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威胁的木剑,阮阮却要小孩们见到剑就跑?
司予心乱如麻,他端详着自己手中这把桃木剑,剑身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司正正静静凝视着他,神色安详且温和。
司予渐渐静下心来,他深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忆阮阮和他说过的话。
——我只是一个贫困山区出来的大学生……
他记得阮阮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时,来电显示这是来自湖清的号码。
湖清是偏远山区,国家重点扶贫对象,司予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湖清、阮阮”两个关键词。
第一页出现的尽是什么“湖清市阮记小吃加盟”、“湖清个人信息查询”之类垃圾信息,司予匆匆扫过后边翻到下一页,一连翻了四页,终于,他的视线在其中一条旧新闻上定格——“湖清阮家村走出的第一位大学生。”
他点进网页,逐字逐句仔细阅读,新闻说的是湖清市阮家村,一个特困山区,终于考出了一位大学生。该大学生自小学起就受到某匿名好心人的资助,这位好心人十分低调,谢绝了本报采访,并表示将继续资助该学生完成大学学业。
新闻底下还配了一张图,一个女孩拿着一张录取通知书,站在破败学校的旗杆下,笑得双眼熠熠生辉。
虽然照片很模糊,但司予还是能从面部轮廓辨认出,这个人就是阮阮。
那么这位匿名好心人,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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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是细想,就越是心跳如擂鼓。司予强行打住自己脑海里冒出的猜测,告诉自己不要去做毫无依据的猜想。
司予打开手机,翻出阮阮走前给他发的两条短信。
第一条,阮阮要他“务必小心”;第二条,阮阮说“凡是小心”。
务必小心?他要小心什么?
司予食指在桌面上快速敲打着,大脑飞快运作,突然,他指尖一顿,双手撑住桌面,猛地站起身来。
就是凡是小心!阮阮没有打错字!
——务必小心,凡是小心……
阮阮要他他小心的,就是“凡”!
“凡凡凡……”司予不安地在屋中踱步,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字,上齿和下唇间不断发出摩擦音节,“凡……F!”
一道闪电倏然划过天际,两秒之后,“哗”的一声,暴雨倾盆。
司予背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拿起那本《鬼怪宝鉴》,双手颤抖着,飞快翻到最后一页。
那上面,发黑发硬的血痕写着一横一竖。
他原以为这是“正”字的头两笔,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也是“F”的头两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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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乌云滚滚,狂风裹挟着落叶,刮得匆匆路过的行人面颊生疼。
城中一处廉价出租屋中,阮阮蜷缩着身体,坐在床边和墙面行成的狭小空隙里,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什么东西,脸色煞白。
她面前,一部旧手机正在通话状态,开着免提。
“怎么样?”电话里传出一道低沉男声。
“……不、不行,”阮阮声音颤抖,全身血液仿佛都是冰的,“我、我伤不了那些怪物……”
“真的?”对方轻笑。
“真的,”阮阮双唇打颤,牙齿间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在颤抖,“我已经试了,那把剑没有用,我办不到,你放了我吧,我求求你!”
轰——!
窗外一声雷鸣,瓢泼大雨倾盆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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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戚陆洗漱完毕,刚躺进棺材里,窗户就被敲响了。
他起身,从严实的窗帘缝隙里闪身出去,司予撑着一把伞,站在大雨里用力拍打着他的窗子。
戚陆心头一紧,迅速打开窗想要把他拉进来,但他的手刚伸出窗外,就僵在了倾盆暴雨里。
他的房间里,没有灯,没有床,没有衣柜,没有书桌,没有一切人类该有的东西。
他不能让司予进来。
隔着雨雾,司予的脸被氤氲的有些模糊,他还穿着一双棉拖鞋,裤脚和鞋面被雨水打湿,但他似乎浑然不觉,站在伞下直直看着戚陆。
戚陆瞳眸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两人隔着一层雨帘对视片刻,戚陆突然伸手扣住司予撑伞的手腕,把他往屋檐下带。
他们一个站在屋内,一个站在屋外,隔着窗沿,彼此靠得很近。
“戚先生,”司予这才开口,“你知道F吗?”
“雨这么大,你干什么!”
戚陆语气很重,他鲜少像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怒气。
“戚先生,”司予接着问,“你是人吗?”
