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现在拥有完整的记忆。
　　自诞生之日起，他修道三百二十载, 虽然因为不得杀生并未有太多实战, 但至少技巧、剑诀、感悟他一个不少。
　　没有记忆时只能凭借残存的些许本能战斗, 而现在……他相信即使只用相同的身体强度, 也能发挥出数十倍于之前的威力。
　　而且像他们这种高阶修士其实并不是完全凭借技巧战斗的，在不能够动用灵力的外界，他们要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更多的是比拼对法则的感悟。
　　而这一部分不显露于外的实力在秘境里被称之为“真实境界”。
　　例如秘境中, 明面上唯一一个修为超过出窍期的修士只有他一人，但如果要以真实境界计算, 合体期修士至少也有数十位, 而燕南歌的真实境界更是早已能够与他不相上下。
　　这个世界能够承担的修为上限仅在元婴巅峰，因此任何一个出窍期以上的修士都有能力调动一部分天地法则来达到类似于使用灵力的效果, 区别只是效果强弱而已。
　　相比起来，天启那边的“修士”基本上都是通过邪道速成的，真实境界甚至可能比修为还要低得多。
　　然而问题就在于：天启并不在乎灵力流失，他们会肆意在外界动用灵力进行破坏。
　　卫清蹙起眉头，笔尖在“灵力”这两个字上画了个圈。
　　灵力对于修士来说，就像石油于之的凡人，必不可少且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可替代之物。而在天珩剑宗的计划中，必须有一人突破至仙人境，然后借无穷无尽的天劫之力破开外界封印的封锁……
　　“啪！”
　　卫清骤然回过神，这才发现手里的水笔已经被他无意识捏碎了。
　　他默了默，随手把水笔恢复原状继续写。
　　【消耗灵力储量】、【引诱杀生】、【策反秘境修士】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天启最有可能实行三个的方法。
　　第一个消耗灵力储量，是因为突破至仙人境需要动用大量灵力堆积修为，如果这个世界的灵力含量低于了突破至仙人境的底线……那就不用考虑天劫破阵能不能成功的问题了，因为天劫根本就不会降临。
　　第二个引诱杀生，也就是天启可能会在他面前做出各种各样的突破他想象的邪恶勾当，让他克制不住出手杀死天启的成员，然后借天珩剑宗自己设下的“因果律”来削弱他的实力，而后趁机杀死他。
　　第三个策反秘境修士，这里主要分两种。一是指那些和他关系较好的亲友，比如卫安、墨尘还有那些老前辈；二是指一些镇守阵法核心的出窍期修士。
　　这三点基本上都可以说是阳谋。
　　卫清放下笔，盯着纸面上的寥寥数行字，低低叹息了一声。
　　破坏永远要比保护容易得多，尤其是在被保护者往往不会全都配合的情况下。
　　燕戟死前将神魂融入天道，形成了无法抹去的天地恶念。他自己的确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执念还在，任何一个产生了能与他执念共鸣的情绪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宿体”，让他重现人间。
　　他的修为还是不够高，没有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危险源。
　　根据天珩剑宗的古籍中记载，抹消修士融入世界法则后形成的“天地恶念”或者“世界意识”的方法，除了等它自己磨灭，还有一种是让高出那个修士至少一个大境界的修士出手。
　　可惜燕戟当年的境界已经有大乘初期了，而他现在也不过只是大乘期巅峰。
　　所以现在的应对方案，就只有被动地等待，并在此期间尽量减少天启造成的破坏。
　　只要能撑到他破除封印，一切就能结束了。
　　卫清垂下眼，修长的十指交握在一起，黑瞳里没有什么光，看起来一如往常一样平静而深沉。
　　……其实他不知道这个计划是不是对的。
　　如同笼中鸟般被囚禁于这个小世界中的他们无法得知当年上界的仇家是否还蹲守在外，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也许当他们自己破开了那层封印前往上界后，那些仇家就会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抢走天珩剑宗的传承；也许那些仇家不在了，但又有新的恶狼顶上他们这些捧着宝藏的肥羊……
　　而且就算不想这么远，他也不知道这个方法到底能不能走得通。
　　他是天珩剑宗最后一个破除封印的机会，但却不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从数千年前开始，数以百计的前辈修士前赴后继地踏上这条路——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失败。
