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安走进建筑,学校的格局大同小异,往往走廊尽头就是卫生间,朝安直接将虞似安拉进了洗手间,然后打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甚至传到了走廊外面。
“你要做什么?”
虞似安冷冷的看着朝安,朝安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用手帕绞了水,然后伸手朝着虞似安脸颊伸去,虞似安本能想要避开,却直接被朝安捏住了下巴。
“不准动。”
朝安很少用严肃的语调说话,一旦他这么做的时候,就会让人不自觉听从,虞似安的身体一下僵住了,任由朝安手中湿润的帕子抚过自己脸颊,收回来的时候上面有淡淡的红色。
朝安有这段经历的记忆,自然知道虞似安现在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知道有多少,对方还顶着一身脏污到处乱跑,也不怕伤口感染,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
朝安用帕子将虞似安脸上的伤口清洗干净,然后开始给他擦校服外套上的湿泥。做这件事的时候朝安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白皙的侧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给人以温柔的错觉。
朝安现在还没发现他的容貌已经发生了变化,虞似安一眨不眨的盯着朝安近在咫尺的面容,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在破土而出。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好?”朝安轻笑了一声,“这就叫好了?”
虞似安点了点头,至少在他以前受伤的时候,从来没人管过他。
朝安清洗了帕子,继续给虞似安擦拭身上的血污和湿泥,声音柔和的说到:“不管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人都要学会爱惜自己,如果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你还指望别人对你好吗?”
“可是伤口好了还会有新伤口,处不处理又有什么区别呢?”
闻言,朝安抬起头看向虞似安,虞似安被他盯得不自在,慌乱的移开眼。朝安伸手捧住虞似安的脸颊,让虞似安和他对视,他的眼中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深深的吸引了虞似安的目光。
“记住,谁让你痛了,你就十倍百倍让他痛回来,实在活不下去了,同归于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在达成目的之前,你还是你,你的喜怒哀乐和别人没有半点关系,用自己的痛苦惩罚敌人是愚蠢的行为,所以才更应该对自己好。”
虞似安愣愣的看着朝安,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温柔而又疯狂的话——你可以去死,但死之前得好好活着,死的时候再拉个仇人垫背,这就足够了。
对那些绝望的人来说,劝他们重新燃起生的希望是很难的,最多只能做到降低他们的痛苦,而报仇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朝安不觉得拉仇人垫背是错误的做法,当然前提是没有拉错人。
虞似安的眼中乍现了一簇亮光,他看着朝安的眼睛越来越亮,如同黑暗的世界破开了一条缝隙,终于有阳光照了进来。
在虞似安盯着朝安发呆的时候,朝安已经将他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了,这才有心思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随口问到:“你来过这里吗?”
“来过,校医室在这里。”虞似安回答的很快,完全没有一开始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
“校医室?正好,我带你去把伤口处理了,清水可没办法消毒。”
朝安朝着卫生间外面走去,走了两步却发现虞似安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
“校医室不能去,校医室里有很恐怖的存在。”
校医室的恐怖存在……朝安脑中立刻出现了余石的身影,余石是在校医室自杀的,还成为了怪谈之一,他是最有可能出现在校医室的存在。
也许是接触过,朝安对余石并没有什么畏惧的情绪。
“我不怕。”朝安顿了一下看向虞似安,他要验证一件事情,于是继续说到:“而且他会伤害我吗?”
虞似安动了动嘴唇,片刻之后垂下头,有气无力的说到:“……不会。”
“那你怎么还不走?”