戚陆身体一僵,瞳孔骤然紧缩,倏然感觉浑身血液都结成了锋利冰刃。
第38章 你爱上我了
“戚先生,你是人吗?”
戚陆坐在黑色棺材边沿,眉眼间一片沉寂。窗外是倾盆大雨,雨水冲刷过的地面湿润柔软。玻璃杯中,鲜红液体散发着甜腥味道。他注视着杯中摇晃的液体,想到刚才在窗外站着的司予,雨水顺着伞面滴下,雨帘中他的脸有些朦胧,裤脚、鞋面都是湿的,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我不是。
戚陆想他应该如实回答,司予总有一天会发现,他总要走的。
司予走了,这道题才能回到正轨,回到本来的正确答案。
但也许是雨太大,他的理智和泥土一起,一并被湍急的水流带走。
一把铁锯在他脑中来回拉扯,把他的神经切割成两半。他隔着雨雾看司予的脸,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愈发苍白透明,伞上滚落的水珠就好像他的眼泪,敲打在他手背上,溅起花朵。
司予送过他两朵花,一朵黄色、一朵紫色,这是第三朵。
“他不该哭的,”戚陆在心里说,“他只应该快乐。”
于是他说出口的答案就成了“是”。
司予果然笑了,他往后退了半步,调皮地晃了晃伞柄,声音轻快:“睡不着,开个玩笑,戚先生晚安!”
他会相信吗?他会相信吧?
他为什么没有逃?他一定是相信了。
“我为什么要骗他?”戚陆后知后觉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因为小福喜欢他、林木白喜欢他、小毛喜欢他,村里的每个鬼怪都喜欢他。他让这里有了烟火气息,写着“福”字的白色瓷碗、冒着袅袅热气的葱油拌面、会发出奇怪音效的消消乐游戏。
他是暖的、热的、真实的。
戚陆迟钝地反应过来,如果这个人类能多留一段时间就好了。又或者,如果他能一直都留在这里,就好了。
一股涩意从舌根处涌起,戚陆握杯的五指慢慢地、一点点地收紧,“啪”一声。
杯子碎了。
鲜红血液顺着掌心蜿蜒流下,把脚下的黑色地毯晕出深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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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陶瓷水杯掉在地上,所幸没有摔碎,只在杯口磕了一个小口。
司予愣了愣,蹲下身捡起杯子,指尖触到杯壁又猛地缩了回来。
刚烧开的热水,还烫得很。
他对着自己烫红的指尖怔了片刻,直到烫伤的地方开始泛起白色,尖锐的刺痛感传来,他才倒吸一口凉气,把手指放到冷水下冲刷着。
水流暂时压制了痛觉,他接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觉得自己实在荒谬。
他在干什么?他疯了吗?
司予回到房间里,手册和桃木剑安安静静地卧在桌上,看起来只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本书和一把玩具木剑。
他拿起司正的黑白寸照,和照片上的人对视。摄影师技术不错,把司正眼角的细纹都拍的清清楚楚。
“老头,”司予用大拇指缓慢地摩梭着司正的脸,“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仰面躺倒在床上,脑子里像是有一部电影按了重播键,他一点点地回溯着自己的记忆。
林木白,白天需要光合作用、每晚都要泡脚、离了阳光就不能活;小蝙蝠,最开始时常造访他的房间,但自从他和小福熟悉之后,小福常来他的屋里玩,蝙蝠就再也没有来过;黎茂,深绿色瞳孔,脚伤的时候,恰好是黑猫受伤的同一个时间……还有很多他刻意忽略的迹象,譬如某天看见小兔身后挂着毛茸茸的类似尾巴的东西,譬如某天撞见小鹿头上戴着粗壮的犄角。
还有戚陆,戚陆会是什么呢?
他总是紧闭着的门窗,永远拉的严丝合缝的窗帘,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毫无温度的掌心……他会是什么呢?
上午,他分明见到戚陆手背被黑猫抓出深深的血痕,但刚才戚陆抓着他的手腕,他看见戚陆的手背完好如初,一点痕迹都没有,仿佛早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只是他的幻觉。
司予不是傻子,他早该发现这个村子处处都是古怪之处。可是这里太好了,每个人都很好,每棵树都很好,清晨拖拉机轰隆隆的叫早声很好,林木白的光合作用很好,小毛追尾巴的傻样子很好,小福软乎乎叫他哥哥的声音很好……还有戚陆,喝牛奶的样子、吃醉蟹的样子、脸红害羞的样子、语塞的样子、吃瘪的样子,都很好很好。
因为这里太好了,他太喜欢了,所以他才变得糊涂、变得混乱。
然而,一个接一个的、再也无法被忽略的问题倏然出现在他眼前,他不得不逼自己去思考。
他们都是什么呢?这里的“人”,都是什么呢?