　　这个世界被上古大能封印住了，就连天劫都无法轻易锁定渡劫者。
　　但是天劫无可避免，它就会不断加强、不断叠加，直到终于能够锁定那个渡劫者……然而在这雷劫的强度提升的同时，与它一同降临的“内劫”也会一次次加强。
　　内劫，即“问心之劫”，同样也被一些人称之为“心魔”。
　　至今为止，所有试图勾动天劫破除封印的修士都是死在了这问心之劫下。
　　有的人迷失在心魔之中悄然死去；有的人陷入疯狂，被因果律惩罚削弱后被其他修士击杀；有的人修为跌落，留下只言片语后暴毙而亡……
　　他们承受的是千倍万倍于常人的天劫，支撑时间最长的一位足足扛过了十七个月又二十三天，最终还是失败。
　　那些修士唯一留给后人的，只有很少的几句描述，而他作为下一个要去闯天劫的人选，当然也看过那些人留下的影像。
　　「那是……那是地狱……」
　　「这是一条死路……放弃吧。在我的天地瞳燃烧殆尽之前……杀了我。」
　　「前三个月只是梦魇，你惧怕的事情会不断在你眼前上演，你会开始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第四个月开始，你的五感会逐渐被蒙蔽，时间的概念也开始变得模糊……第……轮回……咦？这里是哪儿？我不是正在上学吗，写不完作业会被老师骂的！」
　　「别问了，杀了我……快杀了我，啊！！！」
　　「喵~汪汪汪！吱吱……吱吱吱……」
　　……
　　不是所有获得了能突破到大乘期资源的人都去渡劫了，也有很多人最终卡在大乘巅峰无法突破，或者胆怯了，假装自己突破不了，享受完两千年的悠长寿命后悄然故去。
　　但最终，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为后人披荆斩棘。
　　其实天珩剑宗的传承在他心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卫清没有办法理解前辈修士那种死守传承、即使所有人为之陪葬也绝不外泄的想法。
　　他也不知道那些前辈们在接下这个几乎必死无疑的任务时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的。
　　唯一他能确定的是，当那些时日无多的老人们用期盼又担忧的目光看着他，说出“你愿意接下这个责任吗？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时候，他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那个他视为至亲的老人问他：“阿清，你真的决定了吗？那个位置不是那么好接的。”
　　是的，他已经决定了。
　　不是因为秘境众人栽培他就是希望让他去承担这个责任而迫于道义接受；也不是单纯的为了报恩或是盲从长辈摆布。
　　在很久之前，他陷落在无助又绝望的深渊里无法动弹，是燕南歌给了他一根烛火，让他触摸到了温暖和光明。
　　而随后那些，因此而发现了他并对他伸出援手、让他的这点随时可能熄灭的烛光成长为无比耀眼灯塔的，是当时秘境中对他释放善意的每一个人。
　　当年的他被拉出了他所认为的泥沼，现在，他也想要将那些曾帮助过他的人拉出他们所认为的困境。
　　但他也的确是在为自己而活。
　　不然他就会像之前的所有先辈一样，慢慢熬到两千年的寿数极限，将把握提升到最大，然后再去扛起这个重担，而不该像如今一样不顾所有人反对的宣誓自己将在十年内开始渡劫。
　　他为自己想要的未来安排好了完善的计划，并且坚定不移地执行着。
　　直到燕南歌那个傻子莫名奇妙对他表白之前，他的计划都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漏洞。
　　想到这里卫清有点气又有点纠结。
　　他真的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反正在他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化就差不多是：
　　你暗恋你男神多年，表白一次后男神把这当成了结拜要求同意了，答应后却态度未变甚至隐带疏远。某日你跑去开了个例会说明了一下未来规划，男神旁听完后用微妙的眼神看着你，并在你执行规划任务时突然态度大变反过来向你表白求婚并声称“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卫清：“……”
　　Mdzz
　　卫清一边生闷气一边继续想约束天启的对策。
　　天启目前的灵力大多数只是当初秘境崩溃时外泄的那些，总体而言相较于秘境是处于弱势的。而由于其存在的特殊性质，所有行动的目的性也很强，不可能像活人一样有太多弯弯绕绕。
　　之前那些遍布全球的动作应该只是为了引得他出手，那么他现在要做的其实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高调活跃在荧幕前，告诉天启：我从秘境中离开了，就在这里，如你所愿。
