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啊？”阮妈妈问了一声，然后把手机拿开哄了两句孙子，“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
“那你等我一会儿。”
她把孙子哄好，打发小孩儿自己到旁边去玩，然后走到家里二楼的露台，说：“现在安静了，你说吧。”
“妈妈。”阮鲤好久没这么喊过了，好像小学毕业以后大家就不兴喊叠字，都要喊“妈”才跟得上潮流。现在叫一声妈妈，他居然有点想哭鼻子。
“怎么了这是？受委屈了？”她听到儿子的声音好像和平时不一样，精神一下子绷紧了，“宴川欺负你了？”
“不是……”阮鲤吸吸鼻子，“我怀孕了。”
那头安静了大概两秒钟，阮妈妈笑了。
一开始还是咯咯地笑，到后面干脆放开了大笑。她握着手机，问阮鲤：“傻孩子，怀孕了你委屈什么呀？”
“我不知道，我还有点想哭。”阮鲤实话实说。
“哭什么呢？这是好事呀。”妈妈像小时候那样哄他，“你结婚一年多了，终于要有小宝宝啦。”
“可是我……”离婚两个字到了嘴边，阮鲤忽然又说不出口了。妈妈哪里知道他还有过离婚的念头，当然也不能理解自己得知怀孕的时候那种难以形容的委屈。
哎呀真的好烦！怎么做个Omega这么烦！
阮鲤有些抓狂，妈妈还在电话那头耐心安抚他的情绪，她说自己怀孕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害怕，那时候还没和阮爸爸结婚呢，她委屈得在家里啪嗒啪嗒掉眼泪。还说现在阮鲤年龄也合适，高宴川对他又好，而且两家人经济条件都还不错，让他不用担心生孩子以后的事情。
她说：“第一次为人父母，总是这样子的，别怕呀宝贝。”
妈妈特别高兴，哄完儿子立刻就告诉了阮鲤他爸，挂断电话好一阵子，阮鲤耳边还是他爸妈高高兴兴的声音。
人生好难，早知道当初就不骗爸妈他俩感情很好了。
但是现在要解释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难道和妈妈说，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很喜欢高宴川，至少还没有喜欢到愿意为他生孩子这样？他爸不把他腿打断就算好的了。
纠结来纠结去，阮鲤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高宴川中午下班回家，阮鲤没洗干净的香菇还安安静静躺在洗手池里，他把东西料理好，给自己下了个面条就算吃过午饭了。
家里很安静，阮鲤估计是打了抑制剂药效上来太累睡着了，他蹑手蹑脚地开了阮鲤房门，看见他老婆直接躺在床上就睡了，衣服也没换过来，房间里暖气都没开，这人也是心大，被子就在旁边就不知道盖一下，也不怕发情期着凉生病。
高宴川给他盖了条毯子，房里暖气打高几度，又给人调整了一下睡姿，这才关上了阮鲤的房间门。
他今天想着阮鲤发情期，这两天他做家务，阮鲤就不用那么累。还想着要不要问问阮鲤意见，两个人搬到同一个房间里睡，这样他们想要做点什么也更方便，就是半夜有个什么急病的，旁边有个人也能更快照顾到。
等阮鲤睡饱了他再想想怎么和他说吧，反正他俩是合法伴侣，也不急在这一时。
高宴川到浴室里洗了把脸，低头的时候无意中瞄到了垃圾桶里一箩筐的纸团。
奇了怪了，平常他们一下子也用不到这么多面巾纸吧？还是阮鲤发情难受自己弄过了？
他有点好奇，可是又下不去手看看是怎么回事，用过的面巾纸怎么看怎么脏啊。
在浴室门口站了几分钟，他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高宴川还是决定看看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也太突破自我了，他一个地板都要消毒好几次的人居然有这么一天。高宴川心里嘀咕着，随便拿了个旧牙刷就在垃圾桶面前蹲下了，用旧牙刷不带毛的那一头拨开了一些纸团。
干净无异味，看起来也没有“那种”污渍。
突然，一个熟悉的包装袋露出了一个小角——一只避孕套。
他挑开挡在上面的纸团，让它露出全貌，包装已经被撕开了，看来是用过的了。可他最近一次和阮鲤上床没戴套啊，阮鲤自己来也不至于戴个套子吧？
好奇心让高宴川停不下自己的手，他直接把打上结的套子翻了出来，拨到最上面要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东西。
里面没有高宴川想象中的液体，只有一只用过的验孕棒，上面大剌剌显示着两道红红的杠。