虞似安朝着朝安伸出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朝安,朝安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你把我牵过来的,你要把我牵回去。
“……”
朝安无可奈何的牵起虞似安的手朝着校医室走去,推开校医室的门,朝安首先闻到的就是消毒水的味道,很浓,就像有人用消毒水把整个校医室冲洗了一遍似得。
发生了什么样的事,需要把整个校医室冲洗一遍?朝安瞬间想到了余石。
朝安刚带着虞似安走进校医室,一道冰冷的声音就从白色帘子后面传了出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虞似安听到这声音,瞬间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抱紧了朝安的手臂,整个人都缩在了朝安身边。
朝安:“……”
第110章 镜(十七)
白色帘子被风吹开, 显露出校医室里的情况来:一米宽的铁床,上面铺着白色的床单和被子,床单上残留着一些陈年褪色的褐色印记,不同于医院里星星点点的印记,这里的印记都很大片,其中一块印记几乎就是一个人的形状, 说明曾经有一个全身鲜血淋漓的学生曾躺在上面。
在不算宽阔的空间里,放着五架这样的铁床, 刚才的声音就是从最后一架铁床上传来的。
朝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全身都缠绕着绷带, 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瘦弱身影,此时这身影正抱腿坐在病床上,和他冷漠声音不符合的是他此时看起来很虚弱的状态。
虽然朝安心里认定这就是余石,但他不知道镜子里的余石和外面的是不是一样, 所以并没有一开始就走过去,而是微笑着问到:
“同学, 我朋友受伤了,我带他来处理伤口,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闻言,缠满绷带的瘦弱身影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在朝安身边的虞似安身上顿了一下,随后转向朝安, 然后就一直盯着朝安看。
被一个人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注视着, 就算对方没显露出恶意, 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朝安朝着余石所在的床位走过去,脸上的笑容越发无害,轻声说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需要为我朋友找一些消毒酒精和加快伤口愈合的药。”
看着朝安走过来,余石的缠满绷带的身体微不可察的往后缩了缩,很快冷冷的别过头,手指僵硬的指向角落一个铁柜。
“药在那里。”
朝安顿住脚,转而走向余石指着的那个铁柜,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余光瞥到余石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一些。
朝安拉开铁柜的门,里面放着一些不知道什么用处的瓶瓶罐罐,外观很不友好,但是朝安需要的酒精和愈合药膏都在最显眼的地方。朝安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还拿了一卷纱布,然后回到了靠近门口的第一个床位那里。
虞似安不愿意靠近余石,朝安让他坐在第一个床位的床边上,脱掉上衣,然后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这具身体是个什么情况朝安早就知道,所以对于虞似安身上那众多的伤痕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表情,他用镊子夹着沾了酒精的棉花团,先将虞似安身上所有新添的伤口擦拭了一边,然后开始给他上药。
好在这些伤口大多是淤伤,不需要缝合,不然处理起来会麻烦很多,校医室里很安静,只有朝安手上发出的声音。
朝安感觉到两道专注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一道是他身边的虞似安的,另一道则来自于角落那张床位,朝安朝着余石看过去,余石立刻别开脸,等到朝安收回目光,他又继续盯着朝安看。
“……”
花了半个小时处理好虞似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虞似安的脸上多了两个创可贴,其他地方则被校服盖住了。
余石还在直勾勾的盯着他,朝安沉吟片刻后站起身,端起装着药瓶的铁质托盘朝着余石走去,抱膝坐着的余石看到他的动作立刻紧绷起身体,嘴唇却紧抿着一句话也没说。
朝安将托盘放在余石身边的小桌子上,身体坐在床沿边,目光看向余石身上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轻声问到:“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余石依旧紧抿着唇不说话,朝安伸手靠近余石脸上的绷带,他想看看绷带下面到底伤成什么样子了,但是等朝安的手触到绷带才发现,绷带已经揭不下来了,它和余石的肉长在了一起,变成了他的另一层皮肤。
到底是有多少的伤口,才能让绷带和肉长在一起,而那个时候的余石该有多疼?
朝安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手顿在余石的脸侧,许久之后,缓缓的收了回来。
“你好好休息。”
朝安是不想揭开余石的旧伤疤,但余石显然误会了朝安的意思,他以为自己是被嫌弃了,在朝安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一只瘦弱的手掌抓住了朝安的手指,朝安低下头,发现是余石。
余石的手掌捏了捏他的手指,又用脸蹭了蹭他的手背,似乎是在告诉朝安他的脸上虽然缠着绷带,但是一点都不可怕,可以摸的。
朝安竟然看明白了余石的意思,他伸手摸了摸余石的头顶,余石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如同猫咪一般蹭着朝安的手,朝安这一刻突然有种诡异的他养了一只绷带怪宠物的既视感。
“咔擦——咔擦——”
骨头断裂的声音突然从余石的床下传来,在寂静的空间里十分突兀,朝安听见了。
“什么声音?”