司予脑海里一片茫然,他精疲力竭地闭上眼,手指上的痛觉还是很清晰,也许是烫坏了神经。
他把父亲的照片放在枕边,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脆弱的安全感。
——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也许是我误会了,我不该有这样荒谬的猜测,我至少应该……亲自确认一次。
他恍惚地想着,在筋疲力尽中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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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小福和林木白来家里吃午饭,林木白显得非常不安,唠叨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太阳。
吃完饭,小福抱着司予的手机,坐在床上玩起了消消乐。
平常,戚陆在下午两点左右会来接走小福。但今天,小福玩到了傍晚,戚陆一直没有出现。
“哥哥!小青蛙消灭了五只!”小福在“amazing”的游戏音效中大声喊。
司予昨晚淋了雨,今早起来发现晕晕乎乎的,似乎有些感冒。他对小福勉强地笑了笑,说:“小福好厉害。”
“哥哥生病了吗?”小福发现司予的虚弱,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软绵绵地问。
“一点点,”司予笑笑,“小心传染。”
“小福不怕传染,”小福在司予额头上湿乎乎地亲了一口,小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亲一亲就好了,有时候小福发烧了,主人就亲亲小福,小福很开心,就不生病了!”
“谢谢小福。”司予摸了摸小福的脑袋。
小福见司予还是脸色苍白,紧张地问:“是不是要主人亲一亲病才会好!”
司予愣住了,片刻后,他抬起头对小福笑了笑,说:“哥哥生病了,小福能不能带哥哥去找主人,让主人给哥哥治病。”
小福用力地点了点头,跳下床给自己穿好小皮鞋,又牵着司予的手:“哥哥和小福去看病。”
“好乖。”
司予心跳速度很快,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指头,好像他得了什么重病,牵着他一步步的慢慢走。
司予看着小福头顶柔软的棕色细发,踏出院门的时候突然喉头一紧,拉住了小福。
“哥哥?”小福仰起脸问。
司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神情有些恍惚:“要不然……还是不去了……”
“要去的!”小家伙严肃地伴着小脸,“哥哥生病了就要看病!”
只要小福还没回家,43号房门永远不会上锁。司予是个守礼的人,没有主人的邀请,他不会擅自闯进别人的房子。这是他第一次、唯一一次,穿过摆满盆栽的院子,停在挂着贝壳风铃的房门外。
小福推开房门,往里探了探小脑袋,说:“咦?主人还在睡懒觉吗?”
司予开始不安,他甚至不敢往房里看。
“主人是小懒猪!”小福捂着嘴,笑嘻嘻地小声对司予说。
小家伙推开门,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他跨进门槛,拉着司予的手:“哥哥,小福去叫小懒猪主人!”
小家伙噔噔噔地跑了进去,司予站在门边,眼神在屋中环视一圈。
黑,很黑。
如果不是开着门,屋子里一丝光线都没有,加厚的窗帘拉得很紧,天窗上贴着黑色胶条,恍若一个与光明完全隔绝的黑暗世界。
他手心都是汗,小福在敲戚陆的房门,清清脆脆地喊着“主人快起床”,敲门声一下下捶着他的耳膜,震得他额角发疼。
司予一只脚迈进门槛,借着门外微弱的光,看见屋子里简单的摆设,一张餐桌、一张书桌、一张躺椅、一个茶几、一面巨大的书柜,显得房子格外空荡。
餐桌上放着一个小碗,碗边搭着一个小铁勺。司予攥着拳头走到桌边,看见碗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物体,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他弯下腰端详,瞬间一股酸意从胃里涌起,他猛地后退两步,干呕了两下,生理泪水无法抑制地涌上眼眶。
那是一碗虫子!
司予退到了躺椅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右手撑在了身后的茶几上,这才稳住身体。
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安慰自己说或许戚陆家里养了什么宠物,这些虫子都是宠物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