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鬼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勾狁!
他没有对齐遇说出勾狁的名字,只说是一个吞噬人类仇恨和恐惧等负面情绪的恶鬼,并且强调了这恶鬼非常凶残。
那石头或者说是玉,则在鸡血里泡了很久,又埋在阳木桃树之下,有驱邪的功效。
有那玉在手,女人不会被寻常阴气所扰。
走过弯弯曲曲的小路后,齐遇二人很快看见了峭壁下的一座小木屋。
木屋甚是破败,连院子墙都不是石头或者泥巴彻的,而是歪歪扭扭的树枝撘成的简易篱笆。
齐沭先是看了峭壁一眼,和疯子眼中的一样,峭壁很是光滑。
齐沭走过去仔细观察起来,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二人又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躺了一个女人。
这是白天里他们看见的第一个人。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齐沭曾在疯子眼里见过。
她头上围着蓝色绣花的头巾,齐遇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正是他在柱子娘身上时看过的女人。
那个女人躺在屋子里,身边还放着一个襁褓。
不同的是,那时的女人笑意盈盈,一双眼睛流动着温柔。
而现在,她的眼睛蒙着一层白翳。
正是大壮他娘。
她声音嘶哑的开口:“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能来。”
二人没有吭声。
她也不在意,继续说:“村子还在吗?”
“前段时间摇得可真厉害啊。”
她的声音喑哑而温柔,像是在哼唱摇篮曲。
然而她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不在了也好,不在了干净。”
齐沭开口道:“这一切都是你的梦境。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我们都在你的梦里。”
女人低低地笑了出来:“对呀,都是我的梦。”
她像是呓语一般:“好的,坏的,都是我的梦。”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出来?”齐沭问。
“因为你。”她转头‘看’向齐遇,夸赞般地说道,“因为你是个好孩子。”
然而她空洞的眼神看得齐遇发毛。
“好孩子,和我的大壮一样的好孩子——”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但是好孩子——是活不长的啊——”
她的声音像是泣血,仿佛要刺破齐遇的耳膜。
黑气像是雾一样的吞噬了所有光线。
果然,下一瞬,齐遇又陷入了睡梦之中。
他睁开眼睛,发现院子外面全是火光。
村民们都举着火把,拿着锄头冲了出来,围在他家院子外面。
他也冲了出来。
凭着瘦小灵活的身体他蹿进了人群里面,站在中间的是个壮实的汉子,他拿着一把带血的铁锹,不断喘着粗气。
所有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一下进入他的脑海。
院子里的是他爹。
而他是泥鳅。
他看着父亲黑红的脸颊,有些害怕地问道:“阿爹、阿爹——怎么了——”
他爹僵硬地回头看着他,嘴唇哆嗦着。
他的目光向下,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男人。
是疯子!
疯子的脑袋上有碗大个破口,正源源不断地冒着血。
村里的李大夫蹲在地上,连连摇头:“我救不了,救不了——”
他爹的嘴唇哆嗦着,听到这里,手里带血的铁铲一下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泥鳅吓得一哆嗦。
他知道,他爹杀人了——
村民纷纷攘攘的议论声涌进他的耳朵。
“原来是这疯子偷的鸡!该死!”
“又是这疯子,偷了我们多少鸡啊——”
“死了也活该!”
“啊,话不能这么说吧,好歹一条人命呢!”
“泥鳅爹平时多好的人啊,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哎——别说了别说了,等村长来了再决定吧!”
“村长来了——”有人高呼一声。
村长——也就是柱子爹,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他喘着粗气,很是急切。
“泥鳅他爹,是你打的吗?”村长问道。
泥鳅爹这么壮实的一个人吓得直哆嗦:“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到有人偷我家鸡,心里气得慌,就想给他一个教训。”
“我、我发誓我没有想杀他——”
开始有平时和泥鳅爹关系好的村民出声:“哎,就是,这疯子偷了我们多少鸡啊!”
“泥鳅爹也没想杀他,他都开口喊了‘抓偷鸡贼’!我们都是听到声音才跑出来的。”
“肯定是这疯子反抗呗,偷了鸡被发现了还不放手——这不是找死吗!”