朝安说话时想要弯腰朝床下看去,却被余石拽住了手,同时虞似安的声音也从门口传来,仔细听还能听出他声音带着急切。
“我们该走了,太晚了,宿舍要关门了。”
“可是刚才好像有什么声音——”
“快走吧。”
虞似安直接冲上来拽着朝安就走,余石没有阻止,朝安被虞似安一路拽到门口,他回头看余石,发现余石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坐姿,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病床上,如同被这世界遗弃。
校医室的门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余石的身上开始出现变化,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渗了出来,染红了绷带,余石手掌上的绷带一圈圈的解开,如同一条蛇一般朝着床下钻去,很快就将一只干枯怪物从床下拖了出来。
“你好吵。”
干枯怪物被余石的绷带绞碎,碎肢散落在地上,这些碎肢沾染上余石身上的血后,全部被腐蚀成黑雾消散,但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接着第二只干枯怪物被余石拖了出来……
余石就一个人坐在床上,如同摆弄玩具一般,将一只只干枯怪物捏的粉碎,灵魂的哀嚎声充斥着校医室,将这里变成一处禁地。
……
朝安并不知道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他被虞似安带出校医室之后就急匆匆的朝宿舍楼赶去,虞似安看起来很焦急,朝安只好顺从的跟着他走。
经过一道岔路的时候,朝安看到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拖拽的鲜血痕迹,他立刻停了下来,虞似安疑惑的看向他。
“怎么了?”
“这一条路上都有鲜血滴落的痕迹,一定是出事了,我想去看看。”
虞似安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但我们要快点,不然回不了宿舍了。”
“好”
朝安沿着鲜血滴落的痕迹一路走去,很快来到了目的地,是那所小房子,也是怪谈之一“废弃的杂物间”所在的地方,朝安曾经在这里见到时立杀掉常鹏。
此时小房子的外面流淌满鲜血,和朝安梦境中所见有几分相似,难道时立在镜中又把常鹏杀了一次?
朝安的脚踩过鲜血,来到小房子的门口,他虽然三番两次的来到这个地方,却从来没有进去看过,而这一次鲜血明显是从门缝里流出来的,他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进去看看。
朝安将手掌放在木门上,腐朽的木门轻轻一推就推了开,在门打开的瞬间,浓郁的血气铺面涌来,那感觉就像朝安整个人都被鲜血淹没了。
红色的血气涌出房间后就飘散在了空气中,原来镜子世界里那淡淡的血雾都是从这所小房子里飘出去的,这使得朝安对这里的存在越发好奇。
朝安抬眼朝着屋内看去,房间里很乱,很狭窄,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小床,除此之外还有破旧的柜子,翻倒的木桌……不像是学校里堆放杂物的地方,倒像是一间出租屋。
在房间的正中央,朝安看到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他的身上插着五把尖刀,其中四把钉再他的四肢上,第五把钉在他的眉心,将他死死的钉在地上。
男人的身下汇聚了好大一滩血,那些从门缝里溜出去的血全都是他身上的。正常人流了这么多血,又被一刀穿脑,怎么也该死翘翘了,可是房间中的男人却在哀嚎。
男人手上的血肉几乎和刀子长在了一起,看的出来男人已经被钉在很久了,可他还在哀嚎着,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直不得解脱。
朝安知道男人变成这样是因为什么,因为他认出了男人的面容,那张属于虞强的面孔,眼前被钉在房间中央的男人正是虞似安的父亲虞强。
在朝安打量男人的时候,细碎的脚步声从小房子后面响起,朝安看到一道瘦弱的身影走了出来,对方手上提着一把染血的尖刀,他缓缓走到男人的面前,用尖刀在男人肚子上快速扎了几下,本来已经停止流淌的鲜血又涌了出来,多到从门缝里流了出去,男人的惨叫声更加凄厉。
做完这件事后,瘦弱身影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看向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