第十六章

高宴川大脑当机了好一阵子，才敢相信阮鲤怀孕这件事。
他想把验孕棒拆出来看看，也不嫌脏，直接下手把套子从垃圾桶里抓出来，三下五除二就拿到了那根小东西。确实是两道杠，高宴川确认自己不是看错了，又在地上怔住好一阵子才站起来。
他要做爸爸了。
天啊，他要做爸爸了！
高宴川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兴奋过，他恨不得给认识的所有人都打电话，挨个通知各位阮鲤怀孕了，他要当爸爸了。深呼吸三遍，他提醒自己要冷静，现在阮鲤睡着了，不能吵醒他。
冷静了没有三秒钟，他又重新兴奋起来了，一把拉开浴室的门跑出去，重新回到阮鲤的房间，对着床上的人就是一通亲。
阮鲤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有人压在自己身上，还隔着被子抱着自己胡乱亲，亲完额头亲眼皮，又从嘴唇一路亲到脖颈，最后又回到了他的眉心。他被高宴川闹醒了，睁眼看到高宴川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
隔着被子踹了一脚高宴川，阮鲤哑着嗓子问：“你干嘛呢？”
意识到自己正压着阮鲤，高宴川赶紧起身坐到床边，脸上全是藏不住的兴奋：“你怀孕了，是不是？”
没想到高宴川一张嘴就是问这个，阮鲤有些难过，又有点挫败，还有点惊吓。
他藏在浴室垃圾桶里的验孕棒被高宴川发现了，所以他怀孕的事情也被发现了，而且高宴川看起来非常兴奋，一点都没有问问他的感受的意思。
“你去翻垃圾桶了？”阮鲤不想正面回答，绕开这个话题讲别的。
“不翻我还不知道你偷偷用验孕棒了。”高宴川又亲他一口，像个小孩子似的粘人。
“你没洗手，别靠近我。”他推了一把高宴川，想掀开被子坐起来。
“昨天你发情，我还那么用力弄你。”高宴川一脸歉意地给阮鲤捏肩膀，“现在还有不舒服吗？”
“……我没事。”阮鲤看了一眼高宴川就把视线移开了，他现在压根没法儿直视高宴川的眼睛。那里面太亮了，全是对孩子的期待。
他觉得有点累，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累，没好意思跟高宴川抱怨，他现在委屈得想哭。
“我先给爸妈打个电话，你要是还累就再睡会儿。”高宴川高高兴兴出了房门，走了没两步又折返，“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熬点粥吧，要是太饿就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
难怪阮鲤给他发信息说不舒服要休息，原来是怀孕了，带着他们的小宝宝一起生活，怪不得会更累一点。他一边哼歌一边刷米煮粥，抬头看见墙上贴着的小奶牛挂钩都觉得格外可爱。
米下锅了，高宴川把锅盖盖上，掏出手机就给他妈拨了个电话过去：“妈，您猜猜今天有什么喜事？”
“还能有什么喜事，小鲤怀孕了？”他妈随口一问，没想到自己儿子兴奋得在电话那头嗷嗷叫。
“对啊！您是什么天才！还是说小鲤跟大家都说了，就我没告诉？”
“真的啊？！”高妈妈也惊讶，没想到才闹了一回乌龙，转眼儿媳妇就怀孕了，“快让小鲤听电话，我得和他说两句。”
高宴川一口拒绝了，语气非常坚定：“不行，小鲤身体不大舒服，现在还在休息呢，您下回吧。”
“嗬，这会儿把媳妇护得死死的了。”妈妈语气里满是揶揄，不过她也高兴，交待了一些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情，反复叮嘱高宴川把人照顾好了，一点差错不能有。
“知道了，我一定很听话。”他低着头笑，不时挠挠头的样子特别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对了，前面太开心了都忘记问了，小鲤几个月啦？”
“这得做了详细的检查才知道，我回头把检查结果直接带给您看好吧？我先挂了，我还得给小鲤煮粥呢。”连高宴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神情多温柔青涩。
他已经完完全全坠入爱河。
粥得煮一个多小时，高宴川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专心等那一小锅粥煮沸，摆在旁边的手机“叮咚”一声，他爸给他发了信息。
信息挺长，看起来有一半都是出自他妈的手，他爸只有一句话：周末跟小鲤一起回家吃饭。
行吧，看来是儿媳妇怀孕以后他这个儿子的地位直线下降。不过不要紧，在高宴川眼里这是幸福的烦恼，他甘之如饴。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回头看，发现阮鲤汲拉着拖鞋出了房门，身上穿得单薄，脸色不是非常好。
“怎么出来了？肚子疼吗？”高宴川赶紧迎上去，他太兴奋，也太小心翼翼，连靠近阮鲤的动作都是轻轻的，生怕碰坏了他。
“爸妈都知道了？”阮鲤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高宴川的眼睛。
“知道啊，这么高兴的事情当然要告诉爸妈。”高宴川有点莫名，怎么阮鲤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高宴川……”他喊了一声，鼻子开始发酸，“我不想生孩子……我还没做好当爸爸的准备。”
一句话没说完整，眼泪就先掉了下来。阮鲤起先还是安安静静掉眼泪，没过多久变成了小声啜泣，终于在高宴川不知所措的动作之后变成了大哭。
泪水像决堤的河，掉下来第一颗就一发不可收拾，阮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高宴川抱到怀里。他哭得太厉害了，眼泪鼻涕一起下来，比从前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要委屈。
高宴川把人抱在怀里，轻拍阮鲤的后背，拿出了哄小孩子的耐心哄老婆。可他不会说别的话，阮鲤哭了半天，他也只能说一声：“别哭了……”
他没法儿跟阮鲤说不想生咱们就不要这个孩子这种话，他前一刻还在高兴自己要当爸爸了，如果真那么说了，下一次这么高兴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呢？他无比确信自己已经喜欢上阮鲤了，不是他的身体，也无关他的床技，是喜欢他整个人，只是喜欢他而已。
阮鲤哭得累了，伏在高宴川怀里絮絮叨叨说着话：“我真的没想到会怀孕，可我真的不想现在就生孩子。”
“嗯，嗯。”高宴川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不时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妈妈也催过我要孩子，她以为我们感情特别好。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特别开心，以为我们结婚那么久终于有孩子了，是很好的事情。”
确实是很好的事情，大家都很开心，除了阮鲤。
高宴川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抽张湿巾，仔细把阮鲤脸上的眼泪擦掉，可总也擦不干净，他干脆吻他的眼角，无声安抚着阮鲤的情绪。
等他不那么委屈难受了，高宴川才问：“那你觉得我们两个感情好吗？”
大概是没想到高宴川会抓住这个问他，阮鲤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他别过脸，不去看高宴川的表情。幸好刚刚哭得太凶狠，现在眼睛红得不正常，阮鲤祈祷高宴川不要看出他脸红。
“宝贝，我们两个感情好吗？”高宴川还在追问，好像他不给出一个明确答案就不让他走似的。
“……我不知道。”他不想说，喜欢这种事情在夫妻之间说出来怎么看怎么奇怪。况且，他那些朋友都说无论喜欢谁都不要主动，主动你就输了。
阮鲤不想输，他也就是个普通人，渴望被爱多与爱人。在不确定高宴川是不是也喜欢他之前，他一点都不想被高宴川知道自己的心意。
如果最后高宴川并没有很喜欢他的话，他们还有退路，双方都还有余地。但是孩子一旦出生，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到时候牵扯进来的就是三个家庭，他俩都得对这个孩子负责。
他要知道高宴川的每一声“宝贝”是不是都是真心。
“现在不知道不要紧，以后就会知道了。”高宴川也没有再逼他，郑重其事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你回去休息吧，晚一点我给你预约身体检查，周末陪我回家吃个饭，这样可以吗？”
阮鲤抿着唇不出声，没说好还是不好。