“当初村长就不该收留这一家子!”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偷鸡摸狗的死了也是活该!”
这村子就这么大,大家都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不错,这疯子一家是外面来的,一个疯一个瘫,若不是村长好心收留,分了快地给他们,他们哪儿活得下来。
而且这年代物资匮乏,一只鸡值好些钱呢!
众人义愤填膺,村长为了平息民怒,也就草草罚了泥鳅爹三年收成,说是给大壮一家。做补偿
泥鳅透过层层人群,看见大壮就那么站在山坡上,直勾勾地看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齐遇:我的戏份变少了,今天领盒饭的时候导演都没发鸡腿QAQ
请小可爱们收藏一下凉凉的弱鸡作者【躺平流泪】蟹蟹~
我惊了,我一个小窒息竟然被盗文了???
内心复杂。
脑子里钻出好多小脑洞,但还是得把剧情肝完T-T
第30章 恶鬼
泥鳅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发寒。
他爹就死在这儿,他竟然不过来看看。
下一刻,齐遇的视线陡然飞升,他变成灵体的状态,随着村长一行人一起,来到了大壮家。
脱离了泥鳅的身体,齐遇才清醒了过来。
他刚才应该是以泥鳅的视角看到了疯子被打死的过程。
然而此次的泥鳅和上一次梦中的泥鳅有很大差别。
而且柱子爹竟然就是村长!
而齐沭又是在谁的身体里?
他来不及细想,村长已经快走到大壮家了。他连忙跟上,生怕错过了信息。
大壮家里只有大壮娘,她家离得偏远,村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吵醒她。
她正睡着,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她发现丈夫不在身边,又没办法下床开门,急得直喊“大壮、大壮——”
大壮一路小跑跟在村庄后面,他一个健步冲上来拦住村长,低声说:“别给我娘说——他死了就死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恳求和冷漠。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混杂在他的声音里。
他恳求村长不告诉他的娘。
而对父亲的死冷漠以对。
村长诧异地看他一眼,将他拨开:“小孩子能做什么主。”
此时的大壮只有十一岁,还没有长高,瘦瘦小小的,确实不能让村长听他的。
村长推开门,因为大壮是一个人溜出去的,所以门并没有上门闩。
他很容易就走了进去。
村长低声道:“大壮他娘……我来说一件事,你别着急……”
村长低声说了噩耗,齐遇看见女人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她木着一张脸,什么反应都没有。
村长把泥鳅爹赔的钱放在桌上,拍了拍杵在门口的大壮说:“好好照顾你娘。”
后面的画面像是快进。
女人一直哭一直哭,最后眼睛里流出了血。
她的眼睛蒙上一层白翳,别说继续做针线活,她连桌子上的茶杯都看不见了。
大壮在一旁手足无措,他用瘦弱的胳膊抱紧她娘,低声安慰道:“娘,别怕,还有我。”
女人已经看不见了,她睁着蒙着白翳的眼睛,将大壮抱在怀里,低声道:“对,娘还有你——”
透着温柔和偏执,像是握紧了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没有鸡血的补充,石壁上渐渐有了裂缝,飘在空中的齐遇能看见有源源不断的黑气从里面冒出。
他从齐沭口中得知了这个恶鬼,心里很是不安。
上帝视角让他知道了很多信息。
他看见黑气不断缭绕在大壮家。
因为这是整个村子里负面情绪最重的地方。
憎恨、恐惧、痛苦。
这让恶鬼感到满足。
他越发壮大。
但他还需要更多。
他需要先摧毁这个女人。
而摧毁这个又瘫又瞎的女人,非常简单,就是杀了她的儿子。
可惜那块玉石,一直保护着大壮家,黑气几次试探后,都被玉石发出的红光弹开。
大壮娘不断摩挲着这块玉石。
她觉得这是男人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纪念。
然而大壮对此恨之入骨。
他恨这个疯子偷鸡摸狗,恨这疯子疯疯癫癫。
身为一个丈夫、身为一位父亲,他什么都没有做到,只能给他的妻子儿女留下骂名。
在又一次看见大壮娘摩挲着玉佩时,大壮怒吼出声:“你不要想他了!我会好好照顾你!”
