他仰起头，看见了那人如同宝石般清澈的红棕色眼睛。金色的阳光照在那人的虹膜上，让那双漂亮的眸子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那样夺目、那样耀眼。
　　那人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类似于橙子一样的灵果，压低声音对他说：“我最近学会了一个新的秘术，能把灵力的属性剥离削弱，这样做出来的伤药中灵力比较平和，就连刚开始炼气的人也能用了。”
　　灵果在他掌心腾起的火焰中化为了一小团不足拇指大小的丹丸，而后青年将丹丸递给了他。
　　与这人容貌相似的青年很快察觉了身边少了人，皱着眉严厉呵斥道：“燕戈，你在那边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被唤作燕戈的青年于是轻轻推了他一把，把他藏进树丛里，站起身满不在乎地走回去：“没什么。”
　　他躲在树林中，握着丹丸，目送着那三人走远。
　　这他人生的转折点，也是他人生中，收到过的第一份善意。
　　燕南歌就是他想要追逐的那道光。


第56章 燕南歌那个傻子
　　卫清收回发散的思绪, 从床头的随身背包中抽出一本空白笔记本和记号笔，靠坐在床头开始梳理目前已知的信息。
　　燕戟背叛天珩剑宗的时候他才刚刚突破到出窍期不久，其他人为了保护他, 没让他插手追捕燕戟之事。
　　而在那之后, 由于秘境遭到破坏, 被勉强修复后的阵法稳定性极差, 数百出窍期不得不常年镇守阵眼维持其稳定，但随着他的修为越来越高，另一个问题也出现了——
　　修为在合体期之上的修士不再能随意出入阵法。
　　所以他的本体已经足有近两百年未离开秘境了, 三年前初以化身入世时着实为外界的变化惊讶了一番。
　　当然即使以化身出入，在外化身的修为上限也有个度。之前封印记忆时他不过是随意造了一具身体, 论强度只不过是相当于普通的元婴期修士，而此时所用的身体却是刚刚好卡在那道界限上，能够动用的力量和天地法则也远比之前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