第十七章

高宴川给阮鲤预约的是一家私立医院，环境好服务也好，最要紧的还是对病人的隐私保护得好。最近他们市里总是出什么信息泄露的事故，几万病人的病历病史外流，闹得挺大，他经过深思熟虑，最后还是决定预约私立医院的身体检查。
他外公还在的时候就是这家医院的常客，那时候他妈妈经常带着他过来，后面外公去世，高宴川也就没再来过。不过主要还是他忙，平时也不怎么生病，有点小问题小毛病公立医院就能搞定。
“周日有工作吗？我约了个医生周日给你做检查。”他坐在办公室给阮鲤发信息，这两天阮鲤心情都不怎么好，天天待在房间里埋头工作，可把高宴川给担心坏了。
大约隔了半个小时，阮鲤才回了信息，就一个“好”字。
怎么办呢，别人产后抑郁，阮鲤产前抑郁啊这是。高宴川也有些发愁，这事儿不好解决，弄不好的话他跟阮鲤以后能不能走下去就难说了。
唉，见一步走一步吧，他安慰自己。

周日做检查，周六就安排回家吃饭，高宴川特意空出来了周末两天都不工作，打算好好陪陪阮鲤。
为了周末两天的活动，他还加了好几个晚上的班，每天都月上柳梢头了才回到家，等洗完澡出来阮鲤都睡觉了，两人也没什么交流。
周五的时候阮鲤的情绪倒是好一点了，估计是跟家里人聊过天了，晚上还给高宴川发信息问他要不要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