他摔门而去,回来时却塞了两颗糖给她。
“娘,我去采菌子了!能换可多钱了!”
再然后,就是柱子、泥鳅和大壮采菌子撞上的那天。
只是没有了齐遇,而是多了两根黑色细线。
两根黑色细线的一端是石壁,而另一端则附着在柱子和泥鳅身上。
它能操纵人的情绪,把恶念放大——
这是齐遇仔细观察后发现的。
这些细线常常附着在一些村民身上,而这些村民就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大打出手。
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大壮摔下山坡,在挣扎了数小时后,死了。
而柱子爹为了庇护自己的孩子,自然说是大壮捡菌子时不小心摔下去摔死的。
这个又瘫又瞎的女人如何知道真相。
大壮娘,她疯了。
可惜她的眼睛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她再也不相信这块能庇佑他们的玉石,若非这块玉石,大壮就不会去采菌子,不采菌子,也就不会摔落悬崖。
她抬手将玉石往地上一摔——
玉发出破碎的声音。
溅出晶莹的光。
起初,还会有好心的村民给这个失了丈夫、失了儿子的女人送去粥饭,柱子娘就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女人,她可怜她孤苦无依,又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有时还会在粥里卧一个鸡蛋。
然而,恶鬼怎肯放过她,放过这个村庄?
他将黑气系在每一个村民身上,操纵他们的情绪。
渐渐地,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个残废的女人。
热心的柱子娘、心怀愧疚的泥鳅爹……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女人是因为他们而走到了这一步。
不过她也不想活了,她就安静地躺在床上,蒙着白翳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屋顶。
饥饿是一种难以忍耐的感觉,即使她心如死灰,但她的身体还是活的。
夫丧儿死,茕茕己身。
而自己这又瘫又瞎的身体,甚至让她无法给他们扫墓,燃上一炷香。
在玉石碎裂以后,女人濒死,恶鬼终于无所顾忌,他找到了女人。
给她看了所谓的“真相”——那些他一手操纵的真相。
不出所料,丈夫被殴打致死的模样,他紧扣在地里的手指刺破了她的心。
而她的儿,她的大壮——即使瞎了几年,但一个母亲还是能一眼认出她的儿子。
她看到他被村子里的人鄙夷,被小儿呵斥;看到他瘦弱的身体背着大竹筐在林子里穿梭;看到他卖菌子换来钱的喜悦;看到他悄悄把大米赶在她的碗里,自己就啃点红薯,晚上饿得起来灌凉水果腹……
这是她的儿啊。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最后却死在了山坡之下,尖锐的石子嵌入了他的眼眶。
摔下去后他并没有立马断气,他在地上挣扎着,挣扎着。
两个凶手却因为胆怯而逃跑了。
留下她的儿,在石子遍布的山坡上,挣扎了几个小时身体才变凉。
然后是村长,他道貌岸然地来到她家,装作悲痛地告诉了她大壮的死讯,还给她了十元钱,当作村里给她的抚恤金。
狗屁的抚恤金!
他想用十元钱买她儿子的一条命!
他想用十元钱来宽慰自己的良心!
齐遇听见恶鬼轻轻地问女人:“恨吗?”
这是一种极其奇异的声线,并不喑哑阴森,甚至很是温柔动听。
“你需要我的力量吗?”恶鬼问道。
他像是一个好心的人,友善地伸出援手。
但女人很冷静,她问道:“你想要什么?”
恶鬼轻笑两声,像是嘲笑女人高看了自己的价值:“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能失去的?”
是的,她确实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一条烂命,若能换得仇人陪葬,也不足惜。
恶鬼低声说:“你得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我没有心甘的一天了。”女人自嘲道,“但是我自愿献出灵魂来换仇人一死——”
她是个残废,只凭自己甚至走不出这道门。
但她绝不让自己的儿白死。
火烧一样的黄昏,天边被抹了残血。
这栋紧挨峭壁的小屋子爆出冲天黑气。
黑气吞噬了仅剩的光线,干完农活回家的男人被吞噬了,在屋里生火做饭的女人被吞噬了,背着箩筐采菌子的孩子被吞噬了,连村口一踱一踱捉虫吃的公鸡也被吞噬了。