　　而在救出那几百个小孩耗尽那个化身里所有力量的时候，天启应该就已经知道他恢复记忆了。
　　那么接下来那些家伙不再会试图引导他去“杀戮”，而是会来些更直接的……
　　“叮铃铃……”
　　卫清拿起手机看去，来电号码他还记得，是“官方”总部的主机。
　　他迅速将电话接起凑到耳边，下一瞬，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算不上熟悉的笑声：“哟~小帅哥，你还记不记得奴家啊？”
　　卫清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声音……是那个藏身在士兵胸腔里偷袭他的金瞳女人！
　　她居然还没死？！


第57章
　　在辨认出电话里那个声音的刹那, 卫清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漆黑的瞳孔中亮起一点星屑般的光，周遭的一切都骤然间缓慢到近乎禁止的地步。
　　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间，顺着那根仿佛只存在于虚幻之中的“线”逆流而上, 最终在不及一毫秒的时间内锁定了线的终点。
　　然后他伸出了手。
　　而此时, 电话那头的女人连第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在她口中发出最后那个音节的同时,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在她的身后凭空出现, 在她毫无所觉的时候就抓上了她的后颈。
　　“……啊！”
　　女人惊恐万分，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在即将被锁死的前一瞬奋力挣扎, 凭着舍弃一块后颈的皮肉强行逃至数百米外惊悸地看着那里。
　　那只手出现的地方空间异常地扭曲着，随即一个黑发黑瞳的独臂男人出现在那里, 目光平静无波，明明看不见什么傲慢的神色，却能让与他对视的人不由自主地退让。
　　卫清手掌慢慢握紧，那块从金瞳女人后颈上撕下的皮肉被碾成一团肉泥从他指缝中流淌而出。随即一团火焰将肉泥灼烧殆尽，片刻后就连血迹都不剩下了。
　　这里是一片山脉中, 而不远处, 半座基地的废墟凄凉地被土石掩埋着, 数百不知名的人类与“半妖”正倒在废墟间, 气息全无。
　　在他的脚下是一个巨大的蟒头，黑底而白纹，一对斜指向后的锥刺形长角此时已经断了一根, 而那原本连接着头颅的身体此时已经断成了数十截，被丢得到处都是。
　　之前金瞳女人就坐在它的断角上。
　　而这条巨蟒正是华国超自然事件管理组织的创立者, 曾经在他断臂后赠送过他一枚灵丹。
　　他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有好感的“官方”成员了。
　　卫清抬眼看向不远处剧烈喘息着的女人, 仿佛对这里的一切无动于衷地道：“反应挺快。”
　　“你……你果然已经醒了，但……怎么可能……”女人死死盯着他, 漂亮的脸蛋因为恐惧而扭曲着，“你明明是修的光暗剑道，怎么可能……”
　　卫清迈出一步，身影眨眼间出现在女人身前。女人尖叫着后退逃远，用刀抵在自己手里拎着的白鹤脖子上：“你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杀了这家伙！”
　　卫清漠然地看着她，淡淡道：“别装了，这只是你的一个化身吧。”
　　女人闻言嘟了嘟嘴，脸上惊恐的表情缓缓收敛起来，娇笑道：“哎呀呀，被发现了呢，剑君大人好聪明呀，奴家喜欢你呀~”
　　卫清抬起手，一柄透明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斜斜指向地面。
　　“这就是传说中逐光剑君的‘魂剑’吗？”女人眨着眼打量那柄长剑，居然丝毫也不畏惧，“好可怜，堂堂剑君居然已经沦落到找不到材料铸剑的地步了呢，居然还要将自己的魂魄分出一半来铸剑……呜，奴家好心疼你呢……”
　　她说完脸色又是一变，笑嘻嘻问道：“剑君大人这是想干嘛呀？不顾我手里这小家伙的生死了吗？那就快来杀了奴家吧~”
　　卫清没理她，忽然问道：“墨尘是你们的人？”
　　“墨尘是谁呀？奴家不认识呢。”女人无辜眨眼，“小帅哥你要介绍给奴家吗？”
　　“……”卫清沉默片刻，原本半垂着的剑尖终于抬起，指向女人。
　　墨尘果然背叛了。
　　正常情况来讲，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是”或“否”，而对于会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来说，无论得到的答案是哪个，结果其实都一样了。
　　回答“否”，那么肯定是天启想要为墨尘打掩护，不然根本没